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雁門關到上黨郡屯留縣，有多遠？”重新上路后，小羽問道。
馬背上的蒙霍默算了一下，道：“起碼有四千多里路。”
接著他又無奈道：“上黨郡距離邊塞還算近的了。過兩天雪停了，若仙子出去走走，肯定能在軍營附近，遇到萬里之外郡縣的民夫。
比如河內、三川地帶的。
沒辦法，連著五年，胡人是年年叩關。
從遼東到九原，兩三萬里長城，幾十個關口，處處都需要用兵、用人。”
小羽又問：“從萬里之外運送糧食到這兒，只靠役夫運送，損耗有多少？”
這次蒙霍猶豫了一下。
這算是大秦比較高等的軍事機密了。
“同樣是一萬里，有些地方能走河運與馳道，三十石糧食能有一旦到長城口。
若沒有馳道，或者馳道路段比較少。損耗可能達到兩百比一，兩百石大麥，路上要損耗一百九十九石.甚至可能更多。”他還是說了實話。
連一個普通民夫，她都拿出寶貴的妖丹拯救，必定不是奸細。
小羽皺眉道：“大秦不是有一種運輸物資的飛舟嗎？”
“喔，仙子是在說云霄飛舟？”蒙霍問道。
“嗯，就是以罡風云為浮力，托起巨大的低空巨船，一次能送萬石糧食，速度也只比奔馬慢一些。”小羽道。
這還是她成為西蜀宰衡后，才接觸到的消息——搬運巨大的妖精尸體時，聽趙刻嘀咕的。
蒙霍又猶豫了。
這個問題涉及到大秦朝堂的重要機密。
“早在七年前，太后便下令，拆除了所有的云霄飛舟。”
他只說了結果，沒說原因。
“拆除？甚至都不是停用？”小羽驚道：“趙太后的腦袋被門板擠了？”
這話有點大逆不道，尤其是目前在大庭廣眾之下。
蒙家軍本就對趙太后有不小的怨氣，蒙霍自然不會為了她，去頂撞飛羽仙子。
但他也不好接她的話茬，只道：“不僅是云霄飛舟，朝廷很多與道法相關的機關獸，都拆除了，應該存在某些不得已的原因。
仙子若有疑問，等會兒可以詢問諸位仙師，也可以與蒙將軍私下聊。”
有些事他知道，可職位低，不好說。
詢問仙師是道友之間的交流，詢問蒙毅.誰能在蒙家軍中找蒙毅的麻煩？
小羽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只用目光掃視周圍的莊田與房屋。
和西蜀差別還是比較大的。
這里的房屋基本全是小型城堡，應該算是塢堡。
塢堡還不是單獨存在，而是呈三才之勢組合在一起。
三個塢堡，若相互之間的距離在五里以內，組成“小三才”。
到了十里外，又組成大三才，或者與更多塢堡憑山、河、林、原、谷等地勢組成“小五行”。
代縣更是龐大堪比西蜀的郡府。
城墻的高度和厚度，倒是和迎祥府沒差別。
只是城墻上迎著風雪傲然站立的將士，以及泛著森森寒光的精鐵弩機，有一種西蜀完全見不到的鐵血與精悍。
隔著老遠，小羽便感到一陣身體與靈魂上的不適。
煞氣太重了。
軍中煞氣讓她體內的“仙氣”、讓她活乏的精神力，都受到了壓制。
小羽在城外的路邊上，見到了蘆棚，但蘆棚內已經沒了人。
蒙霍下了馬，與城門官嘀咕了兩句，又回到小羽跟前，道：“飛羽仙子，蒙將軍在后衙等你，宴席已經開始，就差你一個了。”
——原本等待的雞冠仙姑等仙人，已經來啦！大家并沒有特意等你，拖延開宴的時間，你將就一下，趁飯菜酒水還熱乎，快點入席吧！
小羽仿佛見到另一個蒙霍在對自己大叫這樣的話。
她想了想，問道：“如今大雪紛飛，關外的匈奴人是否撤退？”
蒙霍道：“撤退了一部分，還留下了四萬精騎。”
“大雪天，他們也會攻城？”小羽又問。
如果放在前世，誰問這種問題，誰就是蠢蛋。
可她親眼見到蒙霍等大秦輕騎兵，在大雪中來去自如。
無論是馬還是人，都龍精虎猛，沒半點疲衰之態。
關外的匈奴八成更適應苦寒的環境。
蒙霍想了想，說道：“大概要等雪停下來。若沒有這場大雪，他們今天依舊會沖擊雁門關。可今天并無戰事，故而某猜測他們也得緩兩天。”
小羽道：“既然如此，你先幫我找一間靜室。今天我就不打擾蒙將軍和雞冠仙姑他們了。”
頓了頓，她又解釋道：“我和太原的仙友并不相熟，這會兒宴會已開始，不好打擾他們。等過兩天，大家同陣對敵，再相互交流也不遲。”
蒙霍嘴唇蠕動幾下，很想說宴席上的酒水飯食，倒是其次。這會兒蒙將軍和眾位仙師，必定在商量對付張元化血神刀的法子。
可他又想到她之前的話：有幫忙的心，卻對付不了“化血神刀”。
——飛羽仙子面上并無懊惱埋怨之色，應該不是怪將軍沒親自出來迎接。
莫非擔心自己說不上話、幫不上忙，丟了面皮？
她剛才又問何時開戰.難道打算先觀望幾日，見雞冠仙姑他們與張元斗法，再看如何相助？
他心里念頭轉動，最終把喉嚨口的勸說之言又咽了回去，點頭道：“仙子要個什么樣的住處？某立即為仙子準備好。”
小羽道：“距離軍營近點，再安靜點，就行了。”
她倒不是新人臉嫩，害怕在外鄉的仙人、將軍面前露怯。
“面皮”對長生久視的仙人十分重要。
別的東西都可以通過無盡的時間去獲得、消磨。
唯有“面皮”，丟了就是真的丟了，時間也無法淡化一切。
比如，哪怕十萬年后，仙界眾大神大仙，依舊記得當年某人衙門口賭天意，讓玉皇大天尊丟了個大臉。
仙人長生久視，仙人的記憶不會丟失。
所以面皮真不能隨便丟，丟一次，要被仙友們記無數年。
也虧得玉皇大天尊沒臉的次數夠多，有些習慣了。
但小羽注定要拜眾多“義父”。
在她這兒，“面皮”還不如一碗涼皮來得實在。
換個時候，蒙霍不帶她去參加仙人宴會，她反而要抗議，要高聲叫嚷。
實在是她剛吃了大蟠桃，身上的“仙氣”都無法完全收斂。
連蒙霍一個“小小的”人仙，都能隔著老遠看到祥瑞之氣要知道她之前一直十分注重掩氣藏形的。
真見到了那群仙友，會不會猜出她剛服用了仙果？
不如先找個地方潛修幾日。
在荒山野嶺修煉，身上的仙氣難以遮掩，進入了城鎮，尤其是靠近軍營，借軍營血煞兇氣遮掩。
剛剛小羽觀摩代縣城墻上的大秦將士，已經確認了：這種程度的兵煞之氣，可能天上的千里眼，都看不清楚軍營內的狀況。
蒙毅將軍沒在城外蘆棚中等待“飛羽仙子”，倒不是知曉她并非仙人，而小瞧她，慢待她從現如今的結果來看，的確有點慢待，但這并非他的本意。
他是沙場宿將，十分明白道行不等于神通。
奇人異士縱然沒成仙，若有兩門絕技，對蒙家軍的幫助，還要遠超真仙。
若換個時間，得知有異人來到軍營，要幫忙對付匈奴妖人，他必定出城相迎，并熱情款待。
昨天純粹是分身乏術。
正兒八經邀請的雞冠仙姑，已經帶著“臥虎四仙”來到代縣。
他不可能不陪著他們，而巴巴守在蘆棚，等待一位陌生的煉氣士。
這不，第二天上午，剛巡視過一遍軍營，他便主動來拜訪“飛羽仙子”了。
“某昨日禮數不周，慢待了仙子，還望仙子海涵。”
見了面，這位蒙家軍二當家沒半點架子，臉上帶著歉意的笑容，彎腰微微鞠躬。
“將軍客氣了，蒙霍將軍將我照顧得很好，這處小院我十分喜歡。”小羽也鄭重還了一禮。
然后才仔細打量這位傳說中的“烈陽侯他爹”。
呃，烈陽侯玉煜的“緋聞老爹”、他老娘麗妃的“緋聞男友”，就是眼前這位蒙毅將軍。
咸陽城的貴人們都知道。
小羽不自覺就拿他跟前世電視劇中的“易小川”對比。
其實玉煜的身世，更像是《秦時明月》中的“荊天明”。
或許比荊天明的身世更加復雜。
玉煜可是留在大秦當侯爺呢！
人家蒙毅更是不止有緋聞。
哪怕在遙遠的西蜀，哪怕是西蜀老百姓，都知道蒙家軍的蒙毅將軍，是大秦帝國的“擎天白玉柱”。
“罡氣大佬”葛慶，不就是收到了“玉門衛”的offer嗎？
“玉門衛”表面意思是“守衛玉門關的將士”，其實它本意就是玉門關的“蒙家軍”。
蒙家雙雄蒙恬、蒙毅，皆為大秦“上將軍”。
人皇政還活著時，蒙恬在外，蒙毅入朝侍奉人皇。
人皇政死了，蒙毅才被打發到邊關守長城。
蒙家軍也不固定駐守玉門關，整條長城防線，都屬于“長城軍團”的責任。
而蒙家軍與王家軍，是長城軍團最主要的兩個組成部分。
只能說八卦是人類的天性。
見到蒙毅這個真正的大秦貴人，小羽最先想到的還是關于他的緋聞。
蒙毅長相上算是不錯，天庭飽滿，濃眉大眼，鼻若懸膽，稍微鵝蛋的四方臉，很硬朗的外貌，上下嘴唇的胡須修理得十分整齊，神采奕奕，氣息內斂且強大。
他不是仙人，身上沒有仙韻，體內沒有仙靈之氣，倒是地煞之氣十分濃郁。
百分百是一位煉化了地煞之氣的仙武人仙。
可他給她的感覺（對危機靈覺的觸動），幾乎能和金雕王相媲美了。
要知道他這會兒只帶了兩個隨從，而不是聯合數萬蒙家鐵騎組成軍陣。
哪怕是腦子被門板夾了，也知道蒙毅必定極為擅長軍陣之道。
只有在軍陣中，他才是最危險、最強大的。
小羽在打量蒙毅，蒙毅也在打量小羽。
看到她第一眼，他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頭：蒙霍說她身上充盈仙靈之氣，頭上祥光隔著十幾里都能看到，為何她現在如此平平無奇？
別說頭上七彩祥光，這會兒她身周連半點仙氣也無。
再仔細端詳她的相貌與氣質 蒙毅又是心中微微驚訝，覺得她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不止是相貌讓他有些熟悉，連氣息.不是“內氣”，是血脈之氣，也讓他有些熟悉。
這是一位熟人？
完全不認識呀！
蒙毅下意識抬起右手，伸向胸口，想抓藏在衣服下的“日月鏡”。
可動作做了一半，他又略微僵硬地變換了姿勢，笑道：“飛羽仙子，你對雁門關和長城軍團可熟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