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關虎臣沒故意保留。
對南瞻中華的人皇,他還真算不上有多了解。
在他的講述中,只一昧強調人皇治下疆域有多廣,東南西北四大域,有多少王國奉中華大秦為宗主國,大秦將領一個個賽神超仙,強悍得不可思議......
其實關于大秦的強,壓根不需要虎臣過多強調。
單單烈陽侯橫渡流沙河,平推西方三十六國這一件事,就已經完美證明大秦的威權。
她更想了解大秦如此強大的根源。
人皇為何能冊封鬼神,又是如何壓制妖、仙兩大主流超凡群體的?
虎臣不曉得。
在大秦人眼里,他也是個邊荒蠻夷。
與其它邊荒諸侯國“蠻夷”不同的是,虎臣有個當城隍的老祖宗,
那位關老祖似乎很不安分。
明明已成為鬼神,人鬼殊途,依舊與生前的家族牽連頗深。
不過也得益于關老祖對后代子嗣的眷戀與關照,虎臣對大秦的了解遠超其他西方人。
現在聽完虎臣講述的大量具體事件,她對大秦終于不再一臉茫然。
比如,“亡秦者,胡也”的讖語。
三十六國之亂的根源,就在這句讖語上。
“胡”是胡人,是蠻夷,是南瞻中華之外的所有異族。
這一讖語出現的具體時間,虎臣不太清楚。
他甚至不確定西方諸國有多少人曉得這一讖語。
反正在關老祖為他講解大秦局勢前,他一丁點相關消息也沒接觸到。
事實上,在告訴小羽這句讖語時,虎臣也是猶豫再三。
考慮到小羽天生宿慧、不是蠢貨不會對外亂講,本身又是個“胡人”,卻要入咸陽宮侍奉人皇,最好先了解大秦最大的忌諱,他才小聲說了出來。
一旦知道了“亡秦者,胡也”的讖語,小羽便恍然大悟了很多事。
為何青松道童萬里迢迢跑去沙丘,還一定要把她揪出來,最后還掘斷了沙丘下方小小的“蠻龍”......
“秦皇決心太大、太狠,大秦人的執行力也強得可怕,只怕大秦真的...快亡了。“
小羽心中暗暗感慨。
為了一句讖語,大秦堅定不移地執行“打壓異族計劃”。
消除一切來自外族胡蠻的威脅與隱患,并不能讓她覺得大秦江山穩固無憂。
相反,她感覺這個強大得不可思議的“仙朝”,怕是到了土崩瓦解的時候。
以大秦現在的強大,幾乎不可能被外族顛覆。
即便大秦要亡,也只能是亡于內。
反過來說,只要大秦內部不出問題,外面的“胡人”亡不了秦。
可現在人皇似乎將更多目光和精力放在周圍異族身上。
由遷徙而來的中華人建立的西方諸侯國,都遭受打壓。
當然,小羽并不否定自己的猜想。
她能做出“大秦將亡”這一推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對比了前世大秦的結局。
反正在虎臣描述中,人皇如日中天,天地崩而大秦恒在,完全沒一丁點隱患和不穩。
大秦和人皇現在都距離她太遠,小羽主動讓虎臣結束了“大秦信息交談會”。
“義父,現在距離午飯還有一段時間,你再教我一套刀法吧。”
虎臣沒拒絕,又跟她回到曬藥場,用劍代替刀,把“撕天刀”的練法傳授給了她。
中午吃過飯,小羽還想繼續學習,被虎臣推辭了。
他終究是蜀國鐵騎營騎都尉。
在家里歇了兩天,現在該去郡守府重振隊伍了。
不過虎臣把關忠留在家里。
關忠不是武道高手,也不曾修煉虎魄七殺的心訣和吐納術,但他會虎魄七殺的練法。
練法可以鍛煉身體,也能應付普通毛賊。
關忠技術很菜。
見過虎臣刀術的小羽,總覺得這老仆身子僵硬、笨手笨腳。
別說神韻了,連動作都不流暢。
不過,關忠夠聽話。
小羽要把四十九招學全,關忠不像虎臣那樣讓她循序漸進、一步步來。
他老老實實將四十九招一一演練并詳細講解。
傍晚虎臣回來后,又指點小羽,將關忠所教招式中的錯漏處全部修改回來,花了將近兩個時辰。
“你太急了,功夫不是一日練成的。即便羽兒你天賦異稟,也需要時間慢慢打磨招式和體魄。”
之后虎臣又嚴肅告誡了她一番,讓她不要心浮氣躁,免得出了岔子練壞身體。
小羽很認真地把他的話都記在心里。
虎臣的天賦和境界先不說,至少他修煉虎魄七殺的經驗遠超過她。
可等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小羽還是在空地上打起套路。
......
關家安置小羽的院子并不大。
墻內有四五十平米的地方,門口兩邊的院角,還分別栽種了紫竹與山茶花。
院子東邊立了一架秋千,西邊擺放幾塊假山石并一個栽蓮的魚缸,魚缸里有七八尾小金魚。
這個院子用來住人,也算小有情趣,若用來練武,就不太能施展開。
她無法放開手腳左右騰挪,要時刻小心腳下步伐,不要靠進墻壁。
不過她依舊練得很暢快,進入了忘我的境界,連時間流失都察覺不到。
等她感到疲憊,腦子有些昏沉,動作漸漸僵硬,招式開始凌亂,她停了下來。
“咦,為何這么黑?夏枝和詠雪哪去了,干嘛不點燈?難道太累,她們先睡覺去了?”
前院昏暗一片,屋內不見燈光。
隔著幾米遠,連房屋的外形都有些模糊。
四周更是死一般寂靜,連蟲鳴和狗叫聲都沒有。
“夏——”小羽疑惑且迷茫,剛要喊丫鬟過來,忽然從遠方傳來嘹亮的吆喝聲。
“過來,快過來,大家都到這邊來喲,有大戲看嘍!”
“誰在叫?”
小羽皺了皺眉,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了幾步。
依舊不見一個人影。
往日值夜的家丁護衛,這會兒一個也沒瞧見。
門直接敞開,無論夾道還是走廊,都不見燈光。
大門口倒是掛了兩盞大燈籠,卻黑黢黢,沒點燃。
出了門,小羽隱約聽到南邊傳來咿咿呀呀的唱聲,還有若隱若現的絲竹之音伴奏。
大街很空曠,同樣昏暗無光。
兩邊的房子仿佛黑色的巨獸,屏住呼吸潛伏著,讓人心里莫名不安。
“快過來呀,大戲開場啦,還有宴席等著我們呢!”
小羽又聽到那個聲音在叫喚,比之前清晰了很多。
“王二哥,你慢點,我腿腳不好,等等我呀。”
又一個聲音,似乎是個年青人。
“桂生呀,哥能等你,孫員外他們不等哥啊!快過來,你個頭小,哥來背著你走。”
“多謝王二哥。”
桂生似乎已經被背了起來,聲音在快速遠去 “對了,桂生,你爹呢,他怎么沒來?”王二哥問道。
“哎,我爹他頭痛,來不了。”桂生嘆氣道。
王二哥道:“這么說,昨晚關將軍家的大宴,他也沒去?”
“沒有,他頭痛難行,我腿腳不利索,又住在城外三叉嶺,離關府太遠,去不了呢!王二哥去過了?聽說關將軍是蜀國第一大將,他們家擺了什么大排場?”桂生好奇問道。
小羽心里疑惑,他們說的“關將軍”莫不是關虎臣?
關家昨晚擺了什么大宴?
她快走幾步,想要追上去打聽。
“嘚嘚嘚~~~~”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從斜后方漸漸靠近。
小羽連忙駐足回望,見一頭戴青色幞頭、身穿葛袍的老人家,騎著一頭小毛驢,拼命往前沖。
沒一會兒,驢子便馱著老員外來到她身邊。
老人還打了聲招呼,“小丫頭,你也是去孫員外家趕齋的?”
小羽這會兒腦子特迷糊,支吾了一聲,還在考慮如何回答,忽瞥見老人身上的葛袍很奇怪。
葛袍算是一件“漢服”,有一條斜向右邊的衣襟。
衣襟即是兩邊衣服交疊重合之處。
到了現代,衣襟有拉鏈或扣子縫合。
此時小羽看到衣袍上有一條明顯的衣襟,可眨眨眼,仔細看,衣襟好像并沒有縫隙。
他的衣襟不是兩邊衣服交疊在一起,像是兩邊的衣服本就是一塊完整的布。
像是套頭衫上“畫了”一條衣襟。
多此一舉。
她還想細看,那老員外壓根沒停下來的意思,一眨眼從邊上沖過去,還快速叫道:“丫頭,你不能這么慢悠悠啊,去晚了大戲沒得看,齋也沒得吃,連元寶銅錢都撿不到一個,大半夜的,瞎忙活一場。”
“哎,這不是秦老爺嗎?你怎么也來了?”桂生在叫。
見到王二哥和桂生,秦老爺拍了拍毛驢,速度放慢下來。
“你和王老二都能來,老漢為何不能來?”秦老爺笑道。
“看您說的,小子哪能和您比,您本身就是員外,何必趕孫員外的齋?他都未必有您豪富。
何況小子曉得秦爺住在飛仙渡南岸,來一趟孫家村太不容易。”桂生口齒伶俐地說。
王二哥也道:“昨晚關將軍家那么大的宴席,去了多少人啊,秦老爺卻沒到場,是沒聽到、不曉得?”
秦老爺不以為然道:“有人喊我過去,可關家只有宴席,沒有大戲。
老漢不缺錢、不缺吃喝,就愛看大戲。”
桂生道:“您老既然愛聽戲,何不早點來?您聽、您看,前面早已開唱了。”
秦老爺哀嘆一聲,道:“老漢昨天上午就喂飽了驢子,本來起個大早,要趕在開戲前到孫家村,結果半路遇到個冤家,迷了路。”
王二哥奇道:“就這附近的三鄉八村,還能迷路?別說伱這樣的本地員外,連桂生一個剛搬來沒兩年的外鄉人,都從未迷路。”
秦老爺聲音中有濃濃的晦氣和怨氣,道:“只飛仙渡和孫家村,老漢活著時都不知道走了幾百幾千趟,怎么可能不知道路?
可今晚老漢遇到個冤家,把好好的黃土大路給改了!”
“什么冤家?怎么改路?”桂生奇道。
“老漢不認識他,只見他生得甚是兇惡魁梧,背著兩桿大旗,大旗一白一黑,他把黑旗展開,往路邊一插......嘿,你們猜怎么著?”
“怎么著?”
“大旗變成了一座斗拱牌樓,路還是那條路,走進去后卻云霧繚繞,仿佛飛上云端,完全看不到前面的路啦!老漢繞了不曉得多少圈,耽擱了一兩個時辰才——”
秦老爺話沒說完,忽然從后方探出個小腦袋,神情迷茫道:“老爺子,你剛才說‘活著時’,難道你現在死了?”
“難道你沒死?”秦老爺回過頭,陰惻惻道。
剎那間,小羽汗毛倒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