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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月黑風高

  月黑風高。

  天寒地凍,那雪正下得緊。

  常澤縣街上空無一人,就連巡夜的差役,都不愿出門干活。

  “這鬼天氣,老爺們一個個抱著美嬌娘在被窩里快活,好不自在,讓咱們兄弟出來巡夜。”

  “誰讓咱是白役呢。”

  “崔勇也是白役,就不用遭這罪。”

  “崔哥的二叔是常澤縣崔捕頭,朝廷欽定的九品武者,咱們比不了。”

  一高一矮兩個白役從酒館里出來,手里拎個酒壺,喝得臉色酡紅,晃晃悠悠,嘴里抱怨個不停。

  “咱倆過去打個轉兒,隨便應付一下就回去睡覺,這天氣狗都不出門!”

  “我看行。”

  兩人踉踉蹌蹌的走了一會兒,其中一人指著旁邊的小巷,道:“走,去里面解個手。”

  “就在這解唄,又沒人看。”

  “草,這風跟刀子似的,刮得臉生疼,你那小玩意掏出來,也不怕凍掉了?”

  “有道理,醉了,醉了,哈哈!”

  兩個白役又相互攙扶著拐進旁邊的小巷。

  巷子狹窄幽暗,大雪紛飛,能見度更低。

  但轉進巷子,寒風便小了不少,兩個白役站在土墻邊上,松開腰帶。

  “話說回來,白役雖然有時候受點苦,可還是比那些升斗小民強。”

  “這是自然。上頭咱不敢招惹,但可以找這些小民撒撒氣,使點手段。”

  “前幾天若不是梅家小姐出面,我非得找個由子,給那個陳棠點顏色看看,讓他見識一下什么是江湖險惡!”

  兩個白役一邊小解,一邊瞎聊著。

  “你一說我就來氣,昨天遇見個賣饃的老婆子,老子聞著挺香,拿她幾個饃饃,居然還敢跟我要錢!日他娘的,老子當時就火了,拽下她那破筐,將那些饃饃倒翻出來,踩個稀巴爛!”

  “老子讓她一個都賣不成!”

  高個白役提起此事,說得手舞足蹈,滿面紅光,尿液撒在褲腿上也渾然不覺。

  另一人道:“這些刁民不能慣著,該上手段就得上手段,不能心慈手軟,省得他們不知天高地厚。”

  高個白役道:“那老婆子坐在雪地里哭,還咒我不得好死,草,老子能慣著她?”

  “我上去抓住她領子,整個人拎起來,一把摜在地上!她那小身板瘦得干巴巴的,栽在雪坑里,當時就不動彈了……”

  高個白役剛說完,突然覺得喉嚨一涼!

  他下意識的張嘴,還想要說話,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發出‘嗬嗬’的怪異聲響。

  一股溫熱粘稠的液體,順著脖子,淌進自己的胸膛,浸透衣衫。

  他似乎意識到什么,突然瞪大雙眼,臉上盡是驚恐,下意識的捂住喉嚨。

  雙手用力捂住!

  但鮮血根本止不住,汨汨而出,滲透指縫,紅得刺眼。

  高個白役只覺得渾身無力,意識逐漸消散,耳邊仿佛回蕩著那個老太婆咒罵他的話。

  旁邊的矮壯白役突然感覺一股寒意。

  只是剛飲了酒,被風一吹,腦袋昏沉,又小解完,他也沒多想,不自覺打個寒戰,用力抖了抖,問道:“后來呢?”

  撲通!

  高個白役突然直挺挺的趴在他的身前。

  “哈哈,醉成這個德行……”

  矮壯白役話沒說完,突然皺了皺眉。

  眼前的雪地上,似乎被什么滲紅了!

  矮壯白役用力晃了晃頭,再凝神望去。

  這一看,嚇得他倒吸一口冷氣。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脖子后面便被一件冰冷鋒利的兵器抵住。

  一瞬間,他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腰帶都沒來得及系,褲子順著雙腿滑落下去。

  “好,好漢饒命!”

  矮壯白役臉色慘白,聲音顫抖,頃刻間酒便醒了七八分。

  “我問什么,你答什么,敢有半句虛言,叫你人頭落地!”

  身后的聲音響起,冰冷陰森,令人不寒而栗。

  “我說,我說!”

  矮壯白役連忙應和。

  “陳大安為何會被下了大獄,他與崔勇怎么發生的沖突?”

  聽到這個問題,矮壯白役心中一動。

  方才他就感覺身后的聲音有點耳熟。

  只不過一切發生的太快,他被嚇得丟了魂魄,哪里還能分辨出來。

  如今聽到這個問題,矮壯白役很快反應過來,下意識說道:“是你,陳……”

  他突然感覺自己膝彎被重重踹了一腳,幾乎斷裂,雙腿支撐不住,直接跪在雪地上。

  矮壯白役悶哼一聲。

  “是我。”

  陳棠來到矮壯白役身前,手中長刀依舊架在他脖頸上,居高臨下,神色冷漠。

  “真是這小畜生!他怎么敢!”

  矮壯白役心中大罵。

  但很快,身前的尸體,下半身傳來的陣陣刺骨寒意,都讓他瞬間清醒過來。

  形勢所迫,不能跟這小畜生硬拼。

  他現在褲子落在腳踝處,好似腳鐐,行動不便,脖子上又架著一柄刀,沒有一點機會。

  只能先將其穩住,脫身再說。

  幾個呼吸間,矮壯白役心思急轉。

  “原來是陳兄弟,此事且聽我細細道來。”

  矮壯白役心中恨極,表面上卻沒露出半點不滿,一臉諂笑的說道。

  陳棠左手一揮,漆黑刀鞘重重抽在矮壯白役的腦袋上。

  霎時將他打得頭破血流。

  矮壯白役都被打蒙了,腦瓜子嗡嗡響,不明所以。

  “不用細細道來,撿要緊的說。”

  陳棠淡淡的說道。

  小畜生,你欺人太甚!

  就因為這個打我?

  矮壯白役恨得磨牙鑿齒。

  但他還是鎮定心神,額頭淌血,卻仍是賠笑道:“是,是。”

  矮壯白役道:“你們一家搬進城之后,一直沒給崔勇打點,他早就懷恨在心。之前多次為難你們家,就是因為這個。”

  “那天崔勇說家里丟了東西,誣陷是令尊偷的,就帶我們上你家搜。令尊若是懂點規矩,主動塞些銀兩給崔勇,賠禮道歉服個軟,可能這事也就罷了。”

  陳棠道:“那是我爹的不是了。”

  陳棠語氣平淡,臉上也看不出喜怒,矮壯白役卻聽得心頭一寒,連忙笑道:“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矮壯白役定了定神,道:“令尊平白被冤枉,自然不肯就范,崔勇便動了手。令尊最初也沒還手,但崔勇打得太狠……”

  陳棠突然打斷道:“你們也動手了吧。”

  “我,我沒有。”

  矮壯白役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連忙搖頭道:“我當時還勸來著,都是他們兩個打的。”

  陳棠心中了然,只是微微冷笑,道:“繼續。”

  矮壯白役咽了下口水,道:“令尊被打得有些急了,回屋抄起刀,砍傷了崔勇。”

  “令尊神勇,我們三個哪是對手。崔勇便將崔捕頭叫來,說令尊盜竊鄰里,還抗命傷人。”

  “那崔捕頭是崔勇二叔,又是九品武者,令尊自然不是對手。押解路上,在崔勇的慫恿下,崔捕頭還將令尊的腿踹斷了。”

  說到這,矮壯白役偷瞄一眼陳棠。

  但見陳棠面無表情,只是眼神冷得嚇人。

  矮壯白役道:“后來到了衙門里,令尊還想辯解,可衙門哪是講理的地方,孫縣令直接命人上刑。”

  “那大刑就是鐵打的漢子也扛不住,令尊硬生生扛過一輪,就是不認罪,嘴里不停大罵孫縣令黑白不分,狗官之類的。”

  聽到這里,陳棠對整件事已經大概了解。

  常澤縣地處偏僻,一方縣令,手握生殺大權,幾乎等同于土皇帝。

  就算陳大安沒有辱罵縣令,只是一輪大刑下來,人也廢了。

  只要那孫縣令一個眼神,稍加示意,陳大安都不可能活著離開衙門。

  “陳兄弟,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這里面沒我什么事,我就是個跟班打雜的。”

  矮壯白役一臉討好,神態卑微。

  長刀依舊架在脖子旁,陳棠似乎不為所動。

  矮壯白役咽了下口水,信誓旦旦的說道:“陳兄弟你盡管放心,今日之事,我牛二絕不會透露半個字,就當沒發生過!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伱叫牛二?”

  陳棠挑了挑眉。

  牛二連忙點頭。

  陳棠道:“好名字,一聽就像個潑皮。”

  這是罵我呢,還是夸我呢?

  牛二一時間摸不清陳棠的心思,只是感覺,這小畜生的語氣似乎有所緩和。

  他正琢磨著再發些毒誓,蒙混過去,就聽陳棠突然說道:“也讓你見識一下,什么是江湖險惡。”

  話音未落,寒光一閃。

  噗嗤!

  長刀抹了脖子,鮮血噴涌!

  牛二驚愕,雙目圓瞪,眼神迅速黯淡下來,一頭栽在雪地里,沒了聲息。

  陳棠目光一掃,看到跌落在地上的酒壺,撿起來搖了搖。

  里面還有些酒。

  陳棠掀開蓋子,仰頭一飲而盡!

  烈酒混著寒氣,滑過喉嚨。

  如火燒。

  似刀割。

  “痛快!”

  陳棠咧咧嘴,拿刀在牛二身上蹭了幾下,拭去上面的血跡,又在兩人身上摸出幾兩碎銀,才轉身離去。

  風越刮越猛。

  雪下得更緊了。

  要不了多久,這兩具尸體就會被大雪覆蓋。

  被人發現,最早也要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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