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幕遮雖然與林慕白同為風云榜前十的人,但實際上,平時沒怎么接觸過。
桃花塢在吳州,林慕白所在的廬山劍派在江州。
蘇幕遮見林慕白如此心機,對他便生出幾分厭惡。
蕭無痕原本沒打算說話。
此刻心中一動,打起了主意,道:“這事根本就不怪林兄,正好葉女俠和玄帥在這,咱們讓兩位前輩評評理,是非黑白,自有公論!”
燕姝早就對此人看不上眼,聽到這里,對其更加鄙夷。
本來就是小輩之間的爭執沖突。
實在論不明白,到最后,大不了下場比劃一場,切磋一番。
輸了就認栽。
像是蕭無痕這種,背后跑到長輩面前告狀,最是令人不齒。
燕姝輕笑一聲,道:“呦,沒想到蕭兄還懂得這一手,都會在背后告狀了,佩服佩服。”
蕭無痕臉色一紅。
他也知道這事干得丟人。
但眼前這位是創建北伐軍的玄帥。
就算已經離開北伐軍,在軍中也有著極大的聲望。
那個宋參軍再厲害,還敢在玄帥面前囂張?
蕭無痕就是想借玄帥之威名,給宋武一個教訓!
葉玄兄妹兩人對視一眼。
兩人這個年紀,見多識廣,這幾個年輕人之間的小心思,哪里瞞得過他們。
兩人不動聲色,葉韜元道:“說說倒也無妨,人家遠道而來,作為本家,總不能讓客人受了委屈,還無處訴說。”
“左右無事,蕭無痕,你說說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得到葉韜元的肯定,蕭無痕心中大定,有些得意的看了一眼燕姝,才將方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講述一遍。
這件事眾人都看在眼中,他倒也不敢添油加醋。
只是描述的過程中,自然將自己和林慕白說的很是無辜。
說罷,蕭無痕道:“宋參軍如此霸道,蠻不講理,我忍一忍沒什么。只是他畢竟是北伐軍的將領,此事若傳出去,就怕對北伐軍的名聲有影響。”
蕭無痕說的過程中,林慕白就在觀察葉玄二人的神色。
從始至終,兩人都是波瀾不驚,面無表情,看不出一點喜怒傾向。
等蕭無痕說完之后,葉玄道:“此事起因是沈知遠的半篇書帖?”
“是。”
蕭無痕本想算計宋武,但葉玄一句話,就將此事扯了回來。
葉玄道:“那張書帖拿過來我瞧瞧。”
蕭無痕連忙轉身,來到書桌前,將那張書帖拿過來,遞到葉玄面前。
他指著下面大片的潦草字跡,還有些亂七八糟,不知所謂的符號,痛心疾首的說道:“玄帥您看,沈兄的半篇《臨河序》寫得多好,結果被那個陳棠給毀了!”
“嗯?”
葉玄隨便掃了一眼,目光卻突然定住,輕咦一聲。
葉韜元見葉玄神色有異,也湊上前,盯著看了一會兒,臉上驚奇之色越發明顯。
葉玄看著蕭無痕,淡淡問道:“你認為下半篇的字,毀了這幅書帖?”
“這……”
蕭無痕聽出來葉玄話里有話,目光閃躲,支支吾吾。
燕姝在一旁拱火道:“怎么,現在不敢承認了?”
蕭無痕受不得激,心中一橫,揚頭道:“我說的又沒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下半篇寫的這哪叫字啊,狗爬的都不如。”
葉玄又看向其他人,問道:“還有誰認為,這幅書帖被下半篇的字給毀了?”
當時這幅字,眾人可都看在眼中,與蕭無痕有著同樣的想法。
只是,此刻眾人察覺到有些不對勁,都選擇默不作聲。
葉玄目光落在林慕白身上,問道:“你呢?”
林慕白強笑一聲,道:“晚輩,晚輩當時沒怎么看清楚,不太了解,還望玄帥指點。”
葉玄沒搭理他,對蕭無痕道:“你再看看下半篇字。”
“這有什么可看的?”
蕭無痕一頭霧水。
字寫得這么丑,再看一會,就能變得好看了?
他抖了抖手中的書帖,盯著下半篇的字跡看了過去。
最初還沒什么,只是覺得寫得太過潦草,不知所云。
但多看幾眼,便有了些許變化。
這些字跡的筆畫變幻莫測,如龍飛鳳舞,筆意灑脫,起伏連綿,到最后近乎癲狂,似乎在瘋狂宣泄著什么。
再看幾眼,感官又是一變!
那一個個字跡,宛如征戰沙場的鐵騎,所向披靡,發出一陣陣怒吼,聲勢駭人!
恍惚之間,蕭無痕仿佛被帶入了一片尸山血海的戰場上,耳邊盡是廝殺血戰的將士,血氣沖天。
蕭無痕只是內丹境,置身于戰場之上,面對四面八方的長矛利刃,面對迎面而來的鐵騎洪流,感到自己無比渺小脆弱,隨時都可能被撕碎!
院子里的眾人看著蕭無痕,都是面露驚疑。
捧著書帖的蕭無痕,此刻已經是滿頭大汗,渾身顫抖,神色恐懼,不知正在經歷什么。
“蕭兄!”
林慕白輕喝一聲,想要將他喚醒。
蕭無痕渾身一哆嗦,猛然驚醒過來。
他一臉驚恐,想要將手中的書帖扔下。
但慌亂間,又看了一眼。
書帖上的一道道筆畫,猶如無數利刃,竟從書帖中飛了出來,化為滾滾無盡的鋒芒,幾乎要將他切割成碎片!
如果說,沈知遠的字跡是入木三分,力透紙背。
但下半篇的字跡,便如同縱橫沙場的鐵騎洪流,躍然紙上的刀光劍影,撲面而來!
蕭無痕瞳孔劇烈收縮,眼前只剩下一片熾盛的刀光!
“啊呀!”
蕭無痕渾身大震,突然慘叫一聲,捂住自己的雙眼,神色痛苦!
見到這樣的變故,眾人都是心頭一驚。
“蕭兄,你怎么樣?”
林慕白連忙攙扶住蕭無痕,渡過一縷內氣,沉聲道:“讓我看看。”
隨著蕭無痕的手掌緩緩移開,眾人一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蕭無痕緊閉著雙眼,幾道猩紅的血跡從他的眼睛,緩緩流淌出來,觸目驚心!
眾人一臉驚容,下意識的看向葉玄。
葉玄不為所動,只是冷冷的說道:“有眼無珠!”
眾人心頭一顫。
直到此刻,才意識到,那副書帖上大有文章!
有眼無珠這四個字,不僅僅是指蕭無痕,更是給了在場眾人當頭一棒!
葉韜元上前,順手將蕭無痕扔出來的書帖接過來,看著蘇幕遮問道:“知遠看過這書帖沒?”
“他……沒仔細看。”
蘇幕遮遲疑了下。
葉韜元似乎有些不滿,道:“旁人看不出名堂也就罷了,知遠在書劍堂修煉墨韻武道,還看不出這半篇字跡的厲害?”
“你帶著這幅書帖過去找他,讓他收藏起來,好好參悟。”
“好的葉姨。”
蘇幕遮連忙應下來。
他本來就不想搭理這群人,正好趁這個機會離開。
葉玄看向眾人,淡淡的說道:“這幅書帖的前半篇,只是尋常,因為后半篇的續寫,才將這幅書帖提升到了另一個高度。”
“說毀了這幅書帖的人,再好好修煉幾年吧。”
林慕白幾人一臉難堪,卻無人敢反駁。
說罷,葉玄不再理會眾人,轉身離去。
將要離開院子的時候,他腳步微微一頓,側身問道:“方才說,寫這篇字跡的人叫什么?”
梅枕玉在一旁看到這番變化,早已是心神激蕩,聞言連忙說道:“他叫陳棠!”
葉玄點了點頭,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