迎祥府，府衙后院。
溫知府第十三房小妾小秦氏院子里。
管家站在距離主臥窗口七八步外，伸長脖子，輕聲喊道：“老爺，老爺”
溫知府昨晚也去勞府為勞神仙祝壽，本就折騰到深夜，回來后又和小秦氏折騰到凌晨。
現在也才辰時，大概早晨七點多，不算太早，故而溫知府睡得比較沉。
可管家依舊不肯放棄，見溫知府沒回應，只能稍微加大音量繼續喊。
終于小秦氏先被吵醒，很煩躁地拍了邊上溫知府幾巴掌。
“一大清早，叫什么叫？”知府的怒火不加掩飾。
管家卻顧不得他的起床氣，驚慌叫道：“出大事啦，昨晚為勞神仙賀壽的仙人赤靈子，死啦！
被羽鳳仙殺死啦。
羽鳳仙即將帶著鹿妖的尸體來衙門找您呢！
要不了多久，整個迎祥府都會轟動。”
“什么？”知府嚇醒了，顧不得穿衣服，赤腳跑出來，瞪眼叫道：“什么鹿妖，羽鳳仙又殺了誰？”
管家快速說道：“羽鳳仙殺了赤靈子仙師，但赤靈子仙師不是人，而是一頭修煉成精的鹿妖！
鹿妖從天上掉下來，摔在距離南城門十五里的羅家村。”
“赤靈子仙師竟然是妖精，還死了.”溫知府神色呆滯，“可即便是妖精，也是妖仙啊，羽鳳仙憑什么殺他？
即便純陽劍氣厲害，赤靈子又不是木樁子，站在那讓她砍？”
管家靠近兩步，低聲道：“老爺，妖精不妖精的，與您無關。
至于羽鳳仙怎么殺的鹿妖，也可以稍后打聽。
現在的關鍵是，羽鳳仙打算故技重施，要拖著妖精尸體來報官.”
似乎擔心自家老爺聽不懂，他又補充了一句，“就像當日天門鎮壩下胡同刺殺、衙門口斬神。”
溫知府懂了，也激動了，“羽鳳仙不去找找朱一套，找本官做什么？”
管家有些無語，提醒道：“老爺，這次案子不是發生在天門鎮，在咱迎祥府，就該找您呢！”
溫知府急了，“羽鳳仙要害我啊，這種大麻煩本官怎么能沾手？”
管家笑道：“老爺莫慌，羽鳳仙只是打算來府衙報官，并非已經來到府衙。”
溫知府也笑了，“好個機靈的老奴才，幸虧有你在，本官才不用重蹈朱一套的覆轍。
趕緊的，去通知孫同知和李通判。
讓他們來府衙主持大局，本官有要事，得立即出發去雒都公干。”
管家提醒道：“老爺，故技不可重施！您為一府之主，不可擅離職守。
上次天門鎮斬神，你聞訊提前跑到雒都，已被國君呵斥無擔當。
這才幾天時間，您又要跑.”
溫知府冷笑道：“大王呵斥我無擔當，就像我呵斥朱一套沒擔當。
都想推卸責任。
都在責怪下屬將葛慶那個燙手山芋丟給自個兒。
若他們李家真有擔當，也不用急吼吼和羽鳳仙切割關系了。”
這話讓管家無法往下接。
他只能直接給出建議，道：“老爺，與其逃避，不如主動出擊。
近些年西沙域諸國屢遭妖患，我大蜀也建立了檢查妖邪的‘靖妖司’。
靖妖司很神秘，小人也只是聽老爺說過，外人都不曉得‘靖妖司’。
但小人猜想，這件事肯定該他們負責，老爺何不去找他們？”
溫知府搖頭道：“‘靖妖司’只是個口頭上的衙門，壓根不存在。”
“不存在？”管家有些迷糊，“您不是說咱大蜀有靖妖司嗎？怎么不存在？”
溫知府左右看了看，對管家耳語道：“妖患只出現在其它諸侯國，我大蜀并無妖患或許有小妖打野食，但沒有出現過大妖屠城的大事。
如果公開組建靖妖司，可能打破某種默契但若不做任何防備，萬一某一天，有妖精對西蜀動手，豈不是要全局糜爛？”
管家越發迷糊了，“那靖妖司到底存不存在？”
“衙門不存在，衙門里的‘除妖師’存在。”
溫知府想了想，道：“你立即去找燕飛鷹，告訴他，當前仍然要以大局為重。
妖族不來西蜀，西蜀不宜過度刺激它們。
若放任羽鳳仙帶著赤靈子的尸體來衙門，事情必然鬧大。”
“燕神捕身份尊貴，只讓老仆去見他，行嗎？”管家問道。
溫知府嘆道：“你以為我會回屋繼續睡大覺？死了一位妖仙，還是勞神仙的故舊親朋，僅僅攔住羽鳳仙就夠了？”
管家點頭道：“老仆明白了，老仆會跟神捕大人解釋清楚。”
等他轉身要走，溫知府又叫道：“等一等，你剛才說鹿妖掉落在羅家村羅家村距離府城好像并不遠。”
“出了南城門，頂多走十五里。”管家道。
溫知府瞇眼道：“這么說鹿妖早死了？”
昨晚他輕易見到赤靈子騰云駕霧，帶著羽鳳仙離開，結果只走到城外十五里，赤靈子便死了 “具體死亡時間，我不清楚。”管家道。
“勞府是什么反應？”溫知府問道。
管家遲疑道：“我急著回來通知老爺，沒注意到勞府有什么動作。”
“你去吧。”
打發走管家，溫知府隨手推開像蔓藤般攀附過來的小秦氏，隨便披上衣服，便快步來到南院。
南院書房邊上有一個小閣，里面供奉四五個牌位和兩張祖先畫。 左邊的畫中有個四十多歲的英武中年人，天朝人。
右邊的畫中是個三十多歲的高大黑人，昆侖奴。
他先點了三炷香，再向其天朝人拜了三拜，嘴里念念有詞。
“嘩啦啦”
小閣門戶緊閉，卻平地生風，陰風吹得祖先畫輕輕擺動。
被溫知府祭拜的祖先畫只在晃動，另一張畫中的黑人卻眨了眨眼，嘴巴翕動，有聲音傳出：“二少爺，家駒正在當差，你找他做什么？”
“啊，黑叔，你顯靈啦！”溫知府先驚了一下，又趕忙向黑人畫像拜了三拜，道：“黑叔，羽鳳仙殺了赤靈子，您和老祖宗可知曉？”
“迎祥府有什么事能瞞得過老爺？”亞格力淡淡道。
溫知府問道：“赤靈子仙師真的是鹿妖？”
“這件事與溫家、與關家無關，你別瞎摻和。”亞格力警告道。
溫知府苦笑道：“小侄當然不想管，可命案發生在迎祥府，羽鳳仙也要找小侄報官。
小侄縱然要搪塞推脫，也得先了解案情的來龍去脈，打探老祖宗的想法。”
亞格力道：“昨晚赤靈子騰云駕霧離開勞府后，家駒立即回城隍廟向老爺匯報此事。
老爺讓他不要管，也不用繼續監控羽鳳仙。
等到赤靈子的尸體從天上掉下來，重重砸在地上，老爺才察覺到異常。
然后羽鳳仙守在尸體邊，在草垛里坐了一夜。
今天清晨，附近村子里的老農下地干活，發現鹿妖尸體，她直接坦言相告，公開了鹿妖即是赤靈子的事。
隨后更多村民聞訊而來，她允許他們從鹿妖身上取肉，只要保留鹿頭完整即可。
這會兒他們幾乎將鹿妖尸體瓜分干凈。”
溫知府驚訝道：“村民們直接將赤靈子吃了？”
“不吃掉，還拿回家供奉起來？”
頓了頓，亞格力又道：“羽鳳仙倒是割了一些上等鹿肉供奉老爺，供奉天帝，供奉三清，供奉佛祖.
她甚至揚言，要將最精華的鹿角，上貢給上邦欽差東方朔與蜀國國君。”
溫知府表情扭曲，“她為了求活，也算不遺余力了。”
“她很聰明。”亞格力道。
溫知府皺眉道：“羽鳳仙在尸體邊上坐了一夜，勞神仙就沒啥表示？
直接公開赤靈子鹿妖的身份，對羽鳳仙來說，應該是萬般無奈之下的最佳選擇。
昨晚她跟赤靈子離開，很多人親眼所見。
若再過兩天，蜀東將人盡皆知。
即便她殺了赤靈子立即逃之夭夭，頂多瞞過普通老百姓，沒意義，不如公開他鹿妖身份，讓赤靈子的朋友不敢隨便報復她。
可對勞神仙來說，影響就不太好了。
她在尸體邊等了一夜，肯定不止是等附近村民過來幫忙收拾鹿尸。”
亞格力道：“勞府和你一樣，也是剛剛知道赤靈子的事。”
溫知府驚訝道：“老祖宗沒通知勞神仙？”
亞格力道：“與妖邪相交，傳出去對勞神仙影響不好，難道對老爺影響就好了？
這件事與我們無關，你不要管，老爺也不會管。
如果羽鳳仙來衙門報案，你讓她去找李家。”
溫知府奇怪道：“老祖宗幫忙傳個信而已，外人又不曉得，怎會影響名聲？”
過去關老祖還一直叮囑溫家、關家：勞神仙非一般人，對他一定要敬畏有加 只差明說：只要有機會，就盡量討好勞神仙。
現在這么好的機會，關老祖咋自己錯失了？
“有些事能做，但與妖邪有關的事，萬萬不能做.”祖先畫上的黑人竟伸長脖子，腦袋從畫紙上脫離，俯身來到溫知府耳邊，低聲道：“老爺警告我們，羽鳳仙天門鎮斬神后，天庭符使便來到迎祥府，短時間內不會離開。
在此期間，我們必須謹言慎行，千萬不要犯錯。”
溫知府面色凝重，輕輕點頭，“小侄明白了，黑叔，你去吧。”
溫知府算是白操心了，小羽壓根沒去知府衙門。
燕飛鷹收到消息，準備趕赴南城門外羅家村時，小羽已騎上高頭大馬，來到迎祥府東城門口。
她沒入城，沿著寬闊的青石板直到，徑直往天門鎮而去。
而且她并非一個人。
她騎在一匹青驄馬上，馬頭上掛了一朵彩緞扎的大紅花，自個兒發髻上也簪了一朵秋菊，身前有一牛車，上面擺放一個巨大的鹿頭。
一年輕的后生在前面牽牛。
邊上一老頭提著銅鑼，“當”的敲打一下，便梗著脖子大聲唱道：“義薄云天羽鳳仙，昨遇仙緣心歡喜。”
然后再“當”的敲一下鑼，再喊：“哪知仙人是妖孽，云上九天人變妖。”
“當！”再敲一下，又喊：“鹿妖獰笑張嘴咬，幸得巧實劍光寒。“
“當！”再敲再喊：“斬妖除怪顯精神，劍指蒼穹羽鳳仙！”
燕飛鷹表情扭曲。
再看那馬背上的羽鳳仙，她似乎也有些尷尬、有點無奈，臉上有笑容，卻笑得不甚自然。
不過周圍民眾大聲驚呼“羽鳳仙竟斬殺了妖仙”、“羽神仙簡直無敵了，殺鬼殺神又殺妖”時，她還是會拱手致意。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