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一條小巷后,寧道然已經易容為蒹葭散人的模樣。
當他走到攤位前方時,許星河的瞳孔猛烈收縮,已然將其認出。
“火元散人前輩……不對……”
他面帶愧疚,道:“我應該稱你為蒹葭前輩才對。”
“看來道友一切都是知道的。”寧道然淡然道。
“正是。”
許星河輕輕一抱拳,面露羞愧之色,道:“當年,在下雖然極力勸阻老祖,但奈何老祖心意已決,并非我這等小輩所能左右。”
“沒有關系。”
寧道然道:“你家老祖已經被我所殺,這件事也算是有了一個了斷。”
“什么?”
許星河瞳孔收縮:“老祖……老祖是被前輩所殺?”
“沒想到吧?”
寧道然輕描淡寫,仿佛在說著一件與自己絲毫無關的事情:“七彩孔雀第一次降臨白龍仙城的時候,你家老祖并未隕落,他放出的是假消息,但第二次七彩孔雀降臨白龍仙城,被弒仙樓的元嬰修士擊退之后,我見到了你家老祖許常陽。
他在七彩孔雀歸去的途中設伏,只可惜機關算盡最后卻沒有想到我會突然出現,許常陽的肉身已經被我一把火燒了,他的元嬰也已經被我煉化,這便是他為你們許家掙來的氣運。”
許氏老祖的元嬰,其實是喂了青衣娘娘的。
當寧道然將許氏老祖的記憶幾乎都翻了一遍之后,對方的元嬰就已經沒有了價值,而且被反復搜魂之后元嬰極為虛弱,最后就被青衣娘娘給一口生吞了。
吞了元嬰之后,青衣娘娘差點破階!
“蒹葭前輩……”
許星河低下頭顱:“白龍仙城之戰中,晚輩被一頭妖獸傷了根本元氣,直接從筑基跌落到了煉氣九層,如今大概也就如此了,前輩若是要殺晚輩,盡管動手便是,這是我許氏應得的。”
“我沒想殺你。”
寧道然道:“相反,你當初極力勸阻許常陽,僅僅就這件事上我其實是應該感謝你的,許家雖然已經敗落,但至少沒有被斬草除根,還是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他微微一笑:“我倒是很期待許星河當家做主的許家,必然另有一番氣象。”
說著,他輕輕抬手一推,將裝著一粒筑基丹的玉瓶,以及一件一階極品法器與一件二階極品靈器交給了許星河。
“這是從你家老祖儲物袋中搜出的,或許于你有用,留著吧。我走了,不必想著報仇,不然必定死路一條。”
“晚輩怎敢,多謝前輩……”
許星河雙手顫抖,老祖隕落,父親戰死,許氏敗落后被許多仇家尋仇,祖地被占,親族大部分都被斬殺,許星河的跌境成了廢物,這才沒有被殺,淪落到在仙城的不敢出去,只能擺攤賣賣一階符箓求生。
寧道然給的東西,以前許星河是絕對看不上的,但現在……對他而言是至寶,是東山再起的機緣。
“多謝前輩!”
他再次躬身行禮。
等到許星河抬頭時,寧道然卻已經沒了身影,已然悄無聲息的離開了白龍仙城。
數日后,青淀湖,一片綿延無盡的湖泊。
“家鄉,回來了……”
碧水龜振奮不已,一個猛子扎進了水中。
“嗷嗷”
大笨鹿和小黑子也一起沖進水里。
寧道然一激動,也拖了青衫跳進水中洗個澡。
岸上,小白看著他一身結實的肌肉與勻稱的線條,頓時俏臉微微一紅,可惜了,自己是個煉尸,公子是斷然看不上的。
在青淀湖逗留兩天之后,折道向北,前往凡書城。
數日后,抵達凡書城。
細雨紛紛。
此時正值春暖花開,一場細雨滋潤大地,凡書城內一株株桃花盛放,美不勝收,一如當年寧道然來到此地一般。
城內,一座墳塋孤零零的矗立在桃樹下。
寧道然買了香燭紙錢,與大笨鹿一起祭拜歐冶平爺爺。
“老鹿,跪下給師父磕頭。”
“嗷嗷”
大笨鹿噗通一聲前蹄跪地,給師父磕頭,雖然它已經是金丹期,但師父永遠都是師父,在歐冶平面前,它永遠都是那頭剛剛學打鐵的笨拙靈鹿。
“老爺子……”
寧道然單膝跪在墓碑前,笑道:“一別四十年,這四十年里我和老鹿過得很好,在沂州的白龍仙城潛心修行,在天羅海中釣大魚,甚至見識了元嬰大修的風采,總之,這四十年過得十分精彩,就是有點想你啊,若是能再有機會跟老爺子你在棗樹下下棋就好了。”
春風吹拂,頭頂的桃枝輕輕搖曳了幾下。
是夜。
寧道然沒有返回鑄劍鋪子,而是在城內的一個酒館內與老鹿對飲喝酒。
夜深人靜時,忽地一抹皎潔靈光沖天而起,緊接著在城內凝聚成了一片大約半徑數里的靈霧。
有人在嘗試結丹!
寧道然遠遠的感應了一下靈霧的氣息,便已經知道是何人結丹,倒也沒有打擾,只是遠遠的看著,一口酒接著一口酒下肚。
那靈霧并不穩固,嘗試結丹者的修為……
完全無法與寧道然當初結丹時相提并論。
清晨,靈霧搖搖欲墜,最終潰散,結丹失敗。
那人的氣息一下子便跌落到了谷底,想必是已經元氣大傷,甚至結丹失敗會折損對方的壽元。
清晨,吃完包子之后,寧道然起身,道:“老鹿,去見見故人?再不去,怕是就沒有機會了。”
“嗷”
大笨鹿點頭答應。
一人一鹿沿著大街,迤邐而行。
清晨,浮萍坊。
“這位貴客,請問要點什么?” 坊內,招呼的人是一位身穿紫裙的少女,長得極為秀氣,甚至……她的眉眼間隱隱然有種故人的感覺,讓寧道然甚至感覺有些似曾相識。
“不要什么,我找人。”
寧道然輕輕一抱拳:“在下寧道然,求見浮萍坊坊主陳萍兒,還望代為通報。”
“啊?”
少女訝然:“您……您就是師父常常提起的寧前輩?可是……師父她……”
“行了,我都知道,帶我去見她。”
“是,寧前輩請隨我來。”
少女帶著寧道然穿過前廳,來到后院。
后院景色絕佳,桃花朵朵,細雨如絲。
客廳內,一位身穿米色裙子的女子走出,一如往昔,正是陳萍兒。
只是,結丹失敗的陳萍兒氣色極差,臉色蒼白,并且這一次結丹失敗元氣大傷,以至于她的壽元已經所剩無幾。
“你來了……”
陳萍兒苦笑一聲:“妾身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道友了……”
“陳道友說的哪里話。”
寧道然看著她虛弱的模樣,心中生出幾分心疼,此時的陳萍兒已經不復當初的額精明強干,雖然外表看起來依舊是一位美麗少婦,但事實上心境已經形同老嫗。
“檸兒,奉茶。”
“是,師父!”
那紫裙少女奉上靈茶,旋即便侍立于一旁。
“她叫季檸……”
陳萍兒看向紫裙少女的時候,眼中滿是溺愛,道:“是妾身收的關門弟子,也是妾身最為滿意的弟子……只可惜……妾身歲月無多,無法再教誨她什么了。”
寧道然掃了一眼。
五品靈根,筑基初期,年方二十七歲,確實算是一個極好的苗子。
“寧道友,你金丹中期了?”陳萍兒問。
“嗯。”
寧道然點點頭。
一時間,陳萍兒心中更加復雜,自己結丹失敗,寧道然卻平穩的晉升金丹中期。
不過,陳萍兒倒也不會妒忌,寧道然與別人不一樣,別說是晉升金丹中期,他就算是晉升元嬰乃至化神,陳萍兒都只會為他感到高興。
“檸兒,你去前廳忙,為師想跟寧道友說說話。”
“是,師父!”
季檸斂衽行禮離去。
“老鹿,你也去逛逛。”
寧道然擺擺手,大笨鹿便跟著季檸前往前廳去了。
整座后院,便只剩下寧道然與陳萍兒。
“道友,我時間不多了。”
陳萍兒忽然道了一句,眼圈微紅。
寧道然瞬間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
“寧道友……”
陳萍兒目光低垂,看著地面上的石板紋理,柔聲道:“這些日子妾身一直在想,若是修仙者真的有來生便好了,若是能再來一次的話,妾身一定要活的干干凈凈,也只有這樣……才能配得上你……”
“陳道友……”
寧道然錯愕。
“叫我萍兒吧……”
陳萍兒輕聲道:“臨走之前,我想聽聽……”
“嗯,萍兒。”
“寧道友。”
陳萍兒輕輕蹙眉,道:“你是否知道,有好幾次,妾身都忍不住想嫁給你,想成為你的枕邊人?”
“寧某愚鈍……”
“沒事的。”
陳萍兒輕笑道:“這輩子是沒有機會了,希望來生……萍兒能有這個幸運,能與道友成雙成對。”
寧道然無言以對。
中午,陳萍兒留著他吃了一頓飯。
午后,寧道然帶著大笨鹿前往鑄劍鋪子,總該回去看看,有些事情是避不開的。
鑄劍鋪子里煙火繚繞,人來人往,一群年輕弟子正在后院空地上練習錘法,其中有幾個資質還算是不錯,將錘子舞動得呼呼帶風,大笨鹿這神匠看得雙眼溜圓。
一個胖管事氣喘吁吁走出,對小廝道:“寧前輩?誰啊,不認識……”
見到寧道然的那一刻,胖管事立刻恭敬道:“前輩,請問來我鑄劍鋪子是……”
“桑平安在嗎?”寧道然問。
“前輩找老掌柜的?”
胖管事訝然:“老掌柜的在二十年前就已經去世了……”
“啊?”
寧道然皺了皺眉,腦海中浮現出當初在凡書城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位面相憨厚的小管事,沒想到他竟然走的這么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