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南下？”鐘離昧怔了怔，沉吟道：“胡人殘暴還要遠超大秦。
真要是讓他們進入中原腹地，必定生靈涂炭、死尸枕藉，成為神州之浩劫。”
小羽道：“有胡族只拿自己當流寇，燒殺搶掠一番，便心滿意足地回到草原。
也有胡族野心勃勃，想要入主中原，比如匈奴。
匈奴若真能打垮長城軍團，南下中原。
等殺掉一大批膽敢反抗他們的秦人，讓其他人膽寒畏懼之后，匈奴肯定會施展懷柔手段，安撫民心，讓百姓休養生息，減免勞役，賦稅比大秦時還要少。
一套仁政執行下來，天下群豪的反抗，會不會漸漸熄滅？”
鐘離昧表情難看得像是吃了巧克力味的粑粑，“兄弟，你說的太可怕了。”
小羽道：“如果大秦支撐不住，我說的噩夢可能成為現實。
匈奴雖為蠻夷，但他們有仙人支持。
仙人見多識廣，活了千萬年，見證過歷史上諸多霸主稱雄于世，知道如何征服一個國家。”
鐘離昧連連搖頭，道：“兄弟憂慮過甚。匈奴即便越過了長城，也別想肆掠中原。
在他們將中原人殺得失去膽魄之前，我們會先滅掉了他們，殺得他們膽寒血冷，倉皇滾回北方。”
小羽道：“我只是假設，假設大秦亡了，匈奴必定南下中原；大秦挺住，還能在長城防線攔住胡人。兩種結果中選一種，兄長如何選？”
鐘離昧深深看了她一眼，道：“若非知道兄弟的來歷，我都要懷疑你是郡守的說客了。”
小羽怔了怔，問道：“是恒山郡的郡守？他曾經以這一理由勸降過兄長？”
鐘離昧點頭道：“不是為兄自夸，無論在淮陰，還是恒山郡內，打出我鐘離昧的名號，在民間、在江湖上都有點用處。
郡守何鐘意圖招攬我，再用我的名義，招攬八方豪杰為他效力。
他所圖非小，絕非大秦之純臣。
我拒絕了。
還拒絕了三次，第二次勸我時，他說了和兄弟一樣的話。”
小羽嘆道：“我當然不是郡守的說客。我純粹是很好奇，好奇江湖豪杰在胡人南下這件事上的想法與態度。”
鐘離昧表情堅決，語氣堅定，道：“我們連暴秦都無法容忍，豈能忍胡人之腥膻？
江湖豪杰只是行事豁達不羈，又不是不懂禮義廉恥，不知道‘尊王攘夷’之大義？”
尊王攘夷是春秋戰國時，“諸侯長”齊王姜小白提出來的。
意思是尊崇周王室的宗法制度，對外族的侵擾進行抵御。
呃，這便是中原“小人皇”的氣量，當時也只想著抵御外部侵略。
而另一位來自秦國的霸主秦穆王，則是“伐戎王，益國十二，開疆萬里，遂霸西戎”。
當年的“胡人霸主”戎狄，被人皇政的老祖宗打滅了。
然后才有后來的匈奴、東胡、月氏等胡族的崛起。
總之，在“漢朝”還沒誕生的年代，“華夏”（漢人）的民族意識已經先誕生了。
鐘離昧有此言辭，一點也不奇怪。
當然，他如今都當了大秦的亂匪，“尊王”肯定不是狹隘地尊崇贏氏王朝，而是廣義的“華夏苗裔”。
小羽問道：“兄長與項梁、桓楚他們是朋友，可認識大澤鄉的陳勝吳廣？
在胡人南侵之事上，他們心中可有過如同恒山郡守一樣的權衡？”
無論恒山郡太守有什么野心，他能說出這些話，有過這種想法，大節上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不會當“漢奸”。
鐘離昧嘆氣道：“兄弟，你別被何鐘給騙了，他招攬為兄，是要為兄向他效忠，稱呼他為‘主公’。”
小羽無語道：“我都不認識何鐘，今天也是第一次從兄長處，聽說何鐘的想法。
無論他私心有多重，能說出這番話，至少說明他心里有過全面考量。
我現在詢問兄長，項梁陳勝吳廣等義軍頭領的想法，也僅僅是心里好奇，想了解他們的氣量與覺悟。
若是只顧著眼前反秦，而完全無視來自華夏之外的巨大隱患。
那他們便只能局限于‘江湖大豪’的范疇，算不得潛邸真龍。”
鐘離昧驚疑不定地打量了她，試探道：“兄弟，你能問出這些話，也非凡人呀！你是何來路，有何打算？”
小羽道：“我嘛，浪蕩江湖，云游四方。入了城，豎起兩面幡子，一面上書‘閻王敵’，另一面‘賽半仙’。
有人信我，請了我，我便盡力而為，賺幾兩銀子當盤纏。
遇到了名聲在外的江湖大豪，找機會見識華夏英杰的風采。”
頓了頓，她又道：“兄長你覺得小弟功夫如何？”
鐘離昧打量她一番，又感受她體內稀薄的內氣，委婉道：“兄弟身負玄功，內氣充盈，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境界，它日結成元丹絕非奢望。”
翻譯成大白話：你實力不太行，但考慮到你年紀還小，“未來前途”不能說完全沒有。
小羽又問：“那小弟混飯吃的技藝，比如風水相人、驅邪治病，又如何？”
鐘離昧豎起大拇指，真心實意地夸贊道：“高明！我也見多了江湖異人，兄弟依舊能讓我震驚。”
小羽笑了，道：“那兄長剛才為何會對小弟的問題驚奇不已？
我若缺乏城府與見解，焉能相人斷命？
若非略知天文地理，如何觀風水、定龍脈？”
“也對，為兄有些淺薄了，總注意到兄弟的年齡，而忽視兄弟的超凡能力。”
鐘離昧緩緩點頭，又贊道：“賢弟先前還說為兄是龍在淺灘、虎隱山林。
兄弟自己才是真龍隱跡，遨游于世啊！
我敢斷定，將來若某個人主有幸得到兄弟輔佐，必定潛龍升天，攪動天下風云，至少成為一方霸主。”
小羽笑道：“小弟現在并無這方面的心思。
不過，提前了解并結交草莽英豪，既是人生之快事，也能悄悄推算天命之子，估算天下大勢之演變，兩全其美。”
鐘離昧認可了她的說辭，也敬佩她的氣量與智慧，回憶片刻才道：“老實說，目前我遇到的江湖豪杰，都只是在考慮推翻暴秦。
對胡人不能說沒有提防。
若是在酒桌上談到侵略北地的胡人，肯定要罵幾句，擔憂一番。
只是我們都不夠資格對天下大局權衡利弊。
就比如我，我考慮到匈奴南下對中原的威脅，也無法在蒙山制定一策略，直接傷害或間接威脅到匈奴。
哪怕我數典忘祖，不當人了，想幫匈奴入侵中原，同樣無法帶領蒙山兄弟，幫匈奴做些什么。
現在不攻打縣城，不是幫大秦維穩。
完全是不敢，不能。
不四處劫掠村寨，是因為我入蒙山，一是秦法酷烈，被逼無奈，二是換一種方式庇護鄉民。
立下蒙山營寨的目的，是庇護逃難至此的鄉民，我若四處劫掠鄉民，算什么？”
小羽秀眉微挑，鐘離昧的實力和命格都很不錯，絕對配得上“江湖大豪”的身份，但與項梁之流比，還是差了一截。
至少他完全不曉得項梁、張耳、吳廣、魏豹等“真·大佬”，曾經與拔山王聯合開鑿宋天師的陵墓，挖掘太公遺寶。
鐘離昧不值得北海妖神關注、投資，提前布局。
“聽說兄長與項籍打過一場，雙方互有勝負，是不是真的？”
鐘離昧怔了怔，道：“當時項梁大人在邊上看著，我略微讓了項籍兩招，算是互有勝負吧。”
——大哥，你要逆天啊，還讓項籍兩招？
小羽下意識覺得鐘離昧在吹牛。
可理智回歸，鐘離昧從見面到此時，一直都是沒落“貴人”的禮儀與表現。
不卑不亢，沒吹過牛，也沒刻意謙虛，有啥話直接說。
“小弟一直聽說項籍力能扛鼎，勇武過人，難道傳言有誤？”她問道。
鐘離昧搖頭道：“傳言確鑿無誤，項籍天生神力，舉起十萬斤巨鼎，如普通人抬起一張桌子，神勇堪比當年的秦武王嬴蕩。”
——勇武堪比嬴蕩，這算什么夸贊？
小羽有點囧。
鐘離昧繼續道：“可武道較量，不是比拼誰的力氣大。
技巧、秘法、仙武法相，都非常重要。”
“那兄長覺得項籍此人的武道天賦如何？”小羽問道。
鐘離昧沉吟道：“上次我與他見面，是在五年前，他還不到二十，太年輕了，劍法很差，僅僅領悟了一種劍意，武道法相也沒凝聚。
但他的天賦非常好。
他劍法差，不是學不好，而是不愿學。
武道法相也不是無法凝結。
他看不上人仙元丹，境界和內功火候足夠，卻不肯結丹。
一個未凝結人仙元旦的武者，略遜色我兩籌，理所應當。
如他這般隨心所欲地修煉，就能將我擊敗，我也不用在江湖上廝混了。”
“原來他連元丹都沒凝結。”
小羽這下子釋然了，也更加疑惑了。
“項籍是打算煉氣修仙嗎？”
沒凝結元丹，與頂級人仙鐘離昧四六開，算是正常表現。
畢竟她用紫府推衍無法寶、無神通秘術強殺鐘離昧之法，也花費了小半日的時間。
也即是說，不用仙法神通（包括劍骨），只用巧實劍比拼武道，剛見面時小羽還打不過帶領三百土匪組成軍陣的鐘離昧。
項羽沒有人仙元丹，也不是仙人，純粹一個“真氣境大佬”，不可能比她還強。
可此時項羽的實力，距離他自身巔峰期的“華夏萬古第一神將”，差距實在太大了。
短時間內，如何跨越如此巨大的鴻溝？
難道有神仙會為了“天意”，不要面皮地下界，偷偷送項羽一葫蘆“兜率宮牌九轉金丹”？
就像西游時，如同喂豬一樣，用蟠桃與神丹喂養悟空？
“聽項籍自己說，他的確有追求天仙大道的野心。但他既沒仙緣、也沒仙骨與仙福，注定無法成仙。”鐘離昧道。
小羽表情奇怪，“項籍連仙骨都沒有，天賦這么差”
鐘離昧瞪眼道：“兄弟，你莫不是夾腦風？沒仙骨不是很正常嗎，怎么就天賦差了？世間萬萬人，多少人有仙骨？兄弟你有嗎？”
小羽道：“仙骨也分等級。理論上，所有天生神通，都算仙骨。
哪怕是最普通的天生神通，也能保留一分成仙的希望。
也只有以天仙為目標，才需要最高等的真仙骨。”
鐘離昧道：“項籍有天生神通，就是力能扛鼎的天生神力。”
小羽搖頭道：“天生神力太普通了，頂多修成‘大力仙’，去天庭當肉身成圣的‘黃巾力士’。”
——堂堂西楚霸王，至少得有個“霸王體”、“戰神體”、“人族圣體”之類的天生神通啊！“天生神力”這種大路貨，算什么？
“哎，兄弟，你別學項籍，別好高騖遠。還是腳踏實地，早點凝結了人仙元丹，行走江湖也更安全。”鐘離昧勸道。
說完他便拉著小羽離開客廳，去了后山坡大校場，說要考驗并指點“蘿卜小兄弟”的武技，幫她早日成就人仙果位。
小羽也不怯場，當眾表演了一套“奔雷手”。
奔雷手的普通招式，如同《西游記》電視劇里，悟空在斜月三星洞遇到的師兄：身手靈活，跳來跳去，手指縫不停釋放電弧，仿佛靈蛇吐信。
一指頭戳向石頭，“轟隆”一聲，臉盆大的石頭裂成兩半。
看得鐘離昧一臉糾結，“兄弟，你雷法內功很不錯，但招式太花哨。”
“我還有秘技沒釋放，只有施展秘技，才配得上我‘奔雷手’的名號。”
小羽腳步不丁不八，身子微微向前岣嶁，右手垂在身前，左手快速結印。
“刺啦啦”大量的雷弧憑空產生，如同一根根銀藍色絲線，被她抓在右手掌心，絲線仿佛有生命的線蟲，在拼命掙扎跳動。
漸漸雷鳴聲變了，變得嘰嘰喳喳，仿佛千萬只鳥兒在一起鳴叫。
“奔雷手，雷閃！！”
仿佛“火影忍者”中的二柱子穿越到了盤古世界，小羽腳步蹬地，身子嗖地躥了出去，掌中握住的雷霆兇猛地打入巖石中。
“轟隆！”兩米高的巨石，轟然爆碎成渣。
小羽傲立當場，眼神睥睨八方，問道：“這一招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