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差點維持不住“骨力渾”的呆傻面容,在臉上露出震驚之色。
事實上,她眼底深處已經藏不住震驚。
匈奴人送走犧牲的戰士,并祭祀長生天,肯定不會干巴巴唱歌跳舞。
他們也準備了祭品。
祭品有活人也有牛馬。
回應了匈奴人的“長生天”,也享用了一部分祭品。
倒不是直接下凡,享用人肉、牛馬肉。
只是一部分精純的信仰力(香火愿力),被降臨的意志吸收了。
除了第一道疑似天帝的氣息,之后又連續出現了三種意志。
他們不如天帝尊貴縹緲,卻同樣極為神圣偉大,必定是天庭“超級大神”。
是正神,不是邪神!
小羽不確定他們有沒有直接與下方跳大神的祭司溝通,傳遞個“神諭”什么的。
但她很肯定,跳大神的祭司跟她一樣,肯定察覺到“長生天”聽到他們的呼聲,在“理睬”他們。
“長生天”的這種態度讓祭司們亢奮無比。
他們跳得越發歡快,舞姿與步伐,竟漸漸進入與道相合、天人合一的境界。
就像早前在鳳棲崖,絳霄用歌聲與天地交感,引動白云變幻、群鳥和聲、松濤陣陣。
周圍的匈奴人戰士也被深深感染。
戰士們眼神越發狂熱,心中對長生天的信仰更加虔誠且純粹。
而這種心靈上的洗練與變化,妥妥就是一場公開的大型“心法”修煉。
簡而言之,參加祭祀長生天的匈奴戰士,他們仙武五要素中的“心”,在潛移默化中快速提升。
對于這種修“心”之法,小羽倒是不奇怪。
道門與佛教中,有很多偶像崇拜,像是看經念佛、朝真降圣、持齋受戒,都能提升心境修為。
比如去世的狗肉道士,他連內力都沒有,但他的“心”,比迎祥府之變前的小羽都強大且精純。
有一些仙武“心法”,甚至就是在心靈中觀想魔神影像。
老和尚赤鳩羅最喜歡在心靈中觀想燃燈佛祖,以至于他心中都出現了二十四諸天的幻境。
相比那些邪門歪道的煉心之法,匈奴人祭祀長生天,都稱得上“玄門正宗”。
尤其是“長生天”真的回應了他們。
不是邪神假裝“老天”,欺騙匈奴人的信仰,是天帝與幾位大神,組合成了“長生天”。
即便不知道其余幾位大神的身份,單單一個天帝,天庭眾神的扛把子,正神中的正神,正統中的正統,誰能說匈奴人邪門歪道?
與匈奴祭司、戰士們的激動狂熱不同。
察覺到天上“超級大神”的意志降臨后,小羽只感到震驚,和些許的彷徨。
——是大秦失去了天命,天庭一定要搞大秦,還是匈奴原本就有天命?
震驚之后是疑惑。
在西蜀時,小羽已從神锏太保那兒了解到,大秦的“邊患”與妖族有關。
如果匈奴起勢,是妖族大佬在背后謀劃,天帝會降下眷顧?
即便天帝只瞥了一眼,沒留下“神諭”,更沒恩賜神力。可他是天帝,只要瞥一眼,就等于認可,認可就是眷顧!
小羽倒不是想當然地以為:天庭和天帝,只是上邦中華的天庭與天帝。
天帝是三界之主。
理論上,四大部洲任何人都應該祭祀天帝,也都受到天意眷顧。
可這會兒匈奴在與大秦起沖突啊!
這時候降下眷顧,會不會讓人“誤以為”天帝在表態?
在小羽胡思亂想的時候,祭祀長生天的活動已經結束。
土坑被填上土,匈奴戰士主動上前,用石塊在自己熟人的墳墓上圍一個圈。
在午飯開始前,骨力渾又被一群金雕鐵衛帶了回去。
即便昨天在戰場上受了傷,金雕鐵衛也不會一直躺在帳篷里休息。
而且這個世界有奇跡力量,只要不傷及臟腑,不是嚴重的內傷,單純的刀劍之傷,恢復起來非常簡單。
昨晚喝了休各送來的靈藥,很多皮外傷今早便好了。
小羽也計算好了藥效與骨力渾的內力水平,調整自己頭上的傷勢。
下午時,基本上可以正常出操了。
骨力渾依舊呆呆傻傻,刀法、箭術、馬術絲毫不受影響,依舊在演武場贏得一連串的叫好聲。
跟著金雕鐵衛訓練的時候,小羽也將匈奴營寨內外,大致看了一遍。
她得出兩個結論:首先,和既窮又野蠻的北荒沙蠻不同,匈奴人真特么有錢,文明程度也很高;其次,匈奴人和雁門關后面的蒙將軍一樣,也在熬日子,日子還頗為難熬。
說匈奴人有錢,是因為每時每刻,都有連綿不絕的車隊,沿著馳道從后方將糧食與牛馬送到軍營。
匈奴人也吃飯,要維持長時間的兩軍對壘,肯定需要后勤運輸物資。
在進入匈奴軍營前,小羽以為匈奴人是整個大部落,帶著一大群牛馬遷徙到附近,而不是如同秦人,從全國各地征調民夫押送糧草。
匈奴人的糧草就在草原上,是一片片草場,以及草場上的牛羊。
現在小羽發現自己錯了,草原上也有大秦修建的道路與城鎮。
這個世界匈奴人的文明程度,不比大秦.至少不比西蜀低。
“莫不是北方的大秦政權跌倒,匈奴人吃飽?”小羽找不到人詢問,只能自己瞎猜。
可即便匈奴搶占了大秦留在北方的物資、人口與基建,這場戰爭對他們而言,依舊十分艱難。
推著板車朝雁門關運輸物資的匈奴人(其實是外族胡人),和關內服徭役的民夫,一樣的慘兮兮。
小羽眼睛尖,看得遠,看到道路兩邊的冰雪上,丟棄了不少民夫的尸體。
還有秦朝的輕騎兵半道劫糧。
他們五十人為一隊,來去如風,一觸即走。
殺了人,燒了糧車,馬上跑路,絕不給匈奴輕騎兵合圍的機會。
而且,秦人曾經占領過北方一百多年,對北方的道路地形十分熟悉。
劫糧的小隊騎兵,甚至能夠深入北方數百里。
這些小羽沒有親眼見到,只是開啟心之靈眼,從匈奴人的交談中聽到的。
從昨天下午進入匈奴營寨到現在,她已經偷聽了很久,基本的匈奴語能聽懂了。
有用的消息卻很少。
他們大多數時候,只會談論自己家人、家鄉的情況。
在說起秦軍輕騎兵對運糧隊伍的偷襲時,也主要是擔憂押糧隊伍中的兄弟。
嗯,他們經常兄弟父子一起入伍,全家男丁都在為左谷蠡王效力。
傍晚的時候,小羽終于見到了此次行動的主要目標——張元。
骨力渾距離帥帳比較近,看到休各親自出來,態度恭敬地迎接臉色蠟白的張元入帳。
她隔得遠,想喊一聲“阿塔”都沒機會。
有侍衛站崗,骨力渾無法靠太近。
裝傻充愣可以闖進一些看守不嚴的地方。
可休各的帥帳卻是里三層外三層,甚至有一圈柵欄與附近營帳隔開。
骨力渾靠近后,倒是沒惹來懷疑,可侍衛一直驅趕他,讓他別打擾大王。
小羽只能眼睜睜看著小矮子張元先進入帥帳,接著是四位萬騎長,十三位人仙級的千夫長.連上午主持祭天儀式的老薩滿,也進去了。
“可恨,若骨力渾是休各的兒子該多好,直接守在帥帳門口,來一個喊一聲‘阿塔’,半個晚上的時間,一切都能解決掉。”
小羽滿是懊惱地豎起耳朵,去聆聽帥帳內的聲音。
單憑耳朵,肯定聽不到,她開啟了心之靈眼。
然后她聽到張元念了一遍“噤聲咒”,帥帳內忽然變得靜悄悄。
“用咒法屏蔽聲響,這是要商量什么見不得人的大機密?”
小羽沉下心,進入“假佛”狀態。
心之靈眼也有缺陷,它必須收集到“波”,無論是聲波還是移動帶來的“震動波”。
必須有波紋投影到心海之底,才能被她捕捉。
如果目標靜止不動、閉上嘴巴,她無法捕捉其位置與動向。
這會兒帥帳內的人,并沒閉上嘴巴,依舊有聲波產生,只是波動被張元的道法屏蔽了。
小羽只能將“心”沉入更深層的“心之海洋”。
她進入了心如明鏡的狀態,感知增強到極限。
漸漸的,心之海洋深處,有了一點點的漣漪。
“.不用撤,也不能撤!”
是張元在說話。
“按照大王與東胡王的約定,我軍最好能突破雁門關,先劫掠雁門郡的物資,再去隔壁的代郡。
從后方掃蕩李信部的運糧隊,斷了他的后路。
吃掉了李信的二十萬大軍,東部的長城防線基本崩潰。
中原數千里,將任由我匈奴鐵騎來去縱橫,肆意劫掠。
我匈奴劫掠大秦的邊境供養自身,我肥而秦疲,南下馬踏中原再也不是妄想。”
張元聲音激昂,有一種狂熱的亢奮。
尤其是在說到“馬踏中原”時,他幾乎高聲叫了起來。
“張師所言,我等豈能不知?可如今別說攻破雁門關,要維持目前的僵局也很難。”有個叫“趙虎”的萬騎長說道。
此人也是純正的匈奴人。
之所以姓“趙”,是因為人皇政早年賜予了他老爹“趙”姓。
事實上,四個萬騎長都有中原姓氏,兩個姓“趙”,一個還姓“嬴”,一個姓“左”。
姓“贏”的已經放棄了“贏”姓,改了匈奴名“忽兒霆”。
“你們怕什么?雞冠道姑已被我打破腦袋,臥虎山四友被我斬殺一人,等我養好傷,再次沖擊雁門關,他們誰人可擋?”張元很自信地說。
休各擔憂道:“本王已收到探報,雞冠仙姑只是傷了法體,不日就能痊愈。
臥虎山四仙的中山公的確死了。
但蘆凌子取代了他,可以配合另外三仙演練四象乾坤陣。”
張元似乎在糾結,小羽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從聲音中感受到他內心的掙扎。
他道:“大王,去信給‘拔山王’,請他幫忙牽線搭橋,從北海找幾位道友前來助陣。”
休各疑惑道:“張師不是一直告誡單于,要盡量斬斷與北海妖邪——”
“咳咳!”老薩滿使勁咳嗽兩聲,將左谷蠡王的話打斷。
休各立即改口,訕訕道:“張師向來反對王庭與北海修士有往來,今個兒為何主動建議我去找拔山王?”
張元嗄聲道:“要和大秦爭天命,肯定不能一直和妖族勾勾搭搭。
如今天命在人族!
中原人只是代表了人族,不等于人族的全部。
我匈奴也是人族的一部分。
現在匈奴打算取代中華神州,成為新的‘人族正統’,首先就要清除族內的妖氛。
這次的天地大劫,依舊是人族內部爭龍。
若演變成代表妖族的匈奴,與代表人族之大秦的種族之爭,我們必敗無疑。
不僅要失敗,還要亡族滅種!
所以我先前一直聯合北方道友,幫單于清除王庭內的妖人。
奈何中原底蘊太深厚。
如今群仙匯聚長城防線,不借助外援,咱們確實爭不過他們。”
他語氣中充滿苦澀與無奈,“只說大王麾下,能人異士倒是有不少,稱得上道門真仙的,也就我一個,再看看對面的雁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