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刺殺休各,本就在四更天,快凌晨兩點了,匈奴將士們是被從睡夢中喚醒的。
深更半夜,面對未知的敵人,所有將士都精神緊繃,而緊繃的弦,已經斷了。
將會發生什么?
幾乎所有軍隊最為畏懼的夢魘,營嘯!
一般情況下,只要發生了營嘯,士兵們不殺到精疲力竭、天光大亮,完全無法停下來。
縱然張元威望高,聲音也足夠洪亮,也沒辦法讓接近“營嘯”的局面立即穩定下來。
幸而他是個仙人,用仙法施展了“大喇叭之術”、“靜心降燥之術”。
又有休各等人仙大將激活軍陣煞氣,阻止光之幻術在軍營內蔓延。
可他們依舊折騰了大半個時辰,才勉強讓整個營地重新恢復安靜。
看看地上一具具尸體,再看著尸體旁邊身濺鮮血、神色茫然又猙獰、不停喘著粗氣的戰士,張元心在滴血。
他滿是懊喪地說:“我們錯了,不該在這時候搜檢軍伍。刺殺事件后,當以安撫軍心為上,即便要尋找藏在軍營中的飛羽仙子,起碼要等到天明。
最好在天光大亮,將士們已經起床出操之后。
要讓將士們到營地外,尋個寬敞的地方聚集。”
休各轉頭瞪了老薩滿一眼。
提出搜尋刺客建議的人,可不是張元,而是這老貨。
阿古力嘴唇蠕動,訥訥道:“我以為張道友的化血神刀犀利無匹,無人能敵”
如果尋到飛羽仙子后,一刀將她劈成兩片,自然就不會有騷亂。
可明明已經找出飛羽仙子,不僅讓她逃了,她還能再軍營內施展幻術,擾亂軍心,引發“營嘯級”的混亂。
張元倒是不責怪老薩滿,只是很無奈地說:“貧道倒是有信心拿下她,可周圍都是匈奴勇士。她一直往人群里鉆,貧道束手束腳,道法難以施展開。”
其實光之幻影壓根騙不了他。
他只在最初被恍了一下神,之后以靈眼掃視四方,一直可以死死鎖定飛羽仙子。
可他不可能將擋在飛羽仙子身前的匈奴戰士當成空氣。
一旦將部分精神從飛羽仙子身上挪開,他就會失去她的蹤影。
真要是放開手腳,不管不顧,化血神刀來去縱橫,或許能砍中飛羽仙子,或許依舊追不上。但可以確定,軍營會更加混亂,甚至徹底炸營。
代價太大,他不敢賭。
“咱們還是小瞧了她。”休各神色凝重道:“她的變化之術極為高明,還擅長多種遁法,幻術和劍法也屬頂級.不愧是‘昆侖煉氣士’,比中原仙人要難纏太多了。”
呃,“昆侖煉氣士”這個馳名中原的百萬年老牌子,算是沒在小羽手里砸掉。
阿古力看向張元,疑惑道:“飛羽仙子使用的變化之術,叫什么名堂?為何連一點破綻都沒有?”
張元沉吟道:“在我道門中,變化之法倒是不罕見。
很多仙人都能變人、變物,只是不如飛羽仙子精妙絕倫。
要了解她的底細和破綻,得先摸清她的來歷與師承。
只憑幾面之緣,無法窺探其根底。”
他自己也能使用“地煞之變”,變成蒙毅,足以欺騙大部分普通秦軍。
可遇到了人仙強者,以及懂得望氣的異人,就有很大幾率露餡。
飛羽仙子變化的骨力渾,無論形貌、氣息,還是望氣所見之氣象,都完美無缺。
張元并不是通過她身上的破綻,發現她在偽裝。
他是通過“心”去感受,靈覺上發現骨力渾有些不對勁。
休各問道:“張師對她的師承可有猜測,她大概屬于哪個道派?”
張元道:“我心中倒是有幾個猜想,但都不確定,還需要一一排查。
或許還要去信找某些仙友打聽情報。
現在先安撫營中將士,千萬別再鬧出亂子了。”
休各又問:“飛羽仙子會不會仍舊躲藏在軍營中?”
張元遲疑道:“按理說,道門真仙都看重面皮,尤其是仙姑。
失敗了一次,大王對她也算禮遇,她應該沒臉再對大王出手”
“她都化身刺客,刺殺大王了,還要什么面皮?”阿古力道。
張元頷首贊同,道:“一個清麗絕倫、仙靈綽約的仙子,竟變化成癡傻糙漢,藏在軍營里.手段如此下作,的確很不要面皮。
唉,昆侖煉氣士實力一般不弱,只是德行上良莠不齊。
有的天性高潔,有的未受中原禮教影響,隨性所欲,不要面皮。
對大王的保護,一刻也不能放松。
今晚我就守在大王帥帳內,明天換成阿古力薩滿。”
阿古力點頭表示認可,道:“現在先讓將士們回營,等明天上午再出營列陣仔細檢查?”
張元道:“現在已經五更天,剛才還差點營嘯,肯定不能再折騰了。
大王和薩滿,你們最好能親自出面,要安撫好將士們。
今晚鬧了這一場,死傷兩千七百多人,太傷士氣了。”
安撫軍心、提振士氣的最直接有效之法,是什么?
賞賜!
若是加官進爵,基數龐大的普通士兵,一般享受不到;若是賞賜金銀,如今兩軍對壘的環境下,拿到手里也花不掉,無法迅速激發士氣。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就是現如今軍營內,最好最直接的賞賜。
今晚已經過了五更天,天快亮了,被強行喚醒的將士們只想困覺,不想吃喝。
休各依舊當眾宣布,要犒勞三軍,立即命令火夫宰羊殺牛,開始烹飪。
等到了第二天中午,所有將士都出營寨。
他們在寬曠足以施展化血神刀的地方排成隊列,在張元、阿古力薩滿、銀狼王、休各等人面前走一遍。
什么都沒發現。
而火夫已經做好飯菜,大鍋里熬煮的肉湯熟透了,肉都脫了骨,熬化成為濃稠的汁水。
回到營地,聞著飄蕩在空氣中的濃郁肉香,所有將士都露出歡喜的笑容。
等一碗熱乎乎的肉湯喝下肚,昨晚的刺殺,以及“差點營嘯”,在他們心中留下的負面效果,已全部消散。
也是在這個時候,飛羽仙子終于返回了雁門關。
畢竟是軍事重鎮,軍中有強大的人仙,城關上還設置了法陣,小羽沒直接飛躍過去。
她先出現在城關下,還打算喊門呢!
結果城關上守將見了她,立即驚呼,“飛羽仙子回來啦,快,快開城門!”
等城門“吱呀”打開,連蒙毅、蘆凌子等都一起出關迎接。
仿佛這會兒飛羽仙子已經手里提著休各的腦袋,成為了最大功臣。
“飛羽仙子,你昨晚刺殺休各的事,我們已經知道了。”
蒙毅語氣比之前更加恭敬,眼神和臉上,也有明顯的尊重,“潛伏數日,只為一招長虹貫日,仙子之勇,我等都萬分敬佩。
只是仙子孤身進入敵營,也太過兇險了。”
小羽道:“將軍,現在不是寒暄的時候,你趕緊召集人馬,立即去突襲匈奴軍營。
休各殺羊宰牛犒勞三軍,幾百口大鍋,熬煮了滿當當的肉湯,都被我下了藥。”
蒙毅驚疑道:“所有大禍都被下了藥?怎么這么多藥,你下了什么藥?”
小羽笑道:“我獨家研制的‘妖歡散’。本來是用來藥妖精的,人不如畜生身體結實呢,效果只會更好。”
蘆凌子皺眉道:“飛羽仙子在匈奴軍營潛伏幾日,難道不知道,營中有醫師,每天都會檢查水源與糧食的安全?”
不僅是匈奴軍營,他們這邊的制度更加嚴格,幾乎不可能讓敵人投毒成功。
小羽臉上笑容更盛,“怎么會不知道?熬煮肉湯的靈藥,就是我檢查的呢。”
早在沙丘當沙蠻子時,她已經幫沙丘王構建了完整的軍事體制。
其中就有防止敵人投毒的沙丘巫醫。
如今進入匈奴軍營,又大范圍監聽了幾天幾夜,早鎖定了那幾個“蒙古大夫”。
“你檢查?”剛一臉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蘆凌子忽然想起今日凌晨收到的加急情報,心中一動,道:“飛羽仙子難道變化成了醫官?”
小羽點頭道:“因為昨晚的刺殺與營嘯,休各拿出大量珍惜靈藥犒賞軍隊,甚至還賞賜了靈酒。
我的毒藥就摻雜在靈藥與靈酒中,保證均勻分配到每一口熬煮肉湯的大鍋里。”
幾位仙師看她的眼神變得很奇怪。
與她有一分交情的長青散人,還欲言又止,表情猶豫且擔憂。
蒙毅、蒙霍等秦將則十分單純,立即露出狂喜之色,連忙問道:“不知飛羽仙子投的‘妖歡散’,有何效果,是否會被匈奴人發現?”
小羽道:“將軍你想一想,刺殺是在昨夜,熬肉湯是在今早,為何我此時才回來?
他們已經大口吃肉、大碗喝湯了,說不得已有將士吃完自己那份。
至于效果妖歡散直接服用,是能讓大妖立即七竅流血的毒藥,可若是添加幾味靈藥,又會變成了滋補之藥,只有容易昏睡、一睡不起這一個副作用。
一個人發困,別人會以為昨晚鬧刺客,沒睡好。
若全營很多將士都想睡覺,張元必定警覺,所以將軍要盡快行動。”
蒙毅當即叫道:“眾位將士,立即點齊人馬,隨我出關滅匈奴!”
蘆凌子皺了一下眉頭,似乎想阻攔又忍住了,只轉向小羽,問道:“飛羽仙子可要與將軍同行?”
小羽眼睛微瞇,展顏笑道:“當然!這次讓我來對付張元,將軍和眾位仙友只管放心作戰。嘿嘿,這一次定要將匈奴精騎摧枯拉朽。”
蘆凌子心中一驚。
之前一問,是身為謀主必要的謹慎:即便飛羽仙子已刺殺過休各,可終究沒把人殺死,可以給她九千九百九十九份信任,卻依舊要保持對“萬一”的警惕。
如果她說累了,要回城休息,或者說跟上次一樣,她隱匿在側,見機行事。
他心中的警惕還要再次提升。
可她直接說要與張元放對.
蘆凌子弄不明白了。
倒是蒙毅,聞言有些猶豫,“飛羽仙子,你此次刺殺休各、投毒敵營,已經立下不世之功。
張元太過兇狠,尤其是那柄化血神刀,邪異無比,很難對付。
縱然仙子在匈奴營內來去自如,可一旦被神刀命中”
小羽表情奇怪道:“將軍不用為我擔心,化血神刀的確厲害,卻正好被我克制。”
蒙毅疑惑道:“為何被仙子克制?化血神刀難道還有弱點?”
“化血神刀幾乎沒有破綻。”
臥虎山四友中的“潭中仙”表情嚴肅道。
“如果真有破綻,也只是當初與化血神刀同時祭煉的‘凝血丹符’。”四友中的“桂花仙姑”說道。
小羽問道:“凝血丹符可是當日雞冠仙姑放出去,套住化血神刀的‘黃符’?”
桂花仙姑搖頭道:“并不是。張元賊子狡詐,知道凝血丹符是化血神刀的唯一克星,當初叛逃靈寶山時,就將丹符毀了。
雞冠道友那張黃符是自己新煉制的。
她掌握靈寶山秘法,黃符只有在她手里,才能有點效果。
換成我們,那張丹符恐怕擋不住神刀幾下。”
小羽道:“單從戰場上功效講,化血神刀完全沒有弱點。
速度快若閃電,且施法沒有預兆,讓人防不勝防。
一旦被神刀割傷,見了血,立即要人身死魂消,端的是歹毒無比。
只是我有一天賦神通,特別針對化血神刀。”
猶豫了一瞬,她還是沒將底牌完全說出來,只認真道:“請將軍和諸位仙友相信我,我不會拿自己小命開玩笑。”
眾將軍和仙友都驚疑不定。
他們對化血神刀研究十分深入,甚至其中就有靈寶山的人,懂得煉制化血神刀的過程,卻從來不曉得有什么神通克制化血神刀。
但人家飛羽仙子說的也沒錯。
是她上去擋張元,不是她慫恿別人,誰都不會拿小命開玩笑。
蒙毅伸手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瓶,遞給小羽道:“這是化血神刀的解藥。一旦被神刀劈中,立即服用。
即便不能立時恢復如初,也能保證法體與元神不被毒素所侵。”
小羽覺得自己不需要解藥,但蒙毅一片好意,她也沒拒絕。
“多謝將軍賜藥,我一定攔住張元,不讓眾將士被他謀害。”
蒙毅想了想,又側身對“臥虎山三友”道:“能否請雞冠仙姑在后方壓陣?只是以防萬一。”
桂花仙姑瞥了小羽一眼,淡淡道:“雞冠道友遁出元神,倒是不難,但恐怕幫不上大忙。”
蒙毅道:“盡力而為吧。這一戰,咱們爭取畢其功于一役,直接拿下左谷蠡王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