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涓心性不錯，離開漳水在馳道上沉默了半個時辰，便平復心境，再次讓無崖子老師教自己背書。
換成是小羽，哪怕重活一世，思想成熟，這會兒發現了大仙骨，卻凝結了人仙元丹，也要活活慪死慪不死，也要幾個月心情郁悶，一輩子郁結于心。
奚涓才十一歲，已有如此豁達之心境，十分難得。
小羽坐在板車后面，繼續一心二用，嘴上教他背誦詩經，手上在翻看《道德經》。
剛經歷一場“雷暴天氣悟雷法”，此時再看天書，果然又有了不一樣的感悟。
“能不能在中丹田開辟一座雷池？不直接用天雷淬煉肉身，也不指望從雷霆中汲取神奇靈力。先將它們裝起來，存儲起來。”
小羽親自試過了，天雷中蘊含大道規則的力量，大道規則中又蘊含天地意志，肉身與之對抗，等于在和大道、和天地較量。
雷霆中主要是大道之力，雷靈力也有，卻不占據主導地位。
比如，一枚RPG導彈，它的攻擊力包括了爆炸后的高溫與沖擊力。
若穿上一件能吸收高溫高熱的神奇鎧甲，能抵御導彈攻擊嗎？
顯然不能。
因為對導彈而言，爆炸后出現的一瞬間熾熱，只是次要殺傷手段。
主要殺傷是強大的沖擊力，尤其是彈片的物理沖擊。
雷霆中有大道之力，也有雷靈力，單純從雷靈力方面下手，猶如穿神奇鎧甲抵御高溫，對沖擊力沒什么防護，依舊要被導彈炸死。
無法當場吸收雷霆，小羽立即聯想到了雷池。
當日在居庸關，她化身“龍陽老魔”，潛伏在東胡軍營中，曾親眼見到五雷童子從雷池中采集雷力，降下天雷。
雷池就在雷車里，雷車力士可以拉著一座雷池到處亂跑。
既然雷池能裝載天雷，她能不能在中丹田或者上丹田打造一座雷池，將轟擊自己的雷霆裝起來？
一個人有上中下三個丹田，一般道家煉氣都修煉下丹田。
她的下丹田已經被《太極長春仙法》占用。
要修建雷池，最好在中丹田或上丹田。
若在中丹田心臟處打造雷池，或許能利用雷霆中蘊含的造物之生機，讓肉身擁有不死不滅的特性。
若在上丹田識海中打造雷池，相對而言應該最為簡單。
因為識海中已經有很多小羽領悟的“五雷將軍之雷符”，可以嘗試，直接用雷符組合成一座承載天雷之力的池子。
當晚，在距離漳水三十里的一個小山坳。
底寡婦吃過晚飯后，便躺在板車涼席上沉沉睡去。
板車車尾支撐了兩節木樁，確保車身處于水平狀態。畢竟是兩輪板車，若正常放置，車板肯定是傾斜狀態，人睡在上面很不安穩。
現在底寡婦睡得很安穩。
奚涓為了保護老娘，睡在板車旁邊，將竹席鋪在地上，他躺在席子上。
無崖子老道則在幾丈外，晚上也不躺下睡覺，一直在打坐。
大概凌晨兩三點的時候，一陣陰風從北方飄來。
陰冷的涼風中，還夾雜一絲腥臊。
“奚涓小兒，還我命來”夜風嗚咽，仿佛鬼魂在憎恨地哭泣。
“奚涓小兒，你好狠的心，一點不給我留活路。”
“奚涓小兒，還我命來，還我命來”聲音漸漸急迫且狠厲。
小羽睜開眼睛，朝北邊山坡后面瞥了一眼，再轉頭去看奚涓。
奚涓眉頭緊蹙，仿佛睡得很不安穩。
小羽閉上眼睛，然后在夢境維度中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夢境中，她依舊是無崖子老道，依舊盤膝坐在一塊大青石上假寐。
僅有三尺方圓的大青石，景色清晰可見。大青石之外，濃霧彌漫，天昏地暗，除了灰色的虛空，什么景觀也沒有。
這是盤古世界的夢境空間。
“奚涓小兒，我要你死，殺殺殺”朦朧霧氣中，傳來鼉龍怨憎的喊殺聲。
夢中的無崖子站起身，朝著灰蒙蒙的虛空一步跨出，竟然又回到了漳水河。
依舊是雨后天晴，陽光灑落河面與大地。
河水仿佛沸騰了一般，一條二十多丈長的鼉龍，在漳水河里翻江倒海、踏浪逐波，掀起萬丈高的洪浪，幾乎連接了天與地。
但景觀中只有一節漳水河，別說大河兩岸的農田與村落，連漳水的上下游都籠罩在灰蒙蒙的霧氣中。
這依舊是夢中的場景，是一片夢，奚涓的夢。
夢中場景猶如舞臺劇表演，布景狹窄，且往往很扭曲。
比如現在，明明只有一百多丈寬（大概五六百米）的漳水，此時洪波昊淼，仿佛一片海洋，水浪翻天有萬丈高。
鼉龍更是進化成了“魔化龍王”：比龍王還要強大，形象卻變得如同魔鬼，龍頭猙獰如哥斯拉，眼睛噴出電光與火焰，嘴巴里的牙齒有兩丈長，都是尖銳的刀鋒，龍軀上有血窟窿，血窟窿腐爛露出白骨，白骨竟活了過來，或刺擊，或纏繞。
反正是噩夢，噩夢中出現什么場景都不奇怪。
與魔怪鼉龍大戰的人，就是奚涓。
夢境中的奚涓，依舊拿著一柄柴刀，卻表情驚惶，遍體鱗傷，身上早被龍牙咬出幾十個大窟窿，鮮血嘩啦啦流，命不久矣。
片刻后，奚涓便被鼉龍吞吃，活生生嚼吃！鼉龍一邊嚼，奚涓一邊在它嘴里慘嚎掙扎，很凄慘。可片刻后，畫面一閃，奚涓又手持柴刀，在大河中與兇猛的魔龍纏斗，再次被咬得滿身窟窿，鮮血淋漓，命不久矣.
這是噩夢，奚涓的夢魘，噩夢還在不停循環。
“哈哈哈，奚涓小兒，你再猖狂呀，老子咬死你”
噩夢之外的灰蒙蒙虛空，另一條鼉龍笑容扭曲，暢快大叫。
它其實和小羽一樣，都沒真正進入奚涓夢中。
小羽在夢境之外觀看，奚涓在經歷噩夢，鼉龍則使用了非常高明且強大的魘鎮之術，在夢境之外操控（扭曲）奚涓的夢。
而在更遠的地方，還有一陣低沉的念咒之聲，若有似無，低不可聞。
也就是小羽，早年便是玩弄夢境的大師，如今《夢神功》更是進入到第四重境界，能察覺到遠方的低聲咒語，能察覺到隱藏在更深處的“幕后黑手”——鼉龍二叔。
《夢神功》第一重境界是蘇醒，人在夢境維度，意識清醒。
第二重境界為造物主，在自己夢境中創造、消除任何自己想要的場景。
比如，在夢中創造一百噸黃金，栩栩如生，跟真實的黃金沒任何區別。
比如，在夢中創造一個王國，自己當國王，只要大腦CPU跟得上，王國中的NPC如同真人，每個人都個性鮮明，猶如真實世界。
達到這一境界，就能自己“黃粱一夢”了。
剛才小羽在夢中醒來，只座下一塊大青石，周圍空蕩蕩。
這便是“造物境”大成的象征。
能讓自己的夢境極為清爽、干凈，沒有一絲自身意志之外的“雜質”。
第三重境界為斷橋，自由斬斷自己夢境與別人夢境（夢境維度）的連接。
當年小羽創造這一層功法，是為了斷開與夢境腸蟲的噩夢連接。
但這一境界對任何人都很有用。
比如此時的奚涓，他之所以被魘鎮，就是因為他的夢，被外人發現，并且將他的夢與魘鎮之物橋接在一起。
奚涓之夢猶如單機游戲，由他自己的經歷和情感決定。
現在一根網線將他的“電腦主機”，與另一臺主機連接，黑客操控電腦，將病毒傳輸到他主機里。
奚涓主機內的夢境演化，便受到了操控。
他只能被動承受。
黑客（夢魘大師）則隨意玩弄他的夢境，讓他在無盡恐懼中耗盡心神，叫他慘死在夢中。
當然，這是最極端的情況。別說奚涓福大命硬，即便是普通人，也不會只一個晚上，便耗盡心神，直接嗝屁。
用夢魘咒殺一個人，一般需要一個比較漫長的流程，比如連著魘鎮七天，或者七七四十九天。
如果奚涓有《夢神功》第三重“斷橋”的境界，“黑客”壓根找不到他，也連不上網。
小羽當年便掌握了斷橋的技巧，數年過去，已經進入第四重境界，“架橋”。
架橋有兩步走：首先，在夢境維度漫步，而不迷路；然后，構建一座夢境橋梁，將自己的夢與別人的夢橋接在一起。
和“夢境黑客”通過網線干擾別人的夢境有些區別。
她讓噩夢腸蟲激活了大滅爸，創造《夢神功》主要理論和經驗，都來自腸蟲的N種滅殺之法。
說白了，她的“夢神功”在學習腸蟲。
腸蟲可是混沌魔神的眷屬，比區區夢境黑客強太多，也狠毒太多。
黑客用病毒（魘鎮之物）干擾別人的夢境，一旦遭受反噬，下場凄慘。
腸蟲就是魘鎮之物本身。
哪怕一截腸蟲尸體，都能成為強橫的魘鎮之物。
她不是用“病毒”干涉別人的夢，而是將兩個夢境連接在一起，誘惑對方從自己的夢境走出來，進入她的夢境，任由她搓扁揉圓。
因為是對方“主動入侵”她的夢，故而對方只能掙扎脫離，而不能通過道法規則反噬她。
還有一點，她橋接別人的夢，可以無視現實中的距離。
比如，當年她在天門鎮，腸蟲在世界之外，兩人依舊能夢境相連。
而鬼神乃至仙人，進入別人的夢，都需要來到對方身旁。
比如，西游時期，烏雞國王托夢給唐僧，還要夜游神幫忙，將靈魂送到唐僧身邊。
涇河老龍王托夢給唐太宗，也是怨魂先進入皇宮。
當年王家院君要托夢給家人，卻因為蓮花法界被阻擋在屋外，無法入夢，也是這個緣故。
現在鼉龍要害奚涓，也必須來到奚涓附近。
小羽卻能人在神州，直接托夢給萬里之外的天門鎮朋友。當然，她現在還不敢這樣浪，因為夢境維度時空扭曲，很容易迷路，沒有絕強的因果作為路標，很容易迷失在灰蒙蒙的夢境空間。
至少她給別人托夢，不會受到庭院、宮殿這種狹小空間的影響。
至于《夢神功》的最高境界“夢神”，夢中之神，無所不能，無所不至。
她還差得有點遠。
“呼呼呼”
夢中維度，無崖子老道張開嘴巴，朝著鼉龍的方向，吹出一股狂風。
“嘩啦啦”鼉龍如同狂風中的落葉，一下子被吹得沒了影兒。
它與奚涓之夢的連接，立即斷掉。
奚涓的夢境中，他仿佛從夢中夢里蘇醒，一下子恢復力氣，一刀劈死了眼前失去靈動的惡龍。
比在現實中殺鼉龍還要輕松簡單。
“呼呼呼！！”狂風還在夢境維度中吹，連遠處的鼉龍二叔都受到影響。
“哎呦，痛殺我也”
鼉龍二叔是一條老驪龍。
這會兒夢境之風吹得魘鎮之氣往回涌，涌入他腦海，反噬之痛，讓他腦袋幾乎裂開。
“二叔，咋回事，怎么起風了？”鼉龍驚疑問道。
“這個奚涓果然古怪，果然克制咱們龍族。往日老子施展夢魘之術，從沒遇到過這種事兒。”老驪龍呻吟道。
“那老叔你直接去吞了他母子。”鼉龍道。
“蠢貨！奚涓命格特殊，敖宇那廝都被他克制，老子怎么吞他？今天先回去，反正夢殺之術也不是一晚上能完成的。”老驪龍道。
鼉龍道：“明天就沒事了？”
“今晚沒控制好力道，你折騰了太久。明晚只能折磨他半個時辰，時辰到了，立即離開。”老驪龍道。
“半個時辰哪夠泄我心頭之恨？”鼉龍叫道。
“那就折磨他老娘，叫他全家不得安寧。”老驪龍的聲音漸漸遠去。
小羽知道他倆已經脫離夢境維度，在現實中蘇醒了。
“額啊”席子上的奚涓，呻吟一聲，也蘇醒過來。
他腦袋上、身上，全是汗水，精神非常疲憊，身體仿佛被石碾子碾壓了幾遍，快散架了。
“涓兒，你過來。”
小羽也離開夢境維度，從現實中蘇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