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前,破戒第一次見到張凡的時候,便發現他氣息雜亂,念頭紛紛,心中如亂絮狂飛,與大多數世俗中人一般,壓力太多,深陷困苦。
這才兩天的功夫,竟然就能降住心猿,栓住意馬,壓制識神,窺伺元神,甚至歷經龍蛇之變,有了氣工階位的道行。
“這怎么可能?”破戒神色驚疑,上下打量著張凡,忍不住問道:“居士,你的師傅是誰?”
“師傅?我沒有師傅……網上查資料瞎煉的,還被騙了八百多塊錢……”張凡絮絮叨叨起來,腦海中卻是浮現出姜萊的身影。
嚴格來說,他確實沒有師傅指點,不過因為姜萊,卻是吞了一部分大蛇月華,倒是省去了不少功夫。
“無師自通!?”破戒臉上疑云更盛,情緒都變得濃烈起來。
“師兄識神躁動了啊。”
旁邊,吳憂,吳畏感受著破戒神情的變化,不由相視一眼。
“才兩天的功夫,他竟然直接跨過初動,得證氣工?這怎么可能?”破戒雙目圓瞪,死死地盯著張凡。
他倒是聽門中師長說過,抱一為天下式,若能抱一內求,便得自然大道。
佛門說本自具足,儒家則言,吾性自足,不假外求。
有些人內觀自身,閉門造車也能進境如飛。
明朝有位大儒,龍場悟道,一步成圣,朝夕之間便入純陽無極之境,名震后世數百年。
在破戒眼中,如果張凡真的是無師自通,雖然無法與那位大儒相比,卻也是一位天生修道的可塑之才。
“居士,今夜我真武山有大事,你不該來此,我先讓人送你出去。”
破戒鎮定心神,方才開口。
今夜乃是玉牒傳度的法會,孰輕孰重,他還是知道的。
“有人要殺我……”張凡趕忙開口,將方才的遭遇說了一遍。
“蟲子?難道是滇南乾家?”破戒若有所思,旋即道:“吳憂,吳畏,你們帶人出去看看……”
“可是他……”胖道士吳畏忍不住看向張凡。
“無妨,他不是凡俗中人,倒也不用太過緊張。”破戒擺了擺手道。
今夜的玉牒傳度非同小可,只因祖師留下偈語,真武傳道七十三,因凡應劫后人參。
真武山傳到今天剛好七十三代,門中長輩猜測,真武法脈會因為一介凡俗中人,至此斷絕。
因此,真武山上下對于進山的凡人,格外警惕。
“倒也是。”吳憂,吳畏相視一眼,便放下心來。
不怕你修為在身,就怕你是個凡人。
“我們這就去。”
說著話,一胖一瘦兩位道士便趕往前院。
“你跟我來吧。”
破戒深深看了張凡一般,轉身將其帶往偏殿。
鐺……鐺……鐺 就在此時,一陣古老悠揚的鐘聲從清微宮的主殿內傳來,裊裊香火升騰,便見火光閃爍,明亮一方。
“這么晚還有法事?”張凡忍不住問道。
破戒走在前面,卻也未曾回答。
“嗯!?”
突然,張凡眉頭一挑,便見宮觀角落處,竟有著一道道人影盤坐在那里,借著暗淡的燈光,那些人身上裹著厚厚的石殼,好似塵土日積月累一般,臉上的肌肉早已萎縮,水分流失,皮膚也干癟得如同紙殼……遠遠望去,便好似一條條風干的臘肉。
“破……破戒道長……那是什么?”張凡看著,只覺得毛骨悚然,下意識加快腳步,忍不住問道。
“活死人。”
“活死人?”張凡不解。
“煉長生的,一輩子都受困于識神,除非達到純陽無極之境,煉盡神中陰滓,才能真正做到一念歸真,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起念頭……”
“否則,哪怕是睡覺都會念頭紛飛,會做夢,會亂想……”破戒道長淡淡道。
張凡若有所思,無論是道門,還是佛門,乃至于儒門,都講究入定守靜,唯有靜到虛極,一念不起,才算是真正的修行開始。
然而,只有是人,便會受制于識神,困于七情,浮于六欲,哪怕是天師之位,也會因事生情,會動怒,會傷心,會執著……
“只有死人,才能真正斷滅一切念頭……可如果死了,還修什么仙,煉什么道?”破戒道長沉聲道。
“那些都是真武山的前輩……活死人乃是道門內一種極為特別的修煉之法,將生未生,將死未死,斷滅一切念頭,如果能夠死而復生,便能更進一步,窺伺那純陽無極之境。”
實際上,像佛門之中也有類似的修煉之法,名為枯禪,一枯一榮,便得妙理。
“武俠小說看過吧,王重陽打遍天下無敵手,他在終南山下有一座墓,名為活死人墓……”
“王重陽本就是丹道大家……”
“活死人三個字道盡道門修行的奧秘,若能出生入死,一念歸真……道便成了……”
言語至此,破戒不由嘆了口氣:“只可惜,古往今來,依著這個法子修行成功者,不過雙手之數。”
“成功率這么低?那他們還……”張凡的話沒有說完,在他看來,這跟自殺沒有區別。
“修行路漫漫,我輩之士,當有飛蛾撲火之志,心向光明,身死無憾,唯有如此……”
“諸天氣蕩蕩,我道日興隆。”
說著話,破戒駐足,向著那一條條恍若風干臘肉的前輩稽首行禮,眼中噙滿了崇敬之色。
“飛蛾撲火……這便是修行嗎?”張凡喃喃輕語,若有所思。
煉長生,煉長生,古來求仙多少人,又有幾人得長生!?
“天靈靈,地靈靈,再瘦五斤,顯靈顯靈……”
就在此時,一陣清脆悅耳的聲音從遠處高樓之中傳了出來。
“微生師姐,你雖是高功,也不能這樣亂造秘咒,祖師爺會動怒的。”
與此同時,一陣無奈的聲音伴隨而來。
“她又來了。”
破戒循聲望去,不由揉了揉太陽穴,好似頭疼欲裂。
“破戒師兄,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怎么帶了個……人進來?”
就在此時,一陣狂風呼嘯,張凡眸光微凝,便聽那清脆悅耳的聲音竟是從自己身后傳來。
他下意識抬頭看向遠處高樓,旋即轉身望去,便見一位明媚少女竟然是站在身后欄桿之上,居高臨下,正望著自己……
那少女杏眼明仁,雙瞳剪水,身姿高挑曼妙,披肩的長發梳著馬尾,一襲道袍迎風獵獵,頗有英姿颯颯。
“龍蛇之變……還采補過月華……”
少女似笑非笑,明眸中泛起狡黠的光澤,像極了狐貍,她俯下身子,湊到張凡跟前,瓊鼻微動,一句話便讓張凡變了臉色。
“月華?”
破戒若有所思,深深看了張凡一眼,旋即道:“師妹,今夜乃是玉牒傳度,此時應該在真武殿……”
說著話,破戒看向張凡,隨手介紹道。
“她叫……”
“夏微生!”
這位被稱為師姐的少女雙手叉腰,英姿颯爽,橫立在欄桿之上,凝聲輕語。
破戒稍稍一頓,方才補充道。
“她是我真武山這一代的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