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送走林天王,算是了結一件心事。
林天王已經答應,上元節前便下山,呆在蘇憐卿的梅香小筑附近,只等蓮花教的大長老動手,便將老家伙了結。
在練臟之前,林天王不能靈肉合一,故而武道氣血,在出殼的神魂眼中,宛如夜中的燈火一般明亮。
可是林天王現在靈肉合一,收斂氣血,連太陽穴都不再鼓起。他刻意隱藏下,除非有武道宗師來到他跟前,否則很難瞧出他功夫有多厲害。
頂多從體格看出,他是個比普通人強壯不少的壯漢而已。
徐青深知,似林天王這種高手,真要是專注于刺殺一道,不知有多少達官顯貴會寢食難安。
畢竟深宅大院,也隔絕不了林天王這種高手的潛入。
至于高門大戶,反而不怕神魂高手刺殺。一來是有王朝氣運庇護,二來這種人家都會圈養有靈性的犬之類巡邏,這些畜生對神魂氣息極為敏感,
一旦有神魂潛入,立時就警覺了。
像武定侯那種,主要是是旁支小宗取代大宗,崛起時間太短,沒有原本主宗的底蘊,才沒有養出血統純正的犬,不過武定侯要是再經營幾年,絕對能培養出一批有靈性的畜生看宅護院。
至于徐青,也在想辦法弄這類的畜生給自己看家。
他有些可惜,如果能降服一只三尾黑狐,別說看宅護院,便是面對蓮花教大長老這種高手刺殺也沒啥好擔心的了。
堂堂一個大長老,修為也只是疑似和畜生一個級別罷了!
徐青直接忽略掉,為了殺這畜生,他們還是群毆,又是毒針,又是毒煙火攻,使了不少力氣。
人嘛,要往前看。
倘使三尾黑狐復生,他和天王哥哥兩人聯手,足以擺平三尾黑狐。甚至他不出手都行。
徐青回去之后,開始給自己的老恩師寫信,還有應天府神武營的劉參將等官員·——
因為為養馬的張軍士運作留在江寧府的事,徐青和劉參將也熟絡起來。
關鍵是劉參將作為這次剿匪的軍方代表人物,本來也有點怯戰,不想啃黑風寨這種硬骨頭,不久前也寫信過來,詢問徐青這江寧及時雨的意見。
劉參將是個亮人,他的建議是能不打就不打。
而且老劉還振振有詞,說山匪多是活不下去的苦命人。要解決山匪的問題,得靠地方官治理有方,而不是靠軍隊。
如果百姓人人安居樂業,誰愿意上山當土匪?
不得不說,老劉打仗不行,道理還一套一套的。
難怪說應天府文風鼎盛,一個武官,都能講出治理天下的大道理。
信里,當然不能明說買賣的事,只是聊了聊徐青對剿匪之事的看法,以及上元節之后,徐青打算往應天府去一趟。
這件事操作難度不大,不過需要自己親力親為。
如今距離上元節也就不到二十天,馬上又是除夕,徐青當然不可能出遠門。
連李巡檢李大人,今日都回李宅住了。
沒辦法,給李巡檢服了求子湯,最近又找了個能生養的小妾,加上周氏親自上陣,李巡檢好列也是個低級武者,竟然都因此瘦脫相了。
回家是應付周氏一個,留在官宅里是應付周氏和小妾兩個。熟輕敦重,
李巡檢分得清。
也難為他找藉口,把小妾留在巡檢衙門了!
徐青見老李回來,倒也不急著練功讀書,在李巡檢的央求下,留在西院和他聊起正事。
周氏倒也識趣,沒有打擾。
等到周氏離開,李巡檢先說了會其他的事,然后壓低聲音,「青哥兒,
我得到消息,說蓮花教有一位厲害的老東西出關,如今四分五裂的蓮花教,
竟有重新整合的架勢。他們會不會來找你麻煩?」
李巡檢多少知曉一些徐青的事,因此不免為侄兒擔憂。
徐青微微驚訝:「這事連叔父也知道了?」
「江寧河道,往來商船極多,人員復雜。我干了這段時間,認識了不少人。」李巡檢倒是有些得意。
換做李衙役時期的他,根本不會和三教九流的人物打交道。
現在當了巡檢,這交朋友的本事自然就會了。
因為很簡單。
哪怕他不會說話,別人也會為了迎合他,努力找話茬。
以前李衙役想跟人打交道,為了說一句話,都得想半天,最后人家都走了,他一個字都還沒蹦出來。
現在別人自己動,他完全不用費心思。
這叫無招勝有招。
徐青笑道:「看來叔父這官當得舒服,本來我還想著給你往上動一動呢。看來是不用了。」
「啊—」李巡檢咳嗽一聲,說道:「青哥兒,你說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我感覺我現在能力比以前提升了,要不還是多承擔點責任吧。
徐青莞爾,說道:「放心,叔父但衙里安坐,外面的事,我自然能為你料理乾凈,你也不用操心。
李巡檢心知,那一場大病之后,侄兒簡直脫胎換骨,仿佛活神仙一樣,
一年時間不到,李家便在侄兒的謀劃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有過往一樁樁事印證,李巡檢當然明白,徐青既然這麼說,那絕對是有把握了。
他也放下心來。
他上輩子也不知道贊了多大的福氣,才能養育徐青。
人家都是望子成龍,到了他這,直接是隨侄躺贏。
雖說也失去了一步一步往上爬的痛苦,卻也獲得了步步高升的快樂。
有得必有失吧。
而且也不能說他沒吃苦,前面十年,養青哥兒,他還是吃了不少苦的!
聊了許多話之后,李巡檢偷偷拿出一筆銀子。
徐青好奇道:「叔父是打算讓我幫你存這筆私房錢。」
李巡檢搖頭:「我聽說你組建的復社經常接濟貧苦人家,還教人讀書寫字,這些都是要花錢的事,但也是行善積德的好事情。叔父沒啥能幫到你的地方,這筆銀子你拿去繼續行善吧。用你的名義,叔父跟著你享福就好了》
「好,我收下了。」徐青點頭。
回到院子里,徐青心中還有些和叔父相處的溫情殘留。
他心里隱隱有些觸動。
他這些日子,已經到了拳術突破至「暗勁」,神魂突破至「驅物」的臨界點,其實就隔著一層窗戶紙,但是總是不能捅破。
今夜情緒起伏,似乎讓他把握住了一些東西。
「修煉之道,不但要勤快,要全身心投入,也要有一股感動的力量吧。」
徐青想起一首歌。
「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比鐵還硬,比鋼還強————
無論是神魂「驅物」,還是拳術「暗勁」,實際上都需要有一股堅韌的意志統攝。
這股意志,便需要來源于讓自己感動的事物。
正如大詩人做詩,沒有感動,白居易便寫不出「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這樣的詩句。
「人是萬物之靈,便在于情感豐富,有了感情,有了七情六欲,人生才會生動鮮活,長生才有意義———」
即使理學提出「存天理,滅人欲」,也不是說滅絕人性,而是強調克制欲望,并非要人斷絕七情六欲。
「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等閑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
哪怕作為理學大家的朱熹,其創作詩歌,也是追求詩歌中,情感的自然流露。
臂如萬紫千紅總是春,分明是肯定世間萬物的多樣性和差異性。
理學的誕生,并不是為了人的思想,只是有人需要用理學來禁人的思想,就像是后面的心學,發展幾十年之后,一樣會流毒無窮。
武學和道法亦然,正邪之分,在于人心自己,而不是用的什麼邪功和邪術·—
譬如有個關于佛教的故事,魔王波旬對佛祖說,在末法時代之后,他的徒子徒孫,會穿上佛子的袈裟,敲響佛子的木魚,曲解佛祖的經義———」·
佛祖聽了,因此流淚——」
故事未必是真的佛經故事,道理卻是真的道理。
「我想著長生不老,想著讓叔父等好好活著,這是沒錯的,但如果為了實現這一切,令洪水滔天,那便是魔王波旬了。
夫子說,從心所欲,這是極高的境界,但后面還有一句,那就是不逾矩。」
「有了克制的自由,才是真的自由。」
「自由是我能干什麼,也是我能決定自己不干什麼。并非讓自己成為欲望的奴隸」
徐青來到書房,鋪開白紙,研墨,狼毫吸飽墨汁,然后落筆: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徐青終于捅破了暗勁這一層窗戶紙。
他的筋骨,開始出現緩慢的抖動震蕩。
神魂發出悠長的鶴鳴。
不是鶴唳,而是清澈的鳴叫之聲,宛如山泉流動。
徐青感受神魂和氣血的震蕩,心中再無半分雜念。他的神魂,仿佛有了一股堅硬如鋼鐵的意志注入。
相信自己所相信,堅定自己所堅定。
不知過了多久,徐青身體的震蕩之聲停歇,神魂的鶴鳴消失不見。
他推開窗子,冬日的暖陽照耀在大地上。
院中依舊有積雪,寒冷刺骨。
可是·
徐青走到梧桐老樹前,昨日還是枯枝的地方,竟然抽出青色的嫩芽。
似乎有一種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境界即將萌發在眼前一般。
「果然,有道自然有術。」
「我昨夜神魂突破,領會武道中的暗勁,這些東西,根本不值一提。昨夜最大的收獲是我無意中進入了天人合一的境界,因此感染了樹兄,引發出這一縷生機。」
嫩芽新生,隨著樹枝,隨風搖曳,有一種「道」的韻律。
「可惜,還不夠深刻具體。否則我的神魂,起碼是驅物大成的境界了。」徐青頗有些遺憾。
他觀察青銅鏡,自己的武道評價里,果然多了「暗勁」的內容,除此之外,道法來到「驅物」境界,并且連紫薇脈的打通進度,都往前邁進數分。
他注視嫩芽,不多時,嫩芽竟然逆風而動。
這便是神魂驅物的力量。
徐青開始用神魂嘗試驅動其他物品嘗試一圈之后,徐青得出結論,他沒法直接用神魂驅使自己的肉身。另外,他現在神魂驅物的力量不大,現在只有十數斤的力氣。
若是凝聚在毒針上。
徐青心念一動,神魂念頭附著在手指的一根毒針上,只見這根毒針上下飛舞,任憑他心意而動。
不多時,徐青額頭冒出汗珠。
「神魂驅物,進行精微的控制,對于神魂的消耗不小。」
他心念一動,用指甲劃破指肚,一滴鮮血落在毒針上。
再試試!
過了一會,徐青將神魂念頭剝離毒針,心道:「上次三尾黑狐發出那些石子染上的鮮血,果然是它自己的血。用自己的血液祭煉過后的物品,神魂操控起來,更加精細,消耗的神魂力量也會減少。」
他明白了,若是長期用自己的鮮血祭煉一件事物,時間一長,便成了自己血煉的法器。
這種法器駕馭起來,自然威力更大,更省力,操控更加容易。
只是也有弊端,血祭的法器和心神相連,一旦遇見道術高手,施展神通,反而能通過血祭法器傷害到他的心神。
何況血祭法器,也會消耗肉身精血,
三尾黑狐身軀龐大,氣血充盈,倒是不在意這點損耗。
徐青與三尾黑狐相比,體型差距過大,這麼搞的話,多少會影響他修煉的進度。
「還是缺乏相關的專業知識,暫時只能摸著石頭過河。」徐青暗自一嘆。
他現在竟然希望蓮花教大長老早點過來了,讓他拿下,爆點裝備和秘籍也好啊。
看看人家唐長老,重要的東西,都是隨身攜帶的。
希望蓮花教的大長老也養成這個好習慣。
徐青暗自腹誹兩句,面上則是說不出的歡喜。
他回到書房,將「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的字帖裝裱在書房里。這兩行字已然有了神韻,可以說,有了真正的藝術價值。
如果是神魂高手,還能從中參悟出一點「大道」來。
可惜昨夜那種「天人合一」的境界可遇不可求。
不知什麼時候,他還能再次進入那種頓悟的狀態。
那種狀態下,他進步速度比絕對專注狀態快許多。不過絕對專注狀態勝在可以隨時開啟,長遠來看,遠比偶爾一次的頓悟更有意義。
外面的陽光灑進來,徐青心中一動,觀想出夜叉王。
這次夜叉王,比之前強大了許多。
足見哪怕沒有足夠的惡念滋養,只要徐青的神魂取得重大突破,夜叉王也能跟著水漲船高。
他驅使夜叉王來到陽光之中。
越來越多的陽光往夜叉王身上匯聚,徐青感受到一股灼熱無比的氣息存在。準確的說是一團類似火焰的光影出現了。
他丟出一張白紙,不多時,白紙變得焦黃。
「看來夜叉王已經可以在白日下,凝聚日光,增加自身的殺傷了,但還沒到直接凝聚出火焰的程度。」
「若是周圍有火堆的話。」徐青心中一動,正好院子里備著柴火和烤火架,他藉機嘗試。
「火焰燃燒源于木柴,如果沒有燃料,很快就會熄滅。但是夜叉王驅物的力氣,還不如我自己的神魂,因此只能驅使小小的木柴。好在是不怕灼燒,關鍵時刻,用來裝神弄鬼嚇唬人倒是不錯——·..」」
徐青剛剛「驅物」,需要各種嘗試,開發技能。
甚至像小孩子得到新玩具,玩得樂此不疲。
尤其是他穿著黑狐袍,周圍不時有東西漂浮,譬如燃燒的木柴之類···,看起來活脫脫是個黑巫師。
徐青仿佛回到了孩童時期,發自內心地感受神魂驅物帶來的快樂。
如今也快除夕了,徐青靠著自己的本事,硬生生給自己弄出一些年味來。
他甚至還疊了紙飛機,用神魂念頭駕馭,使其在院子里飛來飛去。
「好玩。」徐青的臉上,罕見露出童趣之色。
說到底,這具身體,要到正月十五,才滿十五歲。仍是少年啊。
正月十五又叫天官節,乃是天官大帝的誕辰。道教神話里,天官大帝掌控著人間的福祿,會在天官節這一天,來人間進行賜福。
除此之外,天官大帝在道教的完整稱號是是一一「上品一品九賜福天官曜靈元陽大帝紫微帝君」。
正好對應了徐青的紫薇星辰命格。
他在江寧府重生以來,乾的也是掌控人間福祿的事。
多少有點玄學。
「即使我是紫薇大帝下凡,沒有力量,別人也不會認的。」徐青來到院中的古井之旁,他右手握拳,沉腰墜肘,邁出半步。
此刻,徐青的脊椎骨開始顫動,帶動全身筋骨以及附著其上的肌肉,頭發好似電擊一般炸起來。
全身氣血隨之沸騰,勁力往出拳的右手匯聚過去。
當徐青將所有勁力匯聚在這一記崩拳之中后,拳頭的毛孔一松,勁力奔涌狂泄,猶如洪水沖開堤壩。
只見被一層厚厚堅冰凍住的并沿,石屑丶冰屑亂飛,隨即出現了一個深深的拳窩,里面伴隨有細細密密的針孔。
如此驚人的破壞力,連徐青都感到意外。
并且他的拳頭還絲毫無損。
「這便是暗勁加上崩拳的威力嗎。」
徐青感覺,現在即使一頭稱霸山林的老虎站在自己面前,他也能赤手空拳將其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