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羽仙子,我見?”蒙毅有些莫名其妙,“我先前一直在城外收斂將士尸體,之后又去了傷兵營,上哪見飛羽仙子?
她若是受了傷,也該在這兒療養呀!”
蘆凌子偏頭朝窗外看了一眼,太陽已經落到地平線之下,天空徹底暗沉下來。
“飛羽仙子不在這兒。從上午在城關上分別,我之后再沒見到她。”
蒙毅立即喚來蒙霍,道:“你出去找一找,看飛羽仙子在何處。”
蒙霍領命而去。
等蒙毅進入后院,與幾位受傷的仙師寒暄結束,他才再次回來。
“飛羽仙子不再甲戍號小院,也不在城關與縣城。”
蒙毅疑惑道:“天都黑了,她去哪了?”
“莫不是離開了?先前在戰場上,我們一直沒見到她出手。”有仙師說道。
蒙毅遲疑道:“離開雁門關?好好的,她為何突然離開?
而且她若要離開,不至于連聲招呼都沒打。”
蘆凌子幽幽道:“有時候不打招呼,也是無奈。”
“打個招呼,我又不會攔著她?再說了,她是昆侖有德真修,說過要幫我大秦鎮守雁門關,絕不可能食言而肥。”
蒙毅擔憂道:“蒙霍,你派探子去匈奴軍營打探一下,莫不是飛羽仙子失手被擒了?”
“她都沒出手,如何失手?”蘆凌子無語道。
接著他又分析道:“飛羽仙子是昆侖煉氣士,應該很多年沒回神州,對如今的神州局勢都不太了解。
她大概還以為如今的大秦和之前一樣,面對蠻夷擁有絕對優勢,她只需敲敲邊鼓,將軍便一戰而定勝負。
今日驟然見到戰場血戰殘酷,連雞冠仙姑都被打破腦袋,又見張元那廝兇殘,化血神刀無可匹敵,飛羽仙子心里怕了”
蒙毅搖頭道:“我能看得出,飛羽仙子絕非膽小懦弱之人。”
蘆凌子道:“她不膽小,只是如今知彼知己了,明白自己幫不上忙,又不好意思當面告辭,便悄悄離開了。”
長青散人遲疑道:“先前與我們分別時,飛羽仙子并沒胡吹大氣,說這次定要斬將奪帥。
她只說砍死幾個匈奴人。
身為昆侖練氣士,實力再不濟,不至于連幾個黑狼騎士也殺不了。
但凡有所斬獲,誰都不會笑話她,她沒必要不告而別呀。”
蘆凌子問道:“現在她不見了蹤影,道兄怎么說?”
長青散人喃喃道:“莫不是迷路了?”
眾仙都十分無語。
長青散人連忙解釋道:“老道的意思是,先前飛羽仙子離開時,似乎使用了鬼道遁法。戰場上煞氣沖天,人道、鬼道、神道,眾道時空扭曲,很容易迷失。”
在西蜀時,小羽也當眾施展過“魙空步”,李仙芝他們完全看不懂。
她又在雁門關使用魙空步離開,很多仙人只一眼,便心中有了猜想。
這不,長青散人此言一出,立即有好幾個仙友露出思索之色。
蘆凌子道:“反正戰事結束了,只要飛羽仙子沒被匈奴人抓走,就不會有危險,不用我們擔心。
將軍且等待兩日,結果自見分曉。”
蒙毅還是叮囑蒙霍,讓探子去匈奴那邊打探情報,以免仙子被擄,他們卻沒能及時營救。
小羽其實考慮過,自己消失不見,雁門關眾仙友會驚詫。
嗯,不是怕他們擔心。
他們都不熟,擔心啥?
只是“潛入軍營”這一計劃,都是臨時起意。
沒辦法提前預告。
潛入敵營能有什么結果,她也沒多大把握。
若折騰數日、始終一事無成,她可能真的羞于見人,直接不告而別,也不再使用“昆侖煉氣士飛羽”這個嶄新的馬甲。
還好,“骨力渾”這個小羽精挑細選的匈奴戰士,夠給力。
他的傷勢在頭部,方便她裝傻子,此為其一。
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份——左谷蠡王的親軍。
這不,太陽還沒落山,休各便來了。
就像任何古代名將都會做的那樣:安撫傷兵,收買人心。
呃,似乎蒙毅先前也干了。
連龍肉都送了出去。
左谷蠡王依舊穿著白天作戰時的鎧甲。
胸口與裙擺有明顯的血污,與刀劍劈砍的口子。
他甚至沒去洗一把臉,臉上的血漬、汗漬、泥漿,都是原味未處理過的。
“好漢子,你們是草原上最兇猛的金雕,本王以你們為榮。
你們的父母姐妹,都會收到本王的賞賜和族人的夸贊!”
左谷蠡王可不是兩手空空進入大帳篷。
他親自用肩膀扛了一口青銅鼎,鼎內盛滿了散發濃濃中藥味的肉湯。
小羽擅長醫道秘術,只用鼻子聞了一下,便確定里面放了至少五百年年份的老山參,以及三百年份的靈芝與黃精。
還有幾種草藥,小羽都沒見過,無法通過味道辨別其品種。
但她十分確定,這一整鍋肉湯,就是一味藥。
類似壯骨湯,卻遠比壯骨湯珍貴千百倍。
不僅能迅速補充元氣,還能增強生之氣,幫傷兵迅速恢復傷勢。
能增長血氣,對刀兵之傷尤其有效。
休各放下銅鼎,親自拿起銀瓢,往黃金大海碗中舀肉湯。
滿滿當當一大碗肉湯,里面也不缺肉和骨頭。
他端得很穩,親自送到傷兵手里,臉上有將軍看部下的欣賞,也有父親看兒子的濡慕。
眼里的濃情都快拉絲了。
“凡傷者,皆有賞賜,面頰傷,賜羊十只,斷指賜牛三頭、奴仆一人,斷臂者授百夫長之職,替本王看守上谷馬場。此為爵位,可傳子孫“
送肉湯之余,休各還大聲對身邊的隨從說封賞之事。
他一邊說,隨行的文士立即拿筆在小冊子上記下帳篷內傷兵的姓名、傷情,應當賜予的恩賞。
比如,輪到匈奴小羽時,便因為頭部之傷,得到了十只羊。
今天夜里,恩賞的指令就會通過傳訊金雕,將消息送到北方“上谷郡”(大秦設立,目前被匈奴占據),或許兩天后,骨力渾的家人就能收到十只羊。
“阿塔”肉湯遞到跟前時,骨力渾呆呆喊了一聲。
休各虎軀一震,黃金大碗里的肉湯,都濺出去幾點。
金雕鐵衛的千夫長烏爾袞,立即上前將骨力渾腦袋受傷的事兒講述一遍。
千夫長已經是金雕鐵衛最高長官。
畢竟金雕鐵衛攏共才三千人,隨左谷蠡王出戰的只有其中一半。
一千六百人的隊伍里,僅有一位千夫長。
他之前來探望傷兵時,已經被“骨力渾”叫過阿塔。
“骨力渾大概是太思戀家鄉,之前也常在半夜里說夢話,在夢里喊‘阿爸’、‘阿娘’。”有同在一個營帳內的金雕鐵衛,語氣復雜地感慨道。
還是那句話,骨力渾不是小羽隨便挑選的匈奴戰士。
前不久,她剛用蟠桃純陽仙源提升了《龍神變》,變化成龍屬水族的能力得到增強。
之前變成鮫女,只是普通鮫女。
現在成了精英鮫女,而鮫人可以感知別人心中最深沉的執念。
匈奴戰士骨力渾倒在血泊中,眼角凝固了一滴染血的淚珠。
從血淚中,小羽仿佛聽到了一聲聲悲涼的呼喚,“阿爹”、“阿娘”。
她的“阿塔”就是從骨力渾殘留情感中學來的。
“好孩子,本王就是你的阿爸,我兒”
左谷蠡王動了真情,眼角都濕潤了,顫抖著伸出手,將骨力渾的腦袋抱在懷里。
還別說,骨力渾只是個十七八歲的青年,休各是人仙,看起來是個中年漢子,真實年紀超過七十。
他對骨力渾喊一聲“我兒”,一點也不顯得別扭。
“在部落里,你們都有各自的爺娘。如今被本王征召入軍中,你們都是本王的孩子,是本王的兄弟,我就是你們的父兄!”他動情地說。
不僅是對傻子骨力渾說。
他還用充滿情感的濕潤眸子,掃視營帳內所有受傷的將士。
“大王阿塔”眾將士也眼眶泛紅,被感動壞了。
左谷蠡王八成在飆演技。
普通匈奴士兵則十分淳樸。
無論匈奴人還是中華人,老百姓向來如此。
休各沒在骨力渾的營帳內久留,畢竟今天匈奴死傷確實有些慘重。
還有很多傷患等著他探望呢!
骨力渾一心多用,一邊全力推衍頂級人仙休各的強殺之法,一邊用心之靈眼偷聽方圓幾里內的聲響,一邊努力學習匈奴話。
呃,她裝傻子的原因之一,就是她壓根不會匈奴語。
匈奴和西蜀還是有些不一樣。
匈奴距離中原很近,但只被人皇嬴政統治了一百多年。
不少匈奴貴族能說“大秦官話”。
可他們終究是異族,有自己的語言。
西蜀距離大秦很遙遠,可建立西蜀的第一批“先民”,都是中原人。
西蜀或者說西沙域的蠻人,被中原人統治了幾千年,連沙蠻子都說“秦語”。
如果聽不懂匈奴語,想探聽機密軍情都做不到。
小羽裝了幾個時辰的匈奴人,已經學會不少基礎用語,弄明白了一些常識。
比如,匈奴人的軍事編制。
頭曼單于是老大,單于之下有二十四長,二十四長就是萬騎長或者萬夫長。
左谷蠡王本身就是二十四長之一,此時軍營中還有四位萬騎長。
比如黑狼將。
萬騎長之下就是千夫長、百夫長、十夫長,很簡單。
確定了軍事編制,至少能幫小羽鎖定重點監控目標。
“嗚嗚”第二天早晨,七八點鐘的時候,低沉的號角聲在營地內傳開。
聲音悲涼蒼古,聞之令人有落淚的沖動。
還躺在床榻假寐的金雕鐵衛,立即骨碌碌翻身坐起來,
“骨力渾,要祭祀騰格里(長生天)了,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
骨力渾給了他一個迷茫的眼神。
“唉,你跟他說啥,他腦子壞了。”另一個鐵衛拉著他往外走。
骨力渾依舊面色茫然,卻動作麻溜地起身,跟著他們走了出去。
“你看,骨力渾腦子壞了,卻依舊是一名好戰士。”
幾個鐵衛唧唧噥噥一陣,帶著骨力渾與其他傷員匯合,一路走到了更北面的山坡下。
也沒誰來組織隊形。
軍營內凡是沒被安排任務的將士,都在往山下聚攏。
匈奴人要為昨天戰死的士兵送葬。
山坡下已經挖好了坑,坑邊上擺放一具具直接裸露在外的尸體。
別說棺材,連一條棉被、一張席子也無。
墓穴為豎著的土坑,遺體側身屈肢,和母親肚中胎兒一樣的姿勢,仿佛此時回歸了大地母親懷里。
在正式填土前,一群披頭散發、以獸皮為裙、獸骨為飾品的薩滿,從人群中走出來,手舞足蹈地跳大神。
動作幅度很大,卻絲毫不影響他們一邊跳一邊唱,聲音高亢,音準十分穩。
周圍的匈奴戰士也跟著表情肅穆,大聲贊祝“長生天”。
雖然在唱誦中他們的音調變得很怪異,可唱誦的內容比較單調,十幾句話一直不停重復,小羽完全聽懂了。
大概意思就是:我們這群大草原上的雄鷹,恭敬供奉長生天,請長生天庇佑死去的戰士魂歸天國,我們永遠遵從長生天的意志,做一個勇敢驕傲的戰士。
起初小羽還有點心不在焉。
這種祭祀她見過太多了。
甚至親自主持過無數次。
在沙丘上,她曾帶領數萬沙蠻子祭祀天地。
直接將祭祀對象明確為天帝、三清和佛祖。
也不曉得有沒有效果,反正當時并沒奇跡現象發生。
她以為匈奴人的長生天祭祀,也是類似情況。
可很快高天之上,竟有了神圣的氣息開始醞釀。
小羽感應到一股浩瀚又至高至偉的精神意志,仿佛從九天之上,朝他們這邊俯瞰了一眼。
不是什么邪神精怪,氣息極為純凈,極其偉大尊貴。
她隱約還有點熟悉。
“狗攮的,似乎和當日在衙門口賭天意的感覺有點像,是天帝,天帝回應匈奴人了?
咦,又有一股新的氣息降臨了,竟然還有第二位大神?匈奴人怎么這般吃香,難道是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