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劍閣,就在會稽郡。
會稽郡淪陷,女婿被殺,連女兒被俘,外孫,外孫女失蹤,劍宗都沒有出面,這背后恐怕確實出了問題。
就算劍宗再怎么與世無爭,親人被俘,后嗣失蹤,也不可能坐視不理。
劍宗傷重未愈的消息不脛而走,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陳棠問道:“南夏的玄天教,與乾國的玄天教有什么關系?”
“不好說。”
明月散人沉吟道:“據我所知,南北兩個玄天教修煉的都是玄門玄術,教中供奉的都是玄天仙尊,并沒有從屬關系。南玄天的教主號稱‘風師’杜靈,副教主號稱‘雷公’孫敬,所學玄術來自兩部天書。”
“天書?”
陳棠疑惑。
明月散人解釋道:“據傳百年前,有幾部天書散落世間,被幾人得到,乾元帝能在微末中崛起,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玄天教也正是在那個時間出現的。”
“除了乾元帝之外,北玄天的教主,兩位護法都各得一部,南玄天這邊,風師、雷公各得一部。”
陳棠問道:“如此說來,玄術就是從幾部天書中流傳下來的?”
明月散人道:“原本天下沒有玄門傳承,據陛下所言,天書應該是域外之物。”
陳棠突然想到一件事,問道:“如此說來,乾元帝與玄天教應該有關系。”
明月散人點點頭,道:“他本就是玄天教的人。”
陳棠恍然。
怪不得玄天教在乾國勢力滔天,影響如此之大,在乾元帝一朝,卻并未聽說皇權與神權之間,存在什么大的沖突。
原來,乾元帝本就是玄天教的人。
“雷公孫敬……”
陳棠心中一動,輕喃一聲。
青沐曾對他提過,具有雷系天賦的玄師,萬中無一,連乾國的玄天教都沒人能指導知微,所以才將知微送往南夏學習雷系玄術。
如此說來,知微極有可能在這位雷公孫敬的門下修行。
陳棠問道:“劍宗女兒被玄天教所俘,后來呢?”
“這位葉韜元不愧為名門之后,實乃女中豪杰,不曾辱沒劍宗之名。當日一戰,她將兒女送上船之后,便帶領身邊侍女,在城中與玄天教眾周旋大戰,不知殺了多少賊寇,不曾退縮,直至力竭才被俘。”
明月散人道:“據說,當日破城之后,玄天教曾要屠城,葉韜元被擒之后,卻凜然無懼,厲聲斥責玄天教護法眾人,這是你們與葉家、沈家的恩怨,與他人有何相干!若要殺,你們便先殺了我!”
陳棠肅然起敬,道:“這位是存了必死之心了。”
明月散人道:“據說就連當時的玄天教護法,見她如此氣概,都心生敬佩,不但沒有殺她,還將她完好無損的送回東山劍閣。”
陳棠倒是不以為然。
這群玄天教眾破城殺人,燒殺搶掠,無所顧忌,會突然生出什么敬佩之情?
明月散人似乎看出陳棠心中所想,道:“當然,也有人說,玄天教終究還是畏懼劍宗之名,才不敢做的太過。”
“就算劍宗傷重未愈,可畢竟余威猶在。一旦劍出東山,會有什么后果,誰都不敢想象。”
劍宗僅有的兩次出手,不僅改變南夏朝局,甚至改變了天下的局勢。
沒有人愿意將這位大宗師招惹出山。
對南夏朝堂和武林的形勢,陳棠心里大概有了個輪廓,問道:“前輩方才所言,隱者洲的任務與南夏武林有關,又是指什么?”
明月散人接著說道:“東夷族與南玄天聯手,將島上訓練好的隱者秘密送往南夏,進行一系列針對江湖各大幫會門派的刺殺任務,以此來挑起江湖勢力的仇恨。”
“這又是為何?”
陳棠皺眉道:“南玄天本就為南夏朝廷所不容,又要得罪南夏武林,豈不是自取滅亡?”
明月散人道:“南夏的武林,各大幫會門派林立,散落在六州境內,如同一盤散沙。任何一個幫會門派,都無法對抗玄天教,唯有將南夏武林,江湖各大勢力聚集整合起來,形成一個聯盟,才能與玄天教抗衡。”
陳棠隱約猜到了東夷族的目的,道:“東夷族和玄天教,是想推動南夏武林結盟?”
明月散人點頭道:“正常來說,除了東山劍閣,武林中沒有任何門派勢力,有這樣的號召力。但隨著各大幫派,甚至是各大掌門屢次遭到刺殺,便驅使南夏武林聯手結盟。”
陳棠恍然,道:“結盟不是目的,掌握南夏武林的這股力量,才是最終目的!”
當年,葉玄下山,曾借助南夏武林,招攬江湖草莽,組建出一支與武朝大軍正面對抗的北伐軍,至今仍是南夏朝廷最強大的一支軍隊。
若是能讓南夏武林聯手結盟,進而掌握這股力量,便可撼動南夏江山!
至于結盟之后,究竟是討伐玄天教,還是有什么后續的其他動作,很多加入聯盟的幫會門派,就身不由己了。
“聰明。”
明月散人稱贊一聲,道:“正常來說,南夏武林聯手結盟,這個武林盟主之位,除了劍宗,不做第二人之選。但劍宗淡泊名利,年事已高,再加上可能傷重未愈,本就不可能涉足其中。”
“可還有葉玄呢?”陳棠問道。
“葉玄自然是人選之一,出身,名望,實力都夠。”
明月散人道:“但一來,他還沒有達到劍宗那種,出面就可以完全服眾的地步;二來,劍閣葉氏向來低調,葉玄也未必會現身來爭奪這個武林盟主之位。”
陳棠突然想到一個可怕的猜測,道:“如果,這位武林盟主掌握南夏武林的力量,又和南夏朝堂的某位執掌兵權的強人聯手,南夏還有誰是他們的對手?”
在明月散人的敘述中,南夏百年來的格局,基本上是皇權、門閥、武林三者相互制衡,保持著微妙平衡。
皇權式微,算是常態。
武林一盤散沙,只要不聯手結盟,就沒有太大威脅。
在南夏前些年,始終保持這種平衡。
直到韓溫出現,徹底打破平衡,擅行廢立,準備顛覆南夏,取而代之。
這個時候,東山劍閣代表的武林勢力介入,劍宗出手,使得韓溫退兵,病故,重新維護南夏的平衡局勢。
在面對外敵的時候,武帝南征,南夏三股勢力聯手,合力打贏了這一戰。
但如今,南夏武林在東夷族和玄天教的推動下,要重新聯手結盟,凝聚成一股力量。
不論是皇權,還是門閥,誰掌握這股力量,都將徹底打破三者之間的平衡!
又或者,掌握武林這股力量的人,本就有更大的野心。
明月散人道:“南夏武林各方,以討伐玄天教為名,聯手各大幫會門派,這個理由很難令人拒絕。更何況,在東夷族隱者的刺殺之下,人人自危,各方勢力都會云集響應。”
“但任誰都想不到,促使武林結盟,本就是東夷族和玄天教的目的。”
陳棠道:“也就是說,有人與東夷族和玄天教聯手,在暗中推波助瀾!”
明月散人沉吟道:“但這個人是誰,我還不清楚,恐怕只有隱宗知曉。此人可能是江湖中人,可能是朝堂中人,也可能是某位權臣王侯,甚至可能就是夏帝本人。”
陳棠道:“但不論是誰,南夏武林結盟,誰能成為武林盟主,執掌南夏武林,最終獲益,誰就可能是這背后的推手。”
“正是如此。”
明月散人點點頭。
陳棠雖然大概想明白了這背后的算計,但短時間內,接收這么大量的信息,還是讓他感到一陣頭疼。
南夏皇族,門閥強藩,武林江湖,似乎誰都有理由,與東夷族、玄天教聯手。
83最新地址 南夏原本清晰的格局,也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算了,不想了。
陳棠搖了搖頭。
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暫時跟他沒什么關系,隨便他們折騰去吧。
等找機會,提醒一下葉雨時便是。
畢竟這種事沒什么證據。
就算葉雨時信得過他,但跑到南夏跟人說起,也不會有人相信,旁人只會當他是瘋子。
兩人聊了許久,天色已經破曉。
明月散人看向陳棠和阿離,道:“你們走吧,此番一別,不知將來是否還有機會再見。若是見到陛下,就將我的近況跟他說說……”
說完,明月散人轉身跳下海船,身如鴻雁,橫跨天壺川,化作一個黑點,很快消失在山林之中。
陳棠轉過身來,直勾勾的看向阿離,突然問道:“你后來沒有繼續刺殺我,是因為明月前輩的命令?”
阿離不明所以,還是點點頭。
陳棠輕嘆一聲,道:“原本我還以為,是因為我一路上悉心投喂,令你心生感動,沒想到……”
倒是他自作多情了。
阿離垂下頭來,嘴角微微扯動了下。
“走吧。”
陳棠道:“從今以后,你就跟著我了。”
阿離跟著走了幾步,隨后又頓住,搖了搖頭,在臉上比劃了幾下。
“伱要先易容化妝?”
陳棠問道。
阿離點點頭。
“不用那么麻煩,整天帶著人皮面具多難受。”
陳棠道:“船上沒多少人,此去南夏,恐怕要半年之久。這半年,你跟著我一起,好好吃飯,吃得胖胖的,圓圓的,保證誰也認不出你。”
阿離聽陳棠說的好笑。
什么胖胖的,圓圓的,她才不要。
改變身形體重,她的身法,出手習慣等等,都要重新熟悉,重新修煉。
隱者的殘酷訓練中,不允許她做出這種改變。
阿離搖了搖頭。
“明月前輩都說了,今后讓你聽我的,他前腳剛走,你就不聽話了。”
陳棠故意板起臉,道:“今后給我大口吃肉,多吃蔬菜,你們這些小孩子,都不好好吃飯。從今以后,你在我身邊,就不是隱者了,明白不?”
陳棠不禁想起知微,她也是瘦瘦弱弱的樣子。
知微的經歷,已經很苦了。
但比之阿離,卻又不知幸運多少。
“我不是隱者?”
阿離聽到這句話,眼中突然閃過一絲茫然。
從她出生開始,就是為了隱者而生,為了殺人而存在。
她不是隱者,又是什么呢?
跟在陳棠的身邊……嗯,就當一個侍女吧,那些公子小姐的身邊,總會有各種各樣的侍女服侍。
阿離這樣想著。
陳棠帶著阿離回到船艙,先去跟葉雨時打了聲招呼。
葉雨時知道陳棠可能與人密談,這期間,始終沒有來找他。
此刻,海船已經駛離天壺川的入海口。
船老大指揮著手下,升起大帆,借助風力,調整方向,朝著西邊行去。
做好這一切,船老大回頭看了一眼。
在他們的身后,正遠遠吊著幾艘小船。
船體狹長,極為靈巧,由多人劃水,借助天壺川的水流之勢,速度極快,竟已經追趕上來!
好在入海之后,這種小船沒有船帆借力,應該追不上他們這艘海船。
但在入海之前,小船上的眾人就紛紛上岸。
天壺川這邊的入海口,一邊毗鄰川西國,另一邊卻是月夜國!
眾人上岸之后,直奔月夜國停靠在港口的幾艘海船飛奔而去。
老路心中一沉。
他吩咐手下全速航行,隨后轉頭鉆進船艙,找到陳棠二人,將外面的情況說了一遍。
“能追上嗎?”
陳棠皺眉問道。
月夜兵衛身死,月夜一族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但沒想到,對方竟來的這么快!
“難說。”
老路沉聲道:“若是只靠追擊,未必能追上來,但對方船上若是有高手,可以橫渡上船。而且,月夜國港口那邊停靠的都是戰船,里面有各類長弩火藥等武器,只要達到一定距離,就能發動攻擊!”
“老大,不好了,北邊也有船追過來!”
就在此時,一個船員慌慌張張的跑進來,神色驚恐。
“北邊,北海國的船?”
老路皺眉問道。
那船員連連點頭,磕磕絆絆的說道:“好,好像還有玄師,能駕馭狂風,借助風力,對方的船速很快……”
老路臉色難看。
他在海上航行的經驗再多,也扛不住這樣的架勢。
“放心,全力航行便是。”
陳棠拍了拍老路的肩膀,道:“若事不可為,我絕不會連累你。”
老路只當是陳棠在安慰他,嘆息一聲,也沒有多想。
“有什么計劃,我們一起。”
見陳棠朝外面行去,葉雨時跟了上去。
兩人一路行來,經歷這么多,已是生死與共。
“不必。”
陳棠笑了下,道:“在船上呆著就行,這事你還真幫不上忙。”
說完,陳棠走出船艙,來到船頭,翻身跳入海中,身形瞬間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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