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崖邊緣,八角涼亭內。
青童看著外面與絳霄仙子相談甚歡的鮫人碧婼,眉頭緊皺,道:“丹華夫人,這個鮫女不是和你們一起的?”
四輛飛車,算上丹華夫人與逐日帝君的仆從,一共來了十二位“仙客”。
僅僅十二位“仙客”,就涇渭分明分為三個層次。
丹華夫人與逐日帝君屬于最高檔的貴客,不僅能入涼亭飲茶,俯瞰十萬丈懸崖外仙云裊裊、仙禽翱翔的美景,還有青童在邊上殷勤陪侍。
綠色須發、被稱為“螺山野翁”的老者,應該算是第二等的客人。
青童對他不甚殷勤,卻引他進入涼亭,還與丹華夫人、逐日帝君同席而坐坐在下首位置。
最后一輛飛車乘坐了七個“雜牌仙客”(非人族仙人),向青童恭敬行禮,只得到青童微微頷首示意,沒有一句問候,也沒個笑臉。
雖然青童也邀請他們進入亭子里喝茶,可他們很識趣地婉拒了,就在外面的石頭上席地而坐。
鮫人碧婼初來乍到,啥也不懂,很被眾人嘲笑了一番。
但她自己不以為意,始終神情磊落,言語間坦坦蕩蕩,該說就說,不懂就問。
長得不錯,笑容甜美可人。
不僅絳霄仙子對她有問必答,另外幾人也時不時說兩句。
此處的“仙客”不全是仙人,丹華夫人和逐日帝君各帶來一位仆從,但他們都耳聰目明,鮫人碧婼說的話,亭子內的青童與幾位貴客,也都能聽到。
“這個叫‘碧婼’的鮫女,并非跟我們一起過來的。”
丹華夫人將自己等人在“九重弱水”附近相遇,又在玉龜山前見到鮫女碧婼的過程,大致說了一遍。
“既然不是諸位帶過來的,她怎會來到龜山春山西那之都?難道她不曉得,只有得到邀請與許可的仙客,才能跨過仙門,進入昆侖圃?”青童神情不悅道。
丹華夫人笑道:“她自稱得到了昆侖君的允許。”
青童剛要冷笑一聲“哪來的昆侖君”,又聽到丹華夫人接著道:“鮫女碧婼雖未登錄仙籍,身上的仙法傳承卻頗為高明。
她明明是鮫人,飛在天上時,速度幾乎能與飛車持平。
單單這種騰云駕霧之術,吾等便遠遠不及。”
他們乘坐飛車飚車,不是為了顯擺身份。
純粹是自己飛行,速度太慢,而昆侖山又位于西北極地,與他們家相距十幾萬里,甚至幾十、幾百萬里。
真要是一日兩三千里地趕路,要走到猴年馬月?
打造和護養飚車飛車,都耗資不菲,堪比小羽前世養私人游輪。
但飛車速度的確是快,小小的飛車,坐上七八個人,也能日行萬里。
是他們不愿意修煉更高明的遁法?
學不到,或者資質不足,學不會呀!
而鮫人碧婼能學到,還學會了,技巧嫻熟,搏擊長空如同魚游淺底。
能成仙的,無論是哪種仙,都不會是笨蛋。
即便在別的事上愚笨,關于道行神通,他們能不明白?
也因此,即便鮫女碧婼沒成仙,還是個沒化形的異類(之前他們還以為她不能化形,畢竟能化形,誰愿意用“獸軀”直面仙友皮毛鱗角,多丟人!),他們依舊允許她加入隊伍,也相信她跟自己一樣,的確是拜訪王母娘娘的客人。
青童也不蠢,立即斂去臉上的輕蔑,認真回憶片刻,疑惑道:“今年來為王母娘娘賀壽的仙人中,并無‘昆侖君’呀?”
逐日帝君訝然道:“吾等都未聽說過‘昆侖君’其人,本以為是吾等孤陋寡聞,難道青童你也不曉得?”
青童道:“‘昆侖’二字,我是熟得不能再熟,可敢在西昆侖自稱‘昆侖君’的,我是一個也沒遇到。”
丹華夫人心中一動,“莫非‘昆侖君’并不是名錄天冊的仙人,而是人間的散仙,甚至奇人異士?
那些個不懂規矩、沒有見識的凡人,一旦學會了幾門大神通,能令神欽鬼服了,便自認成了仙、做了祖。
什么無法無天的名號都敢取,毫無敬畏之心。”
這便體現出神通與道行之間的區別。
丹華夫人見過鮫人碧婼的飛遁之術,十分認可并羨慕她的神通,也認為她背后的“昆侖君”必定擁有大神通。
可大神通只代表實戰力,不一定是道行高(仙道上的境界與見識)。
對面的逐日帝君有點尷尬。
他的名號似乎十分契合丹華夫人鄙夷的“淺薄凡人”。
可他也無奈,他是東勝神洲“逐日帝國”的君主,“逐日帝君”就是他在凡間的正常稱呼,真沒有碰瓷“道君”(開創了某一教派的祖師,境界上至少金仙。天庭若有職位,則稱之為‘帝君’)的想法。
青童豁然起身,娃娃臉上掛滿寒霜,“三位貴客,容我失陪片刻。昆侖仙境,非是凡俗之地,不能允許沒來歷的人隨意進出。
即便是門外的鳳棲崖,也不行!”
丹華夫人、逐日帝君都一臉的理所當然。
只有“螺山野翁”,似有不認同之意,略微皺了皺眉,嘴巴也張開了。
可他還在心里打腹稿,在字斟句酌如何勸說,青童已然風風火火,離席而出。
老翁只能無聲嘆了口氣。
見到青童過來,本來盤坐在石頭上或打坐冥想,或聊天的七位“雜牌仙客”,立即起身相迎。
青童只微微點頭,便將目光對準鮫女碧婼,“你是跟誰過來的?”
“我自己過來的。”她說道。
“你說昆侖君讓你隨便逛逛?”青童又問。
鮫人碧婼點頭,“仙童,你若是不認識昆侖君,去找你家長打聽打聽。
有些貴客身份太高貴,普通的下仆接觸不到、難以知曉。”
青童白白凈凈的嬰兒肥臉蛋,一下子漲得通紅,“你——”
鮫人碧婼坦坦蕩蕩,眼睛里沒絲毫慌亂,“你仔細想一想,我這會兒是打算上山給王母娘娘賀壽呢!
若夠幸運,是要見到王母娘娘本人的。
如果我真的拿個名叫‘昆侖君’的狂妄異人當借口,王母娘娘還不一巴掌將我扇飛?”
這下連亭子里的丹華夫人,也尷尬起來。
青童心中很不愉快,卻又不敢發作、不好發作。
因為這個鮫女的的話,十分有道理。
沒人敢在王母娘娘面前撒謊。
“你說說看,昆侖君長什么模樣?我雖是仙城小童,卻也成仙十萬五千多年,見過不知多少大神大仙。
實在是沒聽說他們中有誰叫‘昆侖君’,才過來問你。”青童道。
鮫人碧婼道:“祂是一條寒螭,幾乎有一萬丈長,橫亙星空,遮天蔽日。如此大神,你但凡見過一面,必定印象深刻。”
“一萬丈的寒螭?”青童驚了一下,接下來滿臉滿眼都是懷疑。
其余仙客也都是一樣的反應和表情。
“我見過四海龍王,他們也才一百丈不,不到一百丈。”青童道。
鮫人碧婼笑道:“你沒見過,所以不相信。可還是那句老話,誰敢蒙騙王母娘娘?
等見了王母,我親自跟‘王母老娘’說,她老人家必定知曉‘昆侖君’。”
她是真的沒撒謊,底氣足得很,頂多過度曲解昆侖君的原話,算是小聰明,沒有大過錯。
故而此時十分坦蕩與豁達。
青童和眾仙客,都有些被唬住了。
“昆侖君難道沒跟你說,你大概見不到王母娘娘。”青童道。
鮫人碧婼疑惑道:“咱們不是要給王母娘娘拜壽嗎?”
青童道:“你可知王母娘娘現在何處?”
鮫人碧婼道:“王母娘娘在天上瑤池召開蟠桃宴,不曉得現在結束了沒。”
青童點頭道:“就是這么個意思,不曉得何時結束。
若蟠桃宴太晚結束,總不能等到王母生日第二天,再讓你們當面向娘娘賀壽吧?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按照人間的時間計算,此時已經屬于秋末冬初,一年的末尾。
你們之所以等到此時才來昆侖,也是為了等瑤池的正席結束。”
鮫人碧婼道:“我倒是明白,為何大家年末才來昆侖山給娘娘拜晚壽。
可咱們要拜壽,總得有個目標吧,難道對著娘娘的圣像跪拜?
若如此,大家何必乘坐飛車,跨越萬里弱水,千辛萬苦來西昆侖?
在自家附近,難道找不到西王母廟?”
青童笑了,“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她轉頭看了眼“雜牌仙客”,道:“你去問他們吧!過幾天,等安香大仙再次下山開天門,我倒是要好好打聽一下,‘昆侖君’究竟是何方神圣。”
說完她轉身往涼亭走。
鮫人碧婼還真聽她的,問絳霄仙子道:“咱們能不能見到王母娘娘?若見不到咋辦?”
她還想趁機拜個“義母”呢!
“王母娘娘”,不曉得這樣叫喊,能否直接觸動大滅爸。
理論上,“母”和“娘”都符合激發紫府的條件。
王母娘娘,太適合觸發大滅爸了,可能只見一面,立即多個牛逼轟轟的干娘。
絳霄仙子沉吟道:“至少能見到九天玄女。若西王母沒空下到‘中界’,她會派九天玄女招待我們。”
——九天玄女也算了不得的大神,可九天玄女不好喊“娘”呀!
鮫人碧婼又問:“絳霄姐姐,你們從何處而來?”
絳霄仙子瞥了眼幾位同伴,道:“我們并非住在一起。我的洞府在南海邊上的‘萬獸嶺’,蕭寒居士、羅華洞主.他們分散在南海諸島上。”
鮫人碧婼道:“從南海到西極之地有多遠?”
絳霄仙子不太確定道:“好像有四十多萬里,我們駕馭飛車,飛了快一個月。”
鮫人碧婼咋舌道:“費這么大勁兒,才來到昆侖山。若是見不到王母娘娘,豈不是要失望幾百年?”
絳霄仙子表情奇怪,小聲道:“見不到王母娘娘,不一定是壞事反正我們不會失望。”
鮫人碧婼奇道:“怎么不是壞事?大家不就是來昆侖山,拜見西王母的?”
絳霄仙子眼神疑惑,“你跟隨昆侖君拜見王母娘娘,是為了什么?”
“娘娘過壽,我們拜壽星,還能是為了什么?”
鮫人碧婼剛一臉無辜地說出這句話,忽然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劃過腦海。
“難道我們還能分到蟠桃?”
她環顧偌大的“飛車平臺”,這么多載具,來了多少仙客啊!夠分嗎?
可若是沒有大好處,這么多仙客辛苦趕路一個多月,圖什么?
絳霄仙子先點頭,接著又搖頭,聲音更小,道:“聽說會有三千年一熟的小蟠桃切成薄片,分給尊貴的客人。”
她用眼角余光,朝亭子里掃了一下,“但我們沒奢望吃到蟠桃。每年.我是說天上的每年,為了幫王母娘娘過壽,天庭會準備很多仙酒仙果與珍饈佳肴,如龍肝鳳髓之類。
大仙們吃不完,王母娘娘會將剩下來的賞賜給我們。
若是娘娘無法親至,為了表示歉意,往往會賞賜更多。”
鮫人碧婼喃喃道:“怎么跟勞神仙過壽一模一樣?”
勞神仙得到一個“大日靈棗”,也是切成薄片,分給貴客。
普通客人只能喝酒吃肉。
更普通的老百姓,沒資格進門,只能守在門外,等宴席即將結束,管家仆人將剩飯剩菜拿出來打發“叫花子”。
“勞神仙是誰?”絳霄仙子問道。
“是我們那里的一位土財主。”
絳霄仙子雀斑臉扭曲。
眾“雜牌仙客”既尷尬又不高興。
八角亭內的貴賓,也很不悅。
青童娃娃臉上閃過明顯的怒色,“這個鄉下土豹子,太粗鄙、太無禮最好‘昆侖君’真是一位大神,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