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見坐館。」
徐青出得宮門,復社一眾英才前來迎接。
雖然殿試剛結束,閱卷還沒開始,徐六首的名號已經打出去了。
江寧徐公子,連中六元,
這六元是老天爺親自點中的,說句大不敬的話,徐六首都甚至不算天子門生,人家是老天爺派下來做當世文宗!
就是這麼霸道!
誰要是反駁,便也寫出一篇驚動文曲的文章出來。
如今徐青的會試文章,供奉在文淵閣深處的夫子圣像前,與如今皇室殘存的幾篇圣人手稿擺在一起。
是的,如今皇室的圣人手稿也只有幾篇了。
據說是因為宮里失火焚毀。
但也有小道消息傳聞是被老皇帝拿來煉丹。
用圣人手稿煉丹,一旦傳出去,老皇帝顏面何存?
所以這消息始終是小道消息,決計不能在明面說出來。
無論如何,徐青的會試文章,與圣人手稿的真正差距,大約也就是只欠一死了。
「諸位免禮。」徐青回禮道。
他現在舉手抬足,灑脫自然。但那種圣賢古風,根本遮掩不住。文曲星的光環太大。
一向文無第一的士人們,都沒有底氣和徐青在文章上一較高下。
現在能和徐青文章水平對比的存在,只有那些作古的圣賢和大儒,當世的大儒都不行。
畢竟比著比著,人家來一句,你的文章吹得這麼厲害,咋不見驚動星斗?
這一句,就能讓任何大儒破防,
好比一眾江湖騙子里,來了一個真會道術的高人,誰頂得住?
事實勝于任何雄辯。
其他從殿試離場的貢士們,見到眾多士人迎接徐青,心里羨慕不已,但也生不出取而代之的想法。
徐青的風頭太大,他們若是易地而處,根本接不住這種氣場,免不了戰戰兢兢。
偏偏這種風頭落在徐青身上,反而讓人覺得正常。
因為徐青不是突然冒出來,他做的一樁樁事,都很轟動。
故而徐青養成連中六元的大勢,直接是水到渠成,不會讓人覺得突兀。
在眾人簇擁下,徐青回到南直隸會館。
里面的社員,不乏有跟他同在殿試的。
可以說,對于這些社員而言,與坐館參加同一科殿試,絕對是此生最大的榮耀,將來論資排輩,此事的加成絕對很大。
這一科的會試丶殿試,注定會名載史冊,光耀整個萬壽朝。
徐青心中圓滿,對于名利看得極淡。哪怕篤定自己會是當世六首,冠絕古今,對此也沒多少激動。
理所當然的事,何必激動?
他對著眾人道:「殿試題目是如何平息播州楊氏的叛亂,安定西南。我在殿試上的策論,已經簡明扼要地說了大概方略,不出意外,也是朝廷接下來的平亂綱領。」
嚴山和眾社員聽得心潮澎湃不已。
將殿試策論拿來直接作為朝廷接下來的施政綱領。如此霸氣側漏的事,在坐館嘴里,竟是理所當然,不容質疑。
在這種情境下,已經沒有人會去想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事。
因為坐館不是大樹,而是皓月,給人在迷茫的黑夜中指引正確的道路。
此時此刻,顯得嚴山當日喊出「天不生徐子,萬古如長夜」的口號是何等有先見之明。
在后世的史學研究中,嚴山這句口號也被史學家認為是嚴山仕途的一大轉折點。正是這句口號,打破了萬壽朝的黑暗政治,迎來一股新生向陽的力量。
嚴山也正是憑藉這句口號,順利從一個翰林編修,完美過渡到六科給事中這種位卑權重的位置,為其進入帝國的權力中樞打開門戶。
當然,在嚴山個人的手札記錄里,當時的口號完全是發自肺腑之言。
他深刻評論過這一樁事,說是在當時情境下,如果跟隨坐館,和他一樣為坐館做事,會自然而然聯想到那句口號。
這甚至都不是口號,而是當時能看到的「事實」。
嚴山還認為,只要有他在坐館手下的那些經歷,都會得出「天不生徐子,萬古如長夜」這個結論來。
坐館未必是絕對正確,但不跟著坐館是絕對的不正確。
不止嚴山這麼想,其他社員都有類似的心境。
徐青一直以來強調,讓他們多做思考,而他們最近思考,得到最大的收獲那就是照著坐館說的話去做。
這話聽著很諂媚,卻是他們內心的真實想法。
因為坐館的功績在那里,任何人都可打聽得到。
徐青見得眾人心潮澎湃,大家的念頭,都隱隱在他心中得到反饋。這不是什麼他心通,而是一種志向上契合生出的反饋。
他們現在都相信跟著徐青能干大事,升官發財,名留青史。
在大虞朝這片土地上,自古以來最大的成功秘訣就是跟著那些天命之人混,只要活到大業成就的那一日,便是功臣元老了。
所謂攀龍附鳳,無非如此。
因此朝中才會有那麼多臣子喜歡擁立新君,企圖獲得從龍之功。
徐青示意大家安靜下來,聽他說話,
接下來,他會參與平定西南的事務中。他打算帶著本次落第的復社社員跟他一起去西南平叛。
參與到實務中,會對他們起到很大的鍛煉作用。
至于過了會試的社員,必定會中進士。除了排名靠前的進士,都需要觀政和參加朝考,現在是變法時期,也時常有破格提拔的事。
徐青需要他們留在京師時,近來參與這次平叛的后勤工作,了解朝廷平叛的流程,并理解每一件政務背后的含義———
其中關于朝廷運轉,種種細節的思考,徐青回來之后,都會考較眾人。
「總而言之,大家都是聰明人。徐某不敢保證,大家都能日后仕宦顯達,但徐某絕對可以保證,大家每一分為國事的付出,在朝廷這里都有回報。如果沒有,徐某會替你們討回這個公平。」徐青不光是吩咐他們該如何做,更是做出保證。
論公信力,徐六首爆出朝廷幾條街。
在這一點,連徐六首的敵人都得認。
江寧徐公明,不但是及時雨,更是出了名的講信用。
商議完大事之后,徐青讓社員們都退下,單獨留下嚴山。
嚴山匯報了近來在京城里的大小事務。
他現在身兼兵科給事中的位置,所以許多事務,都放權給下面,但具體內容,還是要時常把控了解。
「年前這一冬,因為公子聯合各家勛貴豪紳,以北直隸仙煤商會的名義,給許多用不起仙煤的貧苦百姓免費送了仙煤,因此凍死的百姓,比往年少了許多。不過,也有用仙煤不當,導致中毒而亡的人,我擔心有人拿這事做文章,所以直接壓了下去。」
嚴山具體說了關于仙煤中毒的事。
其實那些免費得到仙煤的百姓,幾乎沒出現類似的情況,因為發下去便被底下人貪了不少,這些百姓得到的仙煤并不多,而且品質較差。
即使如此,他們也舍不得多用,只會在實在熬不住時,才使用。
而且這種家境的百姓,居住的地方,漏風是在所難免的。
真正因為仙煤燃燒中毒的人,往往是那些殷實的人家。他們聽說仙煤有延年益壽的好處,房間緊閉,不通風,所以導致邪氣入體,尤其是在睡夢中,遇見這種事,很容易出人命。
其實徐青賣仙煤時,已經刻意提過相關注意事項,并在順天時報和新民報再三強調過,但越是這樣,大家越不信。
總有聰明人認為徐青他們這樣說,乃是為了讓仙煤燒的更快,好賣出更多。
其中一些人因此出事,反而又會怪罪徐青他們,認為是品質的問題。
更想要藉機鬧事。
嚴山當然不會慣著,加上京兆尹許忠義又是坐館的合伙人,想要鬧事的人,幾下就被擺平了。
而且仙煤生意背后還是諸多豪紳勛貴。
嚴山看來,小人畏威而不懷德,這些鬧事的家伙都是小人,沒必要客氣。
先前徐青要準備會試丶殿試,嚴山才沒有拿這些事來打擾徐青。畢竟徐青也給了他自主的權力,且說過暫時不理俗務。
現在嚴山將這些事毫無隱瞞地告知坐館。
徐青聞言:「咱們復社不怕和人講道理,道理都是越辯越明的。這件事不能堵,不過我建議你找件作和順天府一起將此事開誠布公地審理清楚,到底錯在誰,要明明白白地將線索證據挖掘出來。另外,新民報和順天時報也要將此案的細節披露清楚。」
他說到此,頓了頓,「不用擔心此事會給仙煤生意摸黑。現在咱們確實有誤導大家覺得仙煤有延年益壽等好處的動機,但是現在大家親身用過仙煤之后,自然明白仙煤的好處。現如今,我們不需要這些虛頭巴腦的宣傳,實在一點,一是一,二是二。不要當別人是傻子,該如何就如何。」
嚴山禁不住猶豫片刻,然后說道:「若是沒有這些附加的東西,別人仿制仙煤很容易。」
徐青笑了笑:「惟中,你還是不明白啊。這是陛下的生意,也是朝廷的生意。即使有人仿制了,也不過是給陛下和朝廷積累財富。當然,如同官鹽一樣,仙煤的生意到后面難免會被天下豪紳勛貴分食,卻也是好些年后的事。」
他說到此,繼續道:「而且技術泄露,也能讓更多百姓渡過寒冷的冬季。這算是好事。」
嚴山沒想到坐館還有這一層用意,禁不住道:「坐館心系蒼生,只是如此一來,咱們的利益怕是要大為受損。」
徐青搖頭:「現在我請顧道長研究的那些機關,每出來一件,都是不遜色仙煤的斂財利器。要賺錢很容易,要改變天下很難很難。惟中,對別的人,我是以升官發財的利益誘惑,但對你不一樣。你有經世致用之才,只是用在為我和朝廷斂財上,那也太小瞧你了。你我之輩,縱有廣廈萬間,也不過睡在數尺之床榻。即便家財億萬,每日用度能有多少呢?縱然我是修行人,確實有大耗費之處,但也不在尋常財物上。」
他目光誠摯地看著嚴山,接續道:「若是惟中只想做個高官顯貴,積累財富,我也是愿意助你的。」
嚴山心知坐館說出這話,絕對沒有試探的意思,只是他選了這條路,往后離坐館的核心圈子怕是就遠了,而且坐館的話不無道理。
對于他這種人,錢財的追求已經不是第一要務了。
他的妻子在他家境落魄時嫁給他,嚴山更是珍重這份情誼,所以他并不打算追求女色。
徐青的話,實是在滿足他更大的欲求。
「我愿意追隨坐館,改變這個天下。」
徐青笑了笑:「改變天下很難,靠你我做不了多少事,但可以慢慢來。我不是說咱們要做圣賢,而是你我本心就不是奉天下供我一人的那種性情,既然如此,何不順應本心,做自己想做的事呢。我喜歡看這個世界變好,相信惟中也是一樣的。」
「唯。」
經過這番私下的談話,嚴山對于為坐館做事更有動力了。
他不止是在為坐館做事,也是在為自己的身后名做事,亦是為了坐館說的那句話,「喜歡看這個世界變好。」
徐青回到馮府。
他現在的內心格外從容安定。
改造自己是痛苦的,改造世界卻是快樂的。
「何以為神?」
「天道自然,是以有神。」
徐青心中緩緩浮現五大魔神觀想法的各種精微奧義。
紫府之中,神魂周圍,五大魔神一一浮現。
尤其是毀滅明王,實是五大魔神之首,更是五大魔神的核心。
毀滅之意,并非單純的破壞,而是清洗污穢的世間,重塑更加美好的世界。
五大魔神的惡念丶殺念丶兇念丶戰斗之念丶憤怒滅世之念,都是一種對污濁塵世的清洗。
正如雷霆是毀滅,亦是造化。
徐青心中閃過種種明悟,五大魔神觀想法竟然水到渠成般,抵達大成境地。
與此同時,徐青的手足和心口,均自出現細細密密的漆黑鱗片,這是道法神通的實質化,形成類似紫皇龍鎧的事物,
不但能抵抗道術神通,還能抵抗武道血氣和拳腳巨力的侵襲。
「魔念如鏡,正的是世道人心。」徐青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
五大魔神觀想法實則是由魔入道的神通,并非單純的邪道神通。創造五大魔神觀想法的蓮花教高人有大智慧。
與此同時,紫府中五大魔神像是天柱一樣,支撐紫府,使他的紫府變得更加穩固,五種魔念,
亦仿佛五行一樣,給了紫府凝實穩固之感。
紫府是由陰陽之道開辟,而穩固凝實則需要參悟五行。
徐青對于紫府元神的修行,愈發清晰起來,
「如果我的本心是魔,五大魔神自然是滅世的助力;如果我的本心是希望改善這個世界,使其更加美好,五大魔神便是清除污穢的工具。」徐青隨即注意到青銅鏡,關于他是域外天魔的四字評價,變得更加猩紅深沉,看一眼,都有墜落深淵的感覺,
這是一種極為矛盾的感覺。
他的行事和本心,總歸是有些正道的,可為何青銅鏡對他的評價是越來越「魔」了?
域外天魔?
徐青心里有種不解的疑惑,隨即放開。
青銅鏡的評價他不清楚,但他目前的本心自己再清楚不過。
而且青銅鏡還評價他命不久矣,難道他也認命?
平日里,即使有氣運小蛟預警,徐青做事依舊小心,怕的就是哪天不靈了。
當然,青銅鏡好的一面他要肯定,壞的一面,他要堅決修。
主打一個靈活。
徐青參悟五大魔神觀想法,道法愈發深湛。
數日后,殿試結果出來。
雖然結果早已注定,可是黃榜出來的一刻,依舊令京師轟動。
連中六元,這是何等祥瑞?
自從成祖皇帝殺了太祖朝的那位六首之后,如今官方承認的六首,古往今來,唯有徐公明一人得此殊榮。
「三元天下有,六首古今無。」有人贊嘆。
徐青連中六元,實是冠絕古今的盛事。
但也不過是他科舉道路中的一樁顯赫事跡而已。
文章堪比圣賢,驚動文曲星,更是令徐青的連中六元之事公信力十足。這是老天爺親自承認的六首,即使后世再有吹毛求疵的人,都無法對這個結果進行爭議。
無論是文曲星,還是連中六元的事,飛快往兩京十三省傳出去。
而此時西苑萬壽宮大殿內,大太監陳忠更是高聲念著新科狀元公為陛下寫的青詞:
洛水玄龜初獻瑞,陰數九,陽數九,九九八十一數,數通乎道,道合元始天尊,一誠有感;
岐山丹鳳兩呈祥,雄鳴六,雌鳴六,六六三十六聲,聲聞于天,天生飛元帝君,萬壽無疆。
眾臣聆聽過后,心里明白,僅此一篇青詞,論重要性還在徐青的會試文章和殿試策論之上。
簡在帝心,莫過于此。
還是得迅速把徐青這個瘟神趕出京師,不然大家都沒得混。
于是任命徐青參贊平定西南亂事軍機的圣旨,以超乎尋常的效率發出去,甚至以國家大事為由,都不給徐青參加瓊林宴的機會。
徐青對此,倒是沒有反駁,直接領旨上路。
山高又路遠,
徐青騎著帶進京的火云馬再次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