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盯著我干什么?”少女見徐青忽然目不轉睛盯著她,到底還是個姑娘家,不禁臉紅。
“我在默誦這篇時文。”徐青隨口胡話。
少女狐疑道:“當真?”
徐青:“要不我背給你看?”
“好,正好考較一下你的記憶力,看你能背多少。”
徐青灑然一笑,隨即將眼前這篇時文一字不漏的背出。
他原本就神魂強大,記憶力不俗,加上剛才看文章時,用上了“絕對專注”的狀態,過目成誦,輕而易舉。
少女則是目瞪口呆,朝著旁邊躺著醒酒的馮西風:“爹爹,這也是個過目不忘的。”
徐青心里“叮”了一聲,“也?”
馮西風忙湊過來,翻到第二篇文章,洋洋灑灑,約有千字,“你再背一篇。”
徐青自然不肯露怯,反正他現在體力充沛,看一篇文章時間又不長,進入“絕對專注”狀態消化文章,耗費不了多少體力。
他看了一遍,將第二篇文章背出來。不但一字不漏,連句讀都朗朗上口,枯燥的八股文,竟被他誦讀出隱藏深處的典雅格致韻味。
馮西風震驚。
這小子居然不只是背下了文章,居然還頗有些理解在里面。
他就看了一遍啊。
若不是這些文章都是馮西風的私藏,都得懷疑徐青是不是提前鉆研過了。
馮西風朝著少女嘆口氣:“青兒,這小子的天分比你高。”
少女:“爹爹,要不你收他做弟子?”
馮西風看了徐青一眼,微微嘆息:“我今年鄉試必中舉,明年春天又得參加會試,怕是沒時間教你什么。”
他又看了少女,說道:“反正八股時文,你的造詣足夠考中舉人了,足以教他。”
徐青心想:“老馮,你這都沒中舉人,咋舉人就成你囊中之物了。”
馮西風似乎猜到徐青心想,說道:“我往年鄉試不能取中,乃是我的文章觀點頗有偏激,考官都是護禮守舊的,自然不肯取中我的卷子。”
徐青:“所以馮先生是打算改變文章風格?”
馮西風“哼”了一聲:“你這小子也不老實,不必試探我了,今次鄉試的主考官是變法派,肯定會取中我的卷子。”
徐青心想:“看來老馮私下里還是和何知府、新來的提學多有交往,否則哪里知曉的這么多朝堂的事。”
自來變法,第一要務是攬權,攬權必定要用人。而會試、鄉試正是招攬人才的地方。因為剛當官的愣頭青好用啊,也不怕犯錯。
老官僚都是滑不留手,爭權內行,做事外行。
而且新舉人新進士,往往背后也有士紳、豪強、大商人,拉攏這些人,本來就是在拉攏其背后的力量。
少女在旁邊笑道:“爹爹,伱不教最好,我還情愿你這科不中,三年后,他跟你正好同場鄉試。到時候,看誰名次在上面。”
馮西風臉一抽,繼續躺著睡覺去了。
但多少有些心神不寧,萬一這次鄉試玩脫,豈不是真要下一科和徐青同場較量,羞也羞死人。
少女見徐青天分如此之高,頗有種匠人見到璞玉,非要雕琢一番的感覺。一邊念誦,一邊給徐青指出其中疑難,并做出提示,引導徐青去破解。
這時文題集,越到后面越難。徐青開啟了“絕對專注”的狀態,要破解這些難題,哪怕有少女指點,也消耗了極大的體力。
只學了大約三分之一,徐青已經渾身冒汗,不過收獲之大,也是難以言表。
他先前準備兩個月,才能在針對性訓練下,寫出那一篇縣試文章。現在他感覺,只要不是太刁鉆古怪的題目,自己隨時都能寫一篇不錯的八股文,如果運氣好,狀態爆發,再臨場寫出一篇略遜當日案首的文章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要超過,確實難。因為那一篇文章,他抄了王陽明殿試文章的一些內容。
天下文章一大抄嘛。
主要是當時那題目,太適合抄了,為了保險,情不自禁。
他不知,那篇時文,差點給吳知縣打得道心崩碎。
至于嚴山,已經道心崩了。
要不然也不會為了在府試找回一點信心,來找馮西風臨時抱佛腳。
結果明明是嚴山先來的,然而……
少女見到徐青的疲態,柔聲道:“你還行不行,不行的話,明天再來?”
徐青很想說,“我還行。”
身體很誠實,話到嘴邊,說道:“我看天色黑了,還是明天再來吧。”
馮西風幽幽地出現在徐青身邊,眼神似乎在說,算你小子識相,然后說道:“明天記得帶些酒肉來。”
徐青拱手道:“小子自不會忘了先生給先生的束脩。”
少女白徐青一眼:“我才是你的老師,明天給我帶禮物喲。”
她說到這里,低聲道:“記得帶些胭脂水粉,家里窮,錢都給爹爹拿去買酒肉了。”
馮西風老臉一黑,卻不好發作,因為說的是實話,然后瞪了徐青一眼,“還不走,這里可沒你飯吃。”
徐青于是向馮西風和少女行了一禮,準備走。
少女卻嘻嘻一笑,“我送你到門口。”
馮西風對此,倒是沒說什么。似乎他本身不太在意女兒的名節。
或許,他本性就是有種對禮教的蔑視和踐踏的沖動。
反正徐青覺得馮西風父女有點奇怪的秘密在身上。
他沒有問,誰沒有秘密呢。
人家能教他,他就該感恩,其他還是不要多問了。
不過走到門口,徐青想起一事,還是忍不住多嘴,否則回去睡不著,忍不住要算計人,“馮姑娘,何知府和馮先生師出同門,為何要收容趙熊?”
少女:“我的小名是青兒,單名一個‘蕪’字,你可以叫我大名阿蕪,馮姑娘,聽著怪疏遠的。”
果然女人腦回路不一樣,說了半天,都沒說徐青想知道的重點,徐青也不好催促。
倒是老馮催促起來,“還不給他開門,讓他走。”
少女笑吟吟道:“知道了。”
然后對徐青低聲說道:“他倆不對付。”
徐青:“……”
莫非這也是坑?
“但何伯伯跟我關系不錯,我的名字還是他取的。”少女俏皮一笑,居然將徐青推出門,喀嚓一聲,門關上。
“這姑娘力氣居然不小。”徐青暗自一奇,心中想到,這馮氏父女的來頭當真復雜,而且從頭到尾沒見過少女的母親。
他出來之后,看見嚴山,倒是錢師爺早就走了。
“徐兄,你怎么現在才出來?”
徐青仿佛從嚴兄身上聽到什么東西碎了的聲音,安慰道:“馮先生不肯教我學問。”
嚴山立時松了口氣,“馮先生確實脾氣古怪。”他忍不住又問:“徐賢弟,你進去這么久,在和馮先生做什么?”
徐青打個哈哈道:“都是些個人私事,不好跟嚴兄說。”
嚴山不好追問,于是邀請徐青去他家吃飯。
徐青婉言謝絕。
他清水縣有仇家,不宜回去太晚,免得被人偷襲。
他隨即告別嚴山,急沖沖回了李宅。
周氏給他留了飯,徐青用過之后,和叔父嬸嬸聊了聊白天的事,然后回去休息。
睡前,徐青暗自默誦白天學到的東西。
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不知不覺間,徐青沉沉睡去。
咚咚咚!
半夜,徐青被一陣奇怪的聲音驚醒。
不像是更夫的打更聲。
像是什么東西在敲門。
可是徐青推開窗戶往外面院子看去,安靜異常。
他回床上繼續睡,不一會,又被“咚咚咚”的聲音驚醒。
結果和先前一樣,外面什么動靜都沒有。
“總不可能是我產生幻聽了。”徐青干脆撐著眼,一夜未睡,結果再沒聽到那“咚咚咚”的聲音。
他懷疑,莫非這宅子傳聞里的不祥之物,終于出現了。
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