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昴日!?”
張凡咀嚼著這個名字,不由道:“金大爺,你這名字還挺特別。”
“大爺師傅起的。”
“師傅!?賣水果還有師傅?”張凡怔然道。
“大爺也不是生下來就賣水果……”金昴日笑了:“大爺年輕的時候,跑江湖混飯吃,各處奔走討生活。”
“不容易。”張凡凝聲輕語:“大爺,你親友呢?”
“親友……”金昴日手中的動作稍稍一頓,旋即似笑非笑道:“大爺孤身慣了……”
“很多年前倒是還有一個兄弟……可惜啊……”
“人生南北多歧路……”
“他也不在了。”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沉重,金昴日為張凡挑好了橙子,一過稱,剛好兩斤。
“十二塊六,零頭抹了,十三塊。”
“好勒……啊?”
“十二塊!”金昴日笑著將橙子遞了過來。
“年輕人,有女朋友嗎?要不要買點榴蓮送給女朋友?剛到了的,又甜又糯。”
張凡剛剛掃了碼,付了錢。
“送榴蓮?”
“送女朋友,榴蓮最好了,留你一生,戀你一世。”金昴日咧嘴笑道。
“大爺還玩諧音梗!?”張凡掃了一眼價錢,尷尬地笑了笑。
“等我找著女朋友,就來買。”
說著話,張凡趕忙打了聲招呼,轉身便走。
金昴日自顧自地挑揀著水果,緩緩直起身子,看著張凡遠去的背影,渾濁的眸子卻是微微瞇起。
“人生南北多歧路……人生南北多歧路……師兄,你的忌日也快到了啊。”
蒼老的聲音緩緩落下,那微不可聞的話語仿佛是在說給自己聽。
夜不亮。
張凡剛進公司,便走到了姜萊的辦公桌旁,挑了個最大的橙子,放在了她的面前。
“嘗嘗。”
“中元節快到了,別亂跑。”
姜萊抱起橙子,也不剝,只是淡淡輕語,似乎她成天都在擔心張凡亂跑。
“鬼節?我們修道的還忌諱這個?”
“道心一起,魔相即生……你自己說的。”姜萊抬頭,一雙明眸仿佛藏著光亮,直勾勾地看向張凡。
道心一起,魔相即生。
凡俗中人,只要有修道之心,上天便會生出種種魔相劫數前來考驗。
正因如此,無論是道行淺薄,還是神通廣大,都要懷抱敬畏之心,時時臨劫數,須臾見魔劫,若無此等心,剎那入生滅。
“你還沒全須全影就翹尾巴了。”姜萊抱著橙子,指了指張凡的身后 張凡瞇著眼睛,卻沒有說過,可是從姜萊的話語中聽出了弦外之音。
十年前,那一夜,他入大夜不亮,以分神之法應劫,最后是一位少女出手,助他應劫,將元神一分為三。
那個少女,便是姜萊。
真武山上,不是張凡和姜萊的第一次見面,他們的緣分早在十年前便已結下。
正因如此,張凡越發好奇,他好幾次開口,詢問姜萊究竟,可是后者卻是沉默不語。
“等我尋回惡神,我便全須全影了。”張凡低聲道。
“你可能會被吃掉。”姜萊低聲道。
“你真是難得請一回客。”
就在此時,江葫如同游魂一般,從旁邊竄了出來,順手接過了張凡手里提著的橙子。
“哪買的啊?又干又癟?既無口感,又無手感。”江葫拿起一個橙子,撇了撇嘴,湊到張凡跟前。
“太摳了吧。”
“溫姐,明天過生日,待會兒還得買個禮物。”張凡為數不多的資金都早有規劃。
夜不亮的規矩,無論誰的生日,都要一起搓一頓,老板買單。
“算了吧,溫姐從來不過生日。”江葫放下橙子,隨口道。
“為什么?”張凡愣了一下。
“不知道。”江葫搖了搖頭。
“今天公司的事我都安排好了,有事電話聯系哦。”
就在此時,溫禾從老板的辦公室走了出來,微笑著跟大家打了聲招呼。
“嗯!?”
張凡愣了一下,這才上班就走了,往常溫禾可是公司里最負責認真的,每天最后離開公司的一準便是她,而且從來沒見她請過假。
“凡凡,老板叫你進去。”溫禾柔聲道。
“哦……好……”
張凡站起身來,離開了自己的工位,便見溫禾已經走出了公司,他泛著嘀咕,敲了敲老板辦公室的大門。
“進來。”
白不染靠在老板椅上,翹著二郎腿,看著最近的二刺猿雜志,封面是個蘿莉娘。
“老板,你叫我?”
“坐吧。”白不染隨口道。
“有事?”
“這兩天……真武山可能有人要來。”白不染放下了手中的二刺猿雜志。
“真武山來人?”張凡眉頭一挑:“來干嘛?”
“最近無為門在江南省活動極為頻繁,江南省道盟向江北省借調了一批高手,真武山身為江北省的頭臉,自然也要出出力氣。”白不染淡淡道。
說實話,他本能地不太像跟真武山的道士打交道。
“都有誰來?”張凡忍不住問道。
其實他也是多次一問,真武山下面那些道士,他也就只認識夏微生和破戒,這兩人在真武山的地位非同一般,按理說是不會被派遣出山的。
“夏微生和破戒!”
白不染似有深意地看了張凡一眼:“他們說不定會來看看你。”
“看我……”張凡撇了撇嘴,倒也沒有說什么,誰讓他把人家山門傳承的信物都給拐跑了呢!
“我知道了。”
“也不用太在意,我就是告訴你一聲,讓你有個準備。”白不染漫不經心道。
“沒事你可以出去了。”
“老板……” 張凡未曾起身,突然開口道。
“有事?”
“溫姐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我感覺她這兩天有些不對勁。”
自從入職夜不亮以來,溫禾對他最是照顧,像個鄰家大姐姐,待人溫柔可親,張凡甚至沒有見過溫禾大聲過,他都懷疑溫禾是不是不會發火。
“明天是她生日了。”白不染略一沉默,旋即開口道。
“嗯,我聽江葫說……”
“你知道溫禾是神煞門的弟子吧。”白不染話鋒一轉。
神煞門祖師,出身龍虎山,后來被逐出山門,因緣際會,誤入一座山中破舊道觀,門中窺伺大秘,在道觀下方尋到了一件寶貝。
“有人說那盒子里藏著北斗星君被盜走,留在人間的法衣。”
白不染沉聲道:“憑借這等造化,神煞門祖師窺天象而悟道,留下了星辰斗術之中極為重要的一脈……”
“天生星辰,照應人間禍福,兇者為煞,吉者為神。”
“神煞一脈,從此開啟。”
“這些我都知道。”張凡打斷道。
“可你不知道,神煞門從來都是一脈單傳,每一代都只有一名弟子。”白不染道。
“為什么?”張凡不解。
道門之中,無論何等派別都求祖師庇佑,大興香火,門人弟子遍布天下。
神煞門卻有些古怪,一脈單傳,每一代竟然只有一名弟子?也不怕斷了香火。
“一來是因為神煞之術對于體質天賦要求極高,適應者本就稀少,二來,此法一成,窺伺天機,斡旋吉兇,能夠干預凡人生死,自然不可輕傳……”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因為神煞門的祖師留下了一句話。”
“什么話?”張凡追問道。
“兩脈分傳造殺業,龍爭虎斗死中活。”白不染沉聲道。
“什么意思!?”
“若是一脈兩傳,必生無邊殺業,而這兩人也將爭斗不止,生生世世,唯死方休。”白不染凝聲道。
“那神煞門……”
“神煞門自創立之初,便是一脈單傳,直到八十年前……出現了變故。”
“八十年前!?”張凡若有所悟。
八十年前,天下道門出了一件大事,那便是普天大醮,道門大劫。
原本是祈求漫天仙神的法會,結果卻成為天下道門的大劫,赴會高手幾乎全部都折在了那里,更有很多法脈從此斷絕。
譬如說,號稱道門第一殺伐大法的北帝派。
至此之后,天下道門高手凋零,就連龍虎山都山門緊閉,未有香火再啟。
這樁謎案至今都沒有說法。
據傳,進入大醮法壇之中的道門高手,只有一個人活著走了出來,那便是當時尚且年輕的真武山楚超然。
“那一年,神煞門的秦幽天也曾經赴會,只不過他只在山門之外,未曾進入大醮法壇,所以才活了下來。”白不染沉聲道。
“雖然活了下來,可他也是命不久矣,他一路藏形匿跡,躲到了一處漁村內……”
“那時候,秦幽天已是油盡燈枯,為了防止法脈失傳,他便想就近尋一弟子傳法……”
說道此處,白不染不由嘆息:“可當時,他大限將至,又能去哪兒尋找良才,即便尋到,短時間內,將神煞一脈的法門傾囊傳授?”
“于是乎,他想到了一個辦法,在漁村之中,找到了兩名資質最佳的孩童,將神煞門的道法分成兩部分,讓兩人各修其一,如此一來……”
“神煞的法門,便能完整地傳下去。”
“一法傳兩脈!?”張凡喃喃輕語。
“秦幽天在最后的一個月,將神煞門的道法分傳兩人,之后便駕鶴西去,卻不知,他臨終之行,卻是埋下無邊禍根。”
“神煞門祖師一語成真了?”張凡猜測道。
“秦幽天臨終收下的兩名弟子,性情不同,師兄沉穩忠厚,師弟卻是機敏跳脫……”
“傳法時,師弟便感覺兩人所學不同,秦幽天仙逝之后,他便找來師兄印證,果然是大相徑庭……”
“他天資聰慧,知道兩人相合才是完整神煞道法,便慫恿師兄相互傳授對方所學……”
“他們兩人本就是自幼長在一起的伙伴,如今又有同門之誼,師兄拗不過他,便相互傳法,可是這位師弟卻暗中留了一手。”白不染沉聲道。
“就這樣,兩人成為了神煞門最后的傳人,走出漁村……”
“那時節正值天下大亂,逢此亂世,兩人當然想要有一番作為,可是就因為性情不同,漸漸他們之間有了分歧,有了隔閡,從此踏上了不同的道路……”
“人生南北多歧路。”張凡若有所思,突然想起了金大爺念叨的這句話。
“他們之間的恩怨,外人難以知道,神煞門祖師一語成真,兩人之間從兄弟情誼,到了不死不休,最關鍵的是后來師弟才知道,秦幽天早就看出他的性子大有弊端,所以臨終前,將神煞門的鎮派之寶傳給了師兄。”
“并且讓他立下重誓,絕不向任何人透露此事。”
“鎮派之寶!?”張凡心頭一動,不由詢問。
“神煞斗衣!!”白不染壓低了聲音懂啊。
“據傳,此乃神煞門祖師在山中道觀尋到的那件法衣,乃是北斗星君遺留在人間的寶物。”
白不染的話語讓神煞門蒙上了一層神秘色彩。
“這兩人原本就是新仇舊恨,如今又關乎師門香火衣缽,更是不死不休。”白不染沉聲道。
師弟入了凡間紅塵之后,心思越發凌厲狠辣,行事更是百無禁忌。
他為了奪取神煞斗衣,成為神煞門唯一香火,一直在苦苦追尋師兄的蹤跡,然而那位師兄卻也有手段,加上有神煞斗衣在身,他隱姓埋名,一躲便是六十多年。
直到十年前,他感知大限將至,便想要尋一門人,將神煞一脈的衣缽傳下去。
“那位師兄夜觀天象,尋找星斗,輾轉之間,來到了南方的一座小城,尋到了他想要找的傳人。”
“難道是……”張凡心頭一動,仿佛猜到了什么。
“他尋到到是一雙姐弟……”白不染輕聲嘆道。
“姐姐比弟弟還要大三歲,當時,他便看出來,姐姐的天賦還在弟弟之上,奈何,姐姐有七殺入命,又是鬼月生人,若修神煞道法,將來恐造無邊殺業。”
“所以,他選擇了弟弟作為傳人?”張凡下意識懂啊。
“不錯。”
“他在那座小城住了下來,謹遵祖師遺訓,一脈單傳,選擇了弟弟,傳其道法。”白不染幽幽道。
“然而……上天最喜玩弄凡人的命運,那位師兄每次傳法,姐姐總是喜歡有意無意地聽上一會兒……”
“法不傳六耳,功不落外壇……任你天資再高,神煞門的道法可不是聽上三言兩句就能學會……因此,那師兄倒也沒有在意。”
“可是弟弟看出了姐姐的喜歡,便在她十五歲生日那天,送了她一份大禮。”
“什么大禮?”
“他將神煞門的道法偷傳給了她。”白不染的眼中閃過了一抹寒光。
“從此埋下了大禍的根源。”
“一法傳兩脈!?”張凡面色微變。
“或許,你也猜出來了。”
“那位弟弟名叫溫勤,他的姐姐便是溫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