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玄妙觀。
鐘鳴悠悠,閑鳥徘徊,寶幡晃晃千風動,香火裊裊升青天。
天剛蒙蒙亮,經寶殿內便有一眾道士在行法事,殿門緊閉,門外卻是圍了不少人。
“大清早,這是在干嘛?”
人群中,張凡擠了出來。
“請印!”隨春生神色凝重,低聲道。
“請印?請什么印?”
張凡看著旁邊玄妙觀的道士一臉恭敬,不由湊到隨春生的身旁,壓低了聲音道。
“玄妙觀內有一顆法印,乃是百年前龍虎山張家所贈,玄妙通靈,威能廣大。”隨春生的眼中透著恭敬之色。
所謂法器,乃是道士修行或者降妖除魔的器具,內生法脈,外顯神通。
每一件法器都極為珍貴,并非像影視一般,尋來天材地寶便可以隨意煉制。
道門之中,每一件法器都是經過數代人千錘百煉,術法祭化而成。
因此,真正法器都是傳承有序,代代相傳,越是古老,威力越大。
有些修為高深的道士,守著一座破舊道觀,一盞破爛油燈都已經殘缺不堪都當作寶貝一般傳下去,這油燈很可能就是這一脈祖傳的法器。
在外人眼中不過破爛,可是在這一脈的道士手中卻有神威廣大。
龍虎山張家的法印,在道門諸多法器之中都是赫赫有名。
據傳,龍虎山法印,乃是得天此法,太上老君秘授天符,上書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有役使鬼神之力,驚妖鎮魔之能。
“據傳龍虎山祖印總有只有五枚,乃是當年大真人張道陵于鶴鳴山悟道之時,太上老君所賜,有驚天動地之能。”隨春生凝聲道。
龍虎山張家,在道門之中地位特別,號稱神仙人家,道宗源流。
自龍虎山開山之后,方啟道教之源流。
將近兩千年歲月光陰,龍虎山張家煉制的法印有記載可循的只有六十三枚。
“玄妙觀供奉的這枚法印名為威靈鎮魔金印,還是百年前,為了慶賀玄妙觀立觀千年,龍虎山張家特意所贈。”
隨春生看著緊閉的殿門,聽著里面的誦經之聲,眼中透著難以掩飾的恭敬之色。
龍虎山張家,乃是道門第一家。
自從八十年前,道門大劫之后,龍虎山山門不開,這一脈便從此斷了香火,有關種種,盡成傳說。
至于這龍虎法印,更是難得一見。
“這么說來,那可真是個寶貝啊。”張凡忍不住看向大門緊鎖的經寶殿。
放眼江南省,就算把天下十大道門名山之一的茅山算上,里里外外翻上三層,所有寶貝聚攏到一塊,玄妙觀的這枚威靈鎮魔金印恐怕都能排得上號。
“這么一件寶貝疙瘩,請出來干嘛?”張凡忍不住問道。
隨春生面色稍稍一滯,看了看左右,便將張凡拉到了旁邊。
“怎么?”
“我們送來的那尊法罐。”隨春生低聲道。
此言一出,張凡眸光微凝,他們送來的那尊法罐是假的,真的早就由江南省道盟的高手送到了玄妙觀。
云見月,或者說是巳蛇白玉京告訴張凡,那法罐之中封禁的乃是人肖元神。
“你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東西嗎?”隨春生反問道。
“什么?”張凡不動聲色,開口詢問。
“人肖元神!”隨春生低聲道。
“人肖元神!?”張凡眉頭一挑:“十三生肖的首領!?”
“不錯……”
隨春生凝聲輕語:“我聽領導說,十年前,十三生肖發生內亂,人肖遭到其他十二生肖的圍攻,身死隕滅……”
“這道元神碎片便是從她尸身之上掠來,一直封禁到了今天。”
“好,第二個版本了。”張凡神色不動,心中卻是暗道。
云見月跟他說,人肖乃是遭到道門高手圍攻而死。
現在,隨春生告訴他,人肖是因為十三生肖內亂,被反水圍攻而死。
事實上,昨天,張凡對于云見月所說的一切便持懷疑態度,只是他不動聲色,就想看看對方下一步想要如何。
現在,隨春生的話依舊讓張凡無法完全相信。
當日,他取回兇神的時候,看到了十年前那一夜的零星片段。
那一夜,龍虎山下,既有道門高手,也有十三生肖,誰的話他都無法完全相信。
不過有一點,雙方倒是出奇的一致,那便是法罐之中封禁的確實是人肖的元神碎片。
“請出這枚威靈鎮魔金印便是為了煉了人肖元神。”
隨春生的眼中仿佛藏著光,人肖可是十三生肖的首領,一旦煉了她的元神,無為門的許多秘密便不再是秘密,到時候便能對他們予以沉重的打擊。
“難怪這么興師動眾。”張凡喃喃輕語。
“請印法會需要一天的時間……”隨春生低聲道。
“估計煉神是在兩天以后……到時候我給你留給好位子。”
自從那一夜張凡顯露過手段之后,隨春生對他的態度倒是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處處透著敬畏。
“那就多謝你了。”張凡拍了拍隨春生的肩膀,轉身看了一眼緊閉的經寶殿,旋即從人群中擠了出去。
剛走出沒兩步,一道人影閃身出來,便擋住了張凡的去路。
“云見月!?”張凡眉頭皺起。
“真是不懂禮數,你可以叫我云姨。”云見月輕笑著,走到了張凡的跟前。
“想了一夜,怎么樣?”
“我想報警!”張凡白了一眼,淡淡道。
“傻孩子,說什么玩笑話?云姨又不會害你。”
云見月笑語盈盈,纖細的玉手輕輕抬起,便要撫過張凡的臉龐。
張凡頓時警覺,下意識向后退了一步。
“瞧瞧,算起來,我還是你長輩呢,還能害你不成?”云見月臉上笑意不減,倒也沒有在意。
“你跟我來,我帶你看點東西。”
說著話,云見月不等張凡反應,便徑直走向玄妙觀外。
張凡略一猶豫,最終還是跟了上去。
云見月平日里在玄妙觀內修行,可是世俗之中卻也有產業,在姑蘇市倒也算是頗有聲名的企業家。
她開著車,載著張凡直奔山塘街,領著他來到了一座幽靜雅致的小院。
“這么破舊的巷子里還有這種院子?”張凡站在門外,忍不住道。
這條巷子從外面看,破舊得讓人以為這里居住的都是一些留守的老人,可是沒想到里面卻別有洞天。
“這地段的房子可不便宜……”云見月輕笑道。
姑蘇市的城市發展不像其他城市,沒有將老城推了重建,而是保留了老城的格局,江南水鄉的風韻別具一格。
正因如此,這里一座院子價格不菲。
“多少錢?”張凡忍不住問道。
“這座院子按現在的市價也要八位數。”云見月推開了門,笑著道:“也就是這兩年行情不行了,否則的話……” “好了,別說了。”張凡搖了搖頭。
八位數,對他而言已經是天文數字了。
“你到底要帶我看什么?”張凡開口詢問。
“進來吧。”
云見月招呼著,在前面引路。
來到前院,遮陽傘下,一男一女正坐在那里,享用著早飯。
早飯倒也清單,除了白粥咸菜之外,便是油炸的蟲子。
“嗯!?”
張凡停駐腳步,看著那一男一女,不由愣住了。
“是你!?”
三道聲音不約而同地響起。
石守宮雙目圓瞪,蹭地一下便站了起來,他做夢都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里再次遇見張凡,那一夜的敗績可是讓他耿耿于懷。
蘇時雨妙目連連,她也沒有想到高鐵上匆匆一別,竟會在這種場景下再次見到張凡。
至于張凡,更是一臉懵逼,他怎么能料到,竟然會在這里遇見兩個熟人!?
“你竟敢來這里!?”
石守宮一聲暴喝,眼睛變得如野獸一般,瞳孔倒豎,兇光閃現。
嗡……
狂風驟起,直接將身前的小桌掀翻,他一步踏出,仿佛化入風中,瞬息之間便到了張凡近前,腥臭的風撲面而來,讓人頭暈目眩。
與此同時,石守宮的手掌驟生變化,如同爬蟲的爪子,表面泛起鱗片,指甲修長如刀,徑直抓向了張凡的脖頸。
“石守宮,你要干什么!?”
蘇時雨一聲嬌喝,恐怖的氣息從那纖柔的身軀之中爆發出來,她腳下的地面猛地炸裂,一道道裂紋向著四周滿眼,碎石飛濺如刀。
緊接著,她便橫檔在張凡身前,手臂竟如無骨的繩索一般,伸長扭曲,將石守宮探來的手臂牢牢鎖住。
“她也是妖!?”
張凡目光凝如一線,看著橫檔在身前的蘇時雨。
剛剛那瞬間的爆發,蘇時雨展露出來的力量還在石守宮之上。
“你干什么?他就是那晚傷我的人。”石守宮咬著牙,眼中卻是噙著一絲忌憚。
“跟我沒關系,我在這里,你不能動他。”蘇時雨面色清冷。
她不知道張凡是何身份,但是那天在高鐵之上,正是因為張凡,才讓她躲過了嶗山道士的搜查,從而避過一劫。
“好了,別緊張,他也傷不了我。”
就在此時,張凡開口了,他輕輕拍了拍蘇時雨的肩膀。
頓時,蘇時雨的手臂緩緩縮回,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就連石守宮的異樣也隨之消退,修長的指甲恢復如初,表面的鱗片也消失不見。
這一幕落在云見月的眼中,卻是讓她的瞳孔遽然收縮,下意識深深看了張凡一眼。
“豢妖……人肖的能力……他果然是個怪胎啊。”云見月心中暗道。
此時,張凡在她心中的分量也沉重了幾分,她看得出來,這個年輕人身上還蘊藏著巨大的潛能,只是他自己都未曾發覺。
“好了,不要爭斗。”
云見月抬手,制止了紛爭。
“云姨,這是怎么回事?”石守宮不解地看向云見月。
“從今天開始,你們兩個聽從他的命令。”
此言一出,別說是石守宮和蘇時雨,就連張凡都不由臉色驟變,不明所以。
“什么?云姨,你在開玩笑嗎?”石守宮失聲道。
“我從來不開玩笑。”
云見月神色如常,淡淡道:“從今以后,他便是你們唯一的歸屬。”
“你這是什么意思?”張凡眉頭皺起:“你想把我拉下水?”
“我知道你心中還有諸多懷疑,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云見月仿佛看穿了張凡的心思。
“你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們將法罐內的東西煉掉吧。”
言語至此,云見月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
“他們可以幫你,我也可以幫你。”
說著話,云見月走到了張凡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輕人,真假虛實,只有你自己才能看清。”
幽幽話語落下,石守宮和蘇時雨相視一眼,卻是朝著張凡行了一禮。
玉京市,江南省道盟。
夜深了,三層小樓內,一間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樓鶴川,這位江南省道盟的會長,站在桌前,手里提著筆,揮毫潑墨,旁邊放著太上清靜經。
“玄妙觀的請印法會已經差不多了。”
就在此時,旁邊一位中年道士開口了。
“一切還算順利。”樓鶴川頭也不抬道。
“有一點我想不明白。”
“說。”
“這么重要的事情,為什么要將夜不亮那兩個小鬼牽扯進來?”中年道士皺眉道:“他們不是組織的人,不值得信任。”
“按理說,您不該……”
話到此處,中年道士欲言又止。
人肖元神,那是多大的事情,偏偏這件事捂得跟漏風似的,還牽扯進來兩個不相干的年輕人,實在是不合常理。
“那個叫做張凡的年輕人……”樓鶴川手中的筆頓了一下。
“最近玉京市鬧出了不少動靜,都有那個年輕人的身影。”
江南省道盟,主掌江南省內一切關于道門事宜,玉京市接連發生的幾件大事自然瞞不過他們的眼睛。
“巧合吧,就算不是巧合,也不值得……”中年道士隨口道。
“就算是巧合也沒有什么,年輕人嘛,鬧騰一些很正常,可偏偏……”
“他姓張!!”樓鶴川直起身子,渾濁的眸子里泛起一抹駭人的精芒。
“您的意思是……不會吧……龍虎張家的香火都斷了八十年來,怎么會憑空……”中年道士面色微沉,露出凝重之色。
“姓張的和姓張的是不一樣的……我也感覺不是……可是真武山那位……怎么會平白無故又收了弟子?”樓鶴川沉聲道。
楚超然那等身份境界,無論如何出色的年輕人也不值得他再開山門,延續香火。
懷疑的種子一旦落下,便會生根發芽,這便是樓鶴川最在意的事情。
“他的那個張到底是不是龍虎山的張……過兩天就知道了。”
“您是說……”
“他的那個張如果真是龍虎山的張……那尊法印會告訴我們答案。”
樓鶴川眸光微沉,蒼老的聲音回蕩在清冷的辦公室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