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騙你當誘餌、自己躲在后面避難,豈會在南華真人出手后,擋在你面前,替你承受大羅之威?”
羽太師沒好氣地說:“而且,在你出發前,我是怎么跟你說?抓住了庚桑子,啥也別說,啥都別做,立即往西跑。
你抓住他后,還留在原地與他大戰。
把他仙體都毀了,把仙魂也差點滅掉,下手這么狠、這么毒,難怪南華真人會動怒。
庚桑子雖罪大惡極,卻罪不至此。”
關真人目瞪口呆。
“太師,是你動的手吧?貧道只是個承擔仙力與神通的‘活傀儡’。”
羽太師正色道:“我會讓你去送死嗎?顯然不會。所以要給你足夠的力量,讓你能在發生意料之外的狀況時,依舊有力量保護自己。
結果你將那些仙力都用在斗法上,將庚桑子活活捏死了。
你是活傀儡沒錯,可你有腦子,有自我意志,能控制施法的過程。
仔細回憶,是你右手中的力量自動狂飆而出,還是隨你心意精準釋放?
你是不是用出來吃奶的力氣?”
關真人想了想,右臂中的仙力一直非常溫順,剛才爆發恐怖力量,結果十分出乎他意料,太強了,但施法過程在他控制中。
“唉,他拼命掙扎,我有些慌亂了.可我只稍微一用力,他咋就抵抗不住?”
這也是個重要原因,關真人以為自己拼盡全力才可能拿下庚桑子。
回想庚桑子毫無還手之力的樣子,他一臉不可思議,“他可是老牌的純陽金仙啊!太師甚至不是親自出手,只是往我體內打入一道仙氣。
肯定不如你自己動手時威能強大且操控自如。
結果庚桑子大仙一招都沒接住。”
——強殺之法都推演了快二十個版本,殺他還不是易如反掌?
而且,面對你,那家伙還粗心大意,沒有拿出最強狀態,甚至沒提前給自己“套個甲”,直接以純肉身面對大神通。有此結局,太正常了。
羽太師心里嘀咕,又低頭看了眼下方陷入混亂的封禪現場,快速道:“庚桑子落到如此下場,是他咎由自取。你只是順天應命,讓他應了自身的殺劫。
現在該我出場了,你到邊上看著。”
說完她便按落云頭,朝著封禪祭壇飄去。
“田市,別跑!”
田市他們長了眼睛,既看到自己這邊最強大仙庚桑子被一只巨手捏爆,又見羽太師突然從虛空跳出來,他們能不驚懼?
稍微權衡了雙方的力量,田市立即跑下祭壇,扔掉玉冊,慌忙朝著軍陣中央狂奔。
嗯,田榮的反應也很快,立即讓五百精兵組成兵道法陣,還讓他們拿出神行甲馬綁在腿上,又命令仙師們組成仙陣,套在兵道軍陣外面。
他們來的時候,使用了大規模運送兵力與物資的云霄飛車。仙師們以幻術遮掩巨型飛車,避免地面之人看到。
此時卻來不及登上飛車,而且相比仙人的飛行,飛車的速度太慢了。一旦被敵人追上,仙人又無法保護飛車,飛車就是活靶子。還不如結成兵道軍陣往山下沖。
羽太師還在天上與關真人扯淡時,他們已經扔掉封禪用的禮器,慌亂又迅疾地組成一個軍陣,朝著山下狂奔。
等羽太師按落云頭,追過去時,他們已經離開山頂快兩里地。
呃,再不下去追趕,真讓他們跑沒影兒了。
“田市,你別跑。”
任憑他們逃跑的速度有多快,都抵不過羽太師追趕的速度。眨眼間,羽太師已經來到兵道軍陣的上空。
強大到形成渾黃云氣的兵煞之氣,對她似乎沒半點影響。
羽太師所到之處,兵煞之氣反而朝著兩邊退去,仿佛畏懼她,主動為她讓開道路。
“羽太師,你忘了自己定下的規矩嗎?孤是齊王,是潛龍,你不能對潛龍出手啊!”田市一邊發足狂奔,一邊扭曲著臉大叫。
封禪幾乎是人間最隆重、最神圣莊嚴的禮儀,而作為封禪的主角,田市自然服飾華麗到了極為繁復的地步。
即便從容不迫進行祭祀時,他都必須小心翼翼,不要弄亂了天子冕服,不要歪了頭上的冕旒,不要讓腰間玉玦與“天子”印璽碰撞,不要被風吹亂了垂在后背的發絲他雖是突襲式竄訪泰山,對禮儀的培訓卻一點沒有放松。
可一旦開始亡命奔逃,一切禮儀都被他拋諸腦后,冕旒丟了,發髻亂了,靴子也跑掉了一只,另一只靴子底部用來增高的木根斷了,還把腳給崴了,身上朝服更是凌亂得仿佛剛從十位壯漢夾擊下逃出來。
“啊啊,羽太師追來啦”
連田市都慌亂得如同喪家之犬,跟在他身邊的朝臣與仙師,豈能沉著淡定?
有仙師見羽太師已經來到他們上方,又不受兵煞之氣影響,心中的防線徹底崩潰,身子往下一縮,直接脫離仙陣,土遁逃之夭夭。
還有齊國的文武之臣,如同被扔在山巔的禮器,被兵道軍陣遺留在山道上,任由他們自己哭爹喊娘,“羽太師饒命,我呃”
他們喊了一嗓子,卻發現羽太師壓根不理睬他們,徑直從他們頭頂越過。
“不要慌,都停下來,組成陣勢,與她拼啦!”
田榮倒是不失豪杰氣度,始終能保持幾分理性。
是他最先反應過來,招呼將士們組成兵道軍陣跑路。
此時見到羽太師還是追了上來,速度明顯比他們快,而他們越被追趕,隊伍越亂,他當機立斷,下令將士們全部停下,原地擺開防御陣列。
而隨著他一聲大喝,五百甲士仿佛機器上的螺絲釘,精準又迅疾地做出反應。
從疾馳如龍,瞬間變成一個大烏龜:在山道稍微平坦處,擺出了玄武陣。
不過,此時的玄武陣有不小的瑕疵,因為投靠齊國的煉氣士們依舊慌亂。
超過一半的煉氣士,壓根沒聽田榮的命令,或者繼續朝山下飛,或者干脆脫離大隊,朝四面八方散去。
大概只有四成仙師面色驚惶、手腳慌亂地配合玄武陣,重新構筑仙陣。
“羽太師,吾等誓死不降!你神通蓋世,強殺我們,或許不算太難。可你殺了我們,只會讓浮丘公他們開心,讓東南天子氣的主人得意。
我們的鮮血會編織成永不消解的劫氣鎖鏈,將你拉入死劫當中無法逃脫。”田榮面朝半空的羽太師,握著長矛昂聲道。
“誓死不降,血戰到底!”五百將士視死如歸,朝著羽太師發出絕命之怒嘯。
與他們相比,面色蒼白、戰戰兢兢、哆哆嗦嗦的仙師們,反而顯得很懦。
羽太師翻了個白眼,“我何時讓你們投降了?你們在萎縮的腦瓜里,自動腦補了什么東西?”
“你甚至不肯接受投降,硬要將我們斬盡殺絕?”田市面無血色,“你好狠,你會遭報應的。我們皆為天命人,殺了我們,你將劫氣纏身,被浮丘公他們圍剿!”
說到這兒,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左右看了看,急聲叫道:“玉帝陛下派遣來的守護神將何在?孤的天命與性命受到威脅,速來護駕啊!”
羽太師抬頭往天上看了一眼,在兩百里外,人間與中界的維度夾縫里,躲藏了兩個功曹、六個金甲神人。
他們在那兒探頭探腦、神色糾結、竊竊私語。
真如庚桑子所猜測的那樣,此時搶先封禪,不僅有天帝顯靈,天庭還會派遣守護神將保護封禪之人的天命。
“不好,羽太師看到咱們了,風緊扯呼”
眼力最好的值日功曹,察覺到了羽太師的目光,立即顫聲大叫,轉身往神道規則中鉆。
甲子神將趕忙將他拉住,“老弟,咱們剛從玉帝那兒領了圣旨,現在齊王有難,咱們不管不顧,直接逃跑怎么回去跟陛下交差啊!”
“你們六丁六甲,甚至人員不整齊,才三丁三甲,怎么跟羽太師斗?”值日功曹道。
“齊王的位格,就只配得上三丁三甲。我們使用身外身神通,倒也能湊齊六丁六甲神陣。”甲午神將遲疑道。
值日功曹很是無語,“即便湊齊六丁六甲神陣又如何?你們——咦,羽太師沒看我們了。”
他稍微松了一口氣,“那咱們再等一等。救護齊王,是不可能了,等他慘死,咱們護著他的靈魂去地府,也算對得起‘守護天神’之職。”
羽太師只抬頭撇了一眼,確定果真有神將守護齊王,便收回目光,用古怪的眼神、奇怪的語氣,道:“快過年了,我來泰山拜神,碰巧遇到了你們,過來打聲招呼,你們激動個啥?”
田市的叫喊戛然而止,“太師您是來拜神的?”
羽太師反問道:“你們難道不是?”
田市愣了一瞬,滿臉喜色,連連點頭道:“太師說得對,孤也是看快過年了,來泰山祈福的。真巧呀,在這兒也能遇到太師。”
羽太師慨嘆道:“原來你們是來拜神祈福的,我還以為你們在封禪呢。”
“孤”田市面色數變,嘴里支支吾吾,心中千百個念頭碰撞。
他很想承認自己只是來泰山祈福,好茍住小命兒。
可他的王者本能告訴他,此時自我否定了封禪,那今天的封禪便真的失敗了.不,不止是失敗。
玉帝已經顯靈,他現在否定了封禪,等于公開宣稱戲弄了玉帝。
他會是什么下場?
田榮護在他身前,努力挺直脊梁,道:“太師既然只是趕在過年前,登泰山拜神,為何要殺害庚桑子大仙?庚桑子大仙可是我大齊國師!”
羽太師只一個眼神,田榮周圍的世界大變,從泰山山道,跌入一個劍的世界。
天上都是一柄柄劍器,地面也是一柄柄劍器,周圍無數劍器如游魚一樣舞動,而所有劍器的劍尖,都指向他。
“噗嗤嗤嗤”現實中,他表情呆滯,體表裂開一道道細小的口子,皆為劍傷,有牙簽大的劍氣,帶著一朵朵血花,從體內飆出來。
“父王!”他兒子田廣驚駭大呼,連忙伸手將搖搖欲墜的老爹攙扶。
而他觸碰到田榮的手掌與手臂,竟也被凌厲的劍氣割傷。
明明劍氣細小,卻能穿透他的精鋼鎧甲。
“主公!”周圍甲士雙目赤紅,內力連接在一起,兵道軍陣之力就要爆發。
“住手”田榮艱難吐出兩個字,黯淡無光的眼睛依舊死死盯著羽太師,里面有驚恐、有茫然,也有決然,“太師,是我失禮了。
庚桑子大仙雖是我大齊國師,可他之前也是大秦一直在通緝的嫌犯。
如今在大秦境內,他被關真人抓去打死,完全合規合理。”
剛才關真人擒拿庚桑子時,直接聲震四野地喊出了原因。田榮這會兒接受了關真人的理由,算是認栽服軟了。
羽太師點了點頭,再次問道:“田市,你是來泰山干啥的?”
田市看了眼二叔,咬緊牙關,眼含死志,“孤是來封禪的!這是孤一個人的主意,如今落到太師手里,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羽太師笑了笑,繼續問道:“你的封禪完成了嗎?”
“孤祭祀天地,天穹布滿祥光;孤祭祀昊天上帝,上帝顯靈,還認可孤之天命,許天神庇護孤。
到此為止,封禪的核心步驟已經完成。只剩下細枝末節,被打斷了也沒關系。”田市仰著脖子道。
羽太師微微頷首,笑道:“很好,好極了,你們去吧!”
田市呆住了。
本來已經閉上雙眼,等待侄兒以身殉節、以生命捍衛大齊與田氏尊嚴的田榮,也睜開眼睛,滿臉難以置信。
“你,真的要放我們走?”
“我就是過來跟你們打聲招呼,現在招呼已經打過了,不放你們走,難道還要留你們吃晚飯?”
羽太師擺了擺手,“快走吧,這會兒泰山王嬴合已經曉得泰山之變,不立即逃之夭夭,要被他數萬大軍圍死的。”
田市、田榮,乃至齊國文武百官,都驚呆了。
不過,心中雖然震驚不解,他們并沒僵硬在那一動不動。
相反,他們幾乎是本能反應,帶著一肚子疑慮,朝著山下發足狂奔。
且不說泰山王嬴合的數萬大軍,他們現在只想盡量遠離惡魔一樣的羽太師.雖然羽太師只教訓了出言不遜、態度不端的田榮,可帶給他們的心理壓力太大了。
腳下泰山雖雄偉,卻不如羽太師在他們心中留下的陰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