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棠背著尸體,踏雪進了山林。
來到那間父子倆曾生活的木屋,陳棠將陳大安的尸體放進去。
木屋里還擺放著一些陳大安留下來的舊物件,布滿灰塵。
乾國曾長期陷入戰亂,民不聊生,百姓無力土葬逝者。
再加上東北部一年里大半時間都處于冬季,大雪覆蓋,冰凍三尺,想要挖坑土葬極為困難,這邊的人大多會選擇火葬。
陳棠拿出火折子,本打算將尸體和這樁木屋一把火燒了,可他思忖片刻,又將火折子熄了。
就這樣糊里糊涂一把火燒了,陳棠總覺得不痛快,心頭有口惡氣咽不下。
只殺一個崔勇還不夠。
等過些時日,給陳大安一個交代,再讓他入土為安。
如今天氣正寒,山上的氣溫更低,尸體放在木屋里,不必擔心被野獸分食,幾個月也不會腐壞。
陳棠離開木屋,摘下弓箭在手,打起精神,繼續前行。
三千雪嶺的深處,猛獸橫行,危機四伏,即便是最出色的獵戶,也不敢踏足。
按照陳大安的經驗,一旦過了這間木屋,就要加倍小心。
陳棠小心翼翼的穿過山林,翻過一座雪山,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錯過任何風吹草動。
一路上極為安靜,別說什么猛獸,連只狍子都沒見到。
陳棠仍是不敢大意,箭在弦上,繼續朝著雪嶺深處前行。
又翻過一座雪山,還是沒看到什么野獸影子。
好似三千雪嶺的猛獸,都憑空消失一般。
陳棠有點疑惑,卻也沒多想。
沒有猛獸,終究不是壞事。
陳棠最初踏雪而行,還有些興致,四處看看這美妙絕倫的雪山林海。
但隨著他不斷深入,大雪越來越深,最初還只是沒過腳踝,隨后漸漸沒膝。
到后來,大雪已經到了陳棠的腰腹。
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
氣溫也越來越低。
寒風刺骨。
連續在大雪中行走,還要翻山越嶺,體力消耗巨大。
陳棠臉龐都被凍出點點紅斑,喘著粗氣,渾身上下的棉衣早被寒風打透。
而且,他迷路了。
當初下山的時候,山君馱著他風馳電掣,一路狂奔,他被吹得睜不開眼睛,只能大概記個方向。
如今,沿著這個方向走了好幾個時辰,一眼望去,周圍雪山連綿,銀裝素裹,已經分辨不清南北。
“這……”
陳棠打起了退堂鼓。
再這么走下去,別說上雪山修煉,自己怕是要凍死在半路上!
“前輩!”
陳棠朝著前方的那一片連綿的雪山大喊道:“前輩你聽得到嗎,我帶酒來啦!”
他根本不知道山中客在哪,只能憑空瞎喊。
那山中客看著蠻厲害的,萬一能聽到呢……
陳棠這樣安慰自己。
半晌之后,沒有任何回應,只有呼嘯的風聲。
陳棠深吸一口氣,再度喊道:“雪團兒,雪團兒,我回來了!”
依舊沒回應。
估計雪團兒正趴在山君肚皮上喝奶呢。
“山君前輩,山君大佬,大山君……”
陳棠又換了個目標,大聲呼喊。
山君乃是世間罕見的異獸,應該聽力非凡才對。
等了半天,仍是沒有回應。
陳棠苦著臉,望著四周空曠的雪嶺,感覺自己像個憨批。
“大雪球子!大雪球子!”
陳棠有點急了,又大喊幾句。
當初在雪山上,他給小奶虎起名叫雪團兒,還給白虎起了個名,叫大雪球子。
小的叫雪團兒,大的自然叫大雪球子,聽著就像相親相愛一家人。
結果他被山君一巴掌按進雪堆,之后就不敢提了。
如今陷入困境,他也顧不得許多。
陡然!
陳棠感覺頭頂上傳來一絲異動。
他下意識的抬頭,只見一個巨大的肉掌從天而降。
下一刻,他又被按進雪堆里。
那肉掌落下來看似恐怖,其實沒怎么用力,只是輕輕一推。
“哈哈!”
陳棠吃了口雪,反而心中大喜,縱身躍起,回頭望去。
只見身后正站著一只龐然大物,渾身雪白,威風凜凜,正是山君白虎!
“大雪球子,我就知道,你肯定會來接我。”
陳棠咧嘴大笑。
山君粗大的鼻孔,噴出兩道熱氣,朝著陳棠低吼一聲,似乎有些不滿。
“知道,不叫你大雪球子了。”
陳棠看得懂山君的意思,抱抱山君毛茸茸的大腿,以示安慰。
就在此時,山君白虎的背上,滾落下來一大塊‘雪團’,朝著陳棠撲過來。
雪團兒也來了!
才幾天不見,雪團兒又長大不少。
陳棠一邊抱著雪團兒,又擼又親,一邊笑著問道:“你們早就來了,對不對?”
陳棠明白過來,為何自己這一路行來,連只野獸的影子都沒看到。
若是山君暗中護送著他,哪還有什么猛獸敢近身。
山君不會說話,但對他的愛護之意,陳棠卻感受得真切,不禁心生感動。
山君虎尾一掃,將陳棠和雪團兒卷起,扔到背上,隨后載著他們朝著前方一路疾馳。
半晌之后,來到一處雪谷前,將陳棠和雪團兒放下,示意他們進谷。
“這是哪?”
陳棠四下張望,有些疑惑。
他知道,山君帶他們來此必有用意,便和雪團兒走進山谷。
山君目送他們進谷,才轉身離開。
這處雪谷并不大,但四周雪山環繞,山峰陡峭,只有一處入口。
陳棠喝了口烈酒,暖暖身子,挨不住雪團兒的糾纏,只好陪它打鬧起來。
一人一獸在雪地里打滾,玩得不亦樂乎,好不開心。
又過了片刻,山谷外陡然傳來一陣凄厲的嗥叫,好似狼嚎,陳棠心中一驚,連忙翻身坐起,彎弓搭箭,朝著山谷入口看去。
只見一只巨大的灰狼有些狼狽慌張的闖進山谷。
這只灰狼體型堪比一只成年老虎,四肢強壯,脖頸處長著一圈純白色的狼毛,看上去威風凜然!
看這體型應該是一頭狼王!
陳棠想也不想,拉滿弓弦,箭如流星!
一道幽光破空。
陳棠跟著陳大安學習多年箭術,基本功扎實,射術精準,這一箭直奔狼王的腦門射去!
狼王極為靈活,身形一閃,便輕松避開陳棠這一箭。
此時,山谷入口,山君再度現身。
這一箭被狼王避開,剛巧朝著山君的方向射去。
“小心!”
陳棠連忙出聲提醒。
山君望見射來的箭,不躲不避,只是微微側臉。
這一箭刺中山君的臉頰,隨后迅速跌落在地上,連根汗毛都沒傷到。
山君坐在原地,斜眼看了一眼陳棠,隨后若無其事的仰頭望天。
陳棠:“……”
好像被鄙視了。
忍了。
陳棠再次彎弓搭箭,瞄準那頭狼王。
至少狼王畏懼他的弓箭,還要躲避一下!
疾風撲面。
沒等陳棠反應過來,山君已經來到近前,虎尾一卷,便輕松將陳棠手中的弓箭奪過來,扔在地上。
“什么意思?”
陳棠有點懵。
山君瞥一眼旁邊的狼王,又看向陳棠和雪團兒,低吼一聲。
陳棠心中一動,恍然道:“你想讓我和雪團兒,跟這頭狼王廝殺搏斗,磨煉我們的戰斗技法?”
山君微微頷首。
“好!”
陳棠心中豪氣頓生,拔出腰間長刀,大聲道:“雪團兒,今天咱倆就跟這頭狼王斗一斗,試試它的手段!”
反正有山君壓陣,沒什么好怕的。
一聲大吼,陳棠和雪團兒同時沖了出去。
陳棠剛沖到一半,便感覺虎口一震,手中長刀脫手,跌落在地上。
竟是山君再次出手,將他的刀打落。
“我去……”
陳棠有點慌。
幾個意思?
刀也不讓用了?
前方那頭狼王比他高出一頭,一口下去都能把他生吞了!
此時正齜牙咧嘴,兇相畢露,刨著雪地,發出一陣陣威脅的低吼。
陳棠赤手空拳,心頭發虛,連忙止步。
雪團兒倒是如初生牛犢,不知恐懼為何物,憑借著本能,朝著狼王撲咬過去。
只是雪團兒跟這只狼王一比,實在太小只了。
狼王只是抬手一撇,就給雪團兒扒拉到一邊去了。
當然,山君就在旁邊,狼王也不敢下重手,剛剛那一下,爪子都沒伸出來。
陳棠看雪團兒沖上去,自己也連忙跟上,將所學的伏虎拳,一招一式的打出來。
狼王對雪團兒不敢下手,對陳棠可是真狠。
閃躲騰挪,撕咬抓撓,一身本事,渾身解數,恨不能全招呼在陳棠身上。
表面上看,是陳棠和雪團兒兩人跟狼王廝殺搏斗。
其實,雪團兒最多就是騷擾一下。
正面火力,全被陳棠接下來了。
那狼王也是憋屈。
帶著一群小弟出來覓食,本來好好的,結果斜刺里冒出一只白毛大老虎,當著一群小弟的面,給他一頓揍,連唬帶嚇的趕到這里。
就算它這次僥幸逃脫,狼王地位也將受到挑戰。
狼王憋了一肚子火,不敢招惹山君和她崽子,只能盯著陳棠,恨不得將其撕成碎片!
太猛了!
打不過!
一番搏斗,陳棠早已是大汗淋漓,筋疲力盡,身上棉衣都被撕扯得破爛不堪,腳步虛浮。
實在支撐不住,陳棠閃躲稍慢,被狼王一巴掌拍在胸口,隨后狠狠一抓!
血光涌現。
一爪子下去,陳棠胸前便多出幾道傷痕,鮮血淋漓。
狼王這一爪的力量也極重。
陳棠感覺胸口似乎都微微塌陷,口吐鮮血,跌飛幾丈遠。
山君縱身躍入戰場,沖著狼王低吼一聲。
狼王眼神中有些不可思議,但還是試探性的朝著山谷入口退去。
見山君沒有追來,狼王心中大喜,連忙逃竄而去。
“把我打成這樣,就這么放它走了?”
陳棠痛心疾首,心有不甘。
“嗯……這只小狼當陪練不錯,下次還找它。”
山君心里琢磨著,馱著受傷的陳棠和雪團兒,朝著雪嶺深處狂奔而去。
狼王死里逃生,正在暗自慶幸,也不知怎么,突然感到一陣莫名寒意,不自禁渾身哆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