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南絕境,哀牢山。
此處云深三千里,從來不見人煙流。
茫茫霧障鎖千山,鬼神亦愁哀牢山。
晌午時分,日頭正毒,濕潤的空氣之中彌漫著刺鼻的氣味,遍地是蟲蛇毒瘴,滿眼是老樹蒼林。
轟隆隆……
就在此時,大山深處,一片奇異的云層籠罩在一座山丘上,雷霆咆哮,震動八方,絳紫色的玄光籠罩方圓,恐怖的電芒不斷落下,轟擊在那座山丘之上。
值此天威,山中的蒼林都隨之焚毀,濃煙滾滾,驚得千鳥亂飛,擾得走獸奔逃。
“不愧是白鶴觀的雷獄天師,比起十年前,他更深不可測了。”
“廢話,自從十年前龍虎赤月之后,雷獄天師便再也沒有踏出過白鶴觀半步,這次如果不是為了這個男人,怎么會奔赴千里,遠來哀牢!?”
“大靈宗王……想不到這個男人竟然還活著,詐死十年,圖謀甚大。”
“什么圖謀甚大,不過還在劫中,喪家之犬而已。”
雷霆籠罩的山丘外圍,早已被道門高手圍得水泄不通,除了白鶴觀的高手,天下十大道門名山之中,青城山,終南山以及老君山都有高手前來。
如此天羅地網,如此殺伐陣仗,雷霆遍布,蒼穹震怒,毫不夸張的說放眼天下,也找不出幾個人來有如此臉面,能夠如此興師動眾。
此刻,就算是一只鳥也飛不出這密密重重。
不過這也難怪,二十多年前,大靈宗王縱橫一時,兇名動徹天下。
十年前,龍虎赤月之后,神魔圣胎,便成絕響。
誰能想到,這個男人竟然還活著,不過假死避禍而已。
這個消息傳了出來,許多人都坐不住了,寢食難安,如劍懸頸,曾經那被歲月封塵的恐懼再度如潮水般逆流回來。
如果那個男人真的沒死,如果他真的回來……那還了得?
不幸中的萬幸,他還未脫劫。
這便是修煉神魔圣胎最大的弱點,一旦入了大夜不亮,修為退轉,便如待宰羔羊。
這是斬殺他最好的機會。
“這一次,定教他尸骨無存。”
此刻,所有人的心中都抱著同樣一個信念。
“雷獄天師,他已經無路可走了。”
就在此時,雷霆籠罩的山丘外圍,一位身穿道袍的老者走來,向著一位中年男子恭敬地行了一禮,后者神色莊嚴,身著紫色袍子,衣角處繡著一只白鶴,眉心處有著淡淡的印痕,不怒自威。
“雷已降,山已焚,他已經走到了絕路。”旁邊,有人輕語。
元神觀照,便可見山丘之中,那掩藏的一處洞穴內,有人影晃動,雷火交織之中,沒有人還可以繼續潛藏。
“想不到堂堂大靈宗王,也有如此狼狽的一面啊,真是風水輪流轉。”
“當年他橫行一時,何等霸道,可想過也有今天!?”
“葬身于此,就是他的命。”
眾人嗤笑,如同狩獵的獵人,盯著獵物的巢穴,言語之中透著自信和殘忍。
“給他個體面吧。”
就在此時,雷獄天師漠然地看了一眼那被雷火灼燒的洞穴,冰冷的眸子里沒有半點波瀾。
他一指點出,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
轟隆隆……
突然,天空中那片不動的云層猛地震蕩起來,一道絳紫色的雷霆垂落,如同大蛇蜿蜒,竟是直接向著那山中洞穴轟殺而去。
“結束了!”
眾人見狀,紛紛松了口氣,目送著大靈宗王的葬落,耳邊好似奏起了哀歌。
呼……
就在此時,一陣詭異的聲音在這幽幽山中,在眾人耳畔響起,好似有人深深呼吸一般。
緊接著,那道恍若大蛇一般的雷霆竟是在涌入山中洞穴的剎那消失不見。
“嗯!?”雷獄天師眉頭一挑,露出異樣的神色。
嗡……
幾乎同一時刻,山中洞穴之中,一道白茫茫的光亮泛起,無比的刺眼,恍若黎明前一輪大日映照長空。
瞬息之間,那道白茫茫的光亮便消失不見。
洞穴內,再度恢復了黑暗,此時,籠罩山丘的雷霆都緩緩消散。
“圍上去看看,死了沒。”
一聲令下,一道道人影魚貫而出,紛紛涌向那森然黑寂的洞口。
咚……咚……咚……
就在此時,一陣輕慢的腳步聲從山洞內傳出,伴隨著打火機點著的聲音,微弱的火光在黑暗的洞穴內泛起,緊接著便是一個個煙圈吐出,傳出了洞口。
“那是……”
眾人見狀,紛紛露出異樣的神色。
“人可真多啊。”
突然,一陣淡漠的聲音從洞口處傳來。
“快逃!”
幾乎同一時刻,雷獄天師面色驟變,失聲驚吼。
轟隆隆……
剎那須臾間,一道混茫黑炎沖天而起,籠罩上下八方,恐怖的力量引得山石震蕩,驚得天云崩裂。
一道道哀嚎慘叫聲從山中傳來,瞬息之間,那一道道剛剛還鮮活的生命便化為森然白骨,最終焦焦化塵,一絲也無。
“怎……怎么會……”
遠處,一道道匪夷所思的目光看著山中的光景,顫動的臉上再也沒有了剛剛的從容淡定。
獵人的心中升起了強烈的悲涼和不安。
“逃命吧!”雷獄天師雙拳握緊,咬著牙道。
“天……天師……怎么回事?”
“那個男人……脫劫了!”
雷獄天師面色凝重,顫動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混茫黑炎之中,那個走出來的男人。
傍晚,江南省道盟總部。
古舊的小樓內,會長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樓鶴川坐在辦公桌前,面色難看到了極致,自從他坐到這個位子以來,還未曾像今天這般惱怒過。
追查已久的竊取龍氣直接斷了根源,最關鍵的是損失慘重。
白天的爆炸動靜太大,媒體早就爭相報道,不少人還拍到了視頻,傳到了網上,影響太惡劣了。
“會長,您別生氣,好在當時老居民區早已經疏散,并沒有平民傷亡……現在當作是事故處理,天然氣管道泄漏導致嗯爆炸,責令相關部門……”
就在此時,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趙耀趕忙勸解道。
“好了,我不要聽這些枝節。”樓鶴川一抬手沉聲道。
網上的視頻會有相關部門監管下架,輿論也會很快得到控制,這些都不是最緊要的。
“馬步庭怎么樣?” “性命算是保住了,火龍丹劍太霸道了,好在他修煉的乃是三陰戮妖刀,三陰煉炁,方才能夠中和些許真火之烈。”趙耀面色凝重道。
馬步庭的傷勢他檢查過,如果不是他獨有的三皇召靈護身,還有三陰戮妖刀的抵御,換做旁人,早就死得連骨灰都不剩了。
“那個張凡……很危險。”趙耀想了想,下了這樣的評語。
“他當然很危險,年紀輕輕,便得了純陽祖師的真意……”樓鶴川目光沉重。
這般年紀能夠練成火龍丹劍這樣的大法,實在是非比尋常。
道門法術,屬真火與天雷最難修煉,也最難掌控。
當初,夏微生練成五雷正法,還是在成就高功階位之時。
至于她晉升靈司煉就的不過是一門普通大法而已。
“張凡……又是他。”樓鶴川眉頭一挑,渾濁的眸子里泛起駭人的精芒。
前些日子,玉京市內接連幾次十三生肖鬧出的動靜都牽扯到了夜不亮,不久前,姑蘇玄妙觀的事情張凡也在場……
如今,又是他!?
“他怎么說?”樓鶴川沉聲道。
“那個張凡說……發現那尊石像定是邪神外道一流,他身為道門中人,自當舍身降魔……”
“在場之中,他當仁不讓,倒是馬步庭反應有些異樣,霸道似魔,不讓其他人染指,很是可疑。”
“所以,他不得已只能出手鎮壓,誰知道,馬步庭居然跟他玩命,更加可疑。”
“另外,他剛把馬步庭給……給鎮壓了,戌犬就出現了,實在太過巧合。”
趙耀一字一句,將張凡的口供原原本本地復述了一遍。
話音剛落,樓鶴川倒是沉默了起來,細細咂摸,似乎還真有那么點道理。
“會長,照這小子這么說,他非但清清白白,而且還有大功,倒是馬步庭,可疑似妖魔。”趙耀神色古怪道。
“這小子滿嘴跑火車。”
“他也不是完全胡說。”樓鶴川沉聲道。
“那片老居民區早在道盟管控之下,雖說被馮平安打亂了陣腳,若無內應,戌犬能這般悄無聲息,堂而皇之地進去?”
無為門的滲透太厲害了,最關鍵的是他們專參元神一道,能夠毫無忌憚的元神奪舍,讓人防不勝防。
因此,如果說道盟之中有他們的人也不足為奇。
“許家的兩個小家伙是怎么回事?”樓鶴川話鋒一轉,突然問道。
“早就約好的,原本那片老城改造就屬于許氏集團的業務,再加上許家的弟子跟道盟也多有合作交流……”趙耀凝聲輕語。
許家乃是傳自許祖一脈,可謂源遠流長,根正苗紅。
歷史上,數次破山伐廟誅殺無為妖人,許家也是出過大力氣的,就連當初立國之時,道盟組建,許家也是元老之一。
如今,許家在天下道門之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他們與無為門之間自然不可能有任何聯系。
“馮平安呢?找到了嗎?”樓鶴川沉聲問道。
“會長,您懷疑馮……懷疑他?”趙耀一時語瑟。
算起來,馮平安也只比他大五歲而已,當初他剛剛參加工作,進入道盟的時候還是新人,便是由馮平安戴著,算起來是亦師亦兄的關系。
如今,趙耀也成就高功階位,可對于馮平安的感情依舊還在。
畢竟,焦土炎君馮平安,算是他修道路上的引路人了。
樓鶴川眼皮輕抬,似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我知道你跟他關系不同尋常,可他離開道盟已經十多年了……”
此言一出,趙耀沉默不語。
“他那樣的人物,潛藏在玉京市這么多年,若無圖謀,鬼都不信。”
“他趁亂逃了。”趙耀略一猶豫,咬牙道。
白天里,那奇異光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自然不會有人在意焦土炎君的消失。
“以他那樣的實力,恐怕早就出了玉京市,即便他沒有走,想要找出來也不是容易的事。”趙耀沉聲道。
“早知道當年就該將他廢掉,沒想到養出來一個禍害。”樓鶴川的眼中閃過一抹凌厲的狠辣。
此時的他是后悔的。
“戌犬……算了,恐怕你們也沒有頭緒。”樓鶴川搖了搖頭。
十三生肖,神龍見首不見尾,如果這么容易被追蹤到,那也就沒有資格躋身十三生肖之列。
“那座老宅呢?之前的住戶總可以查到吧。”樓鶴川冷靜了下來。
“那片是老居民區,當年的戶籍管理還不完善……”
趙耀第一時間,便調取了檔案。
現在常駐人口都會經過走訪調查,還要去當地辦理暫住證等等,就算是租房子也要簽合同,看身份證。
可當年,南來北往,人流混雜,尤其是這樣的老居民區,可能一個院子里住著幾戶人家,誰也不認識誰,有些人住兩天也就走了,也就是圖便宜方便,身份證都不看,也沒有人查。
“你別告訴我你什么也沒有查到。”樓鶴川沉聲道。
“查到了這座宅子的產權。”
說著話,趙耀將一份資料放在了樓鶴川身前的辦公桌上。
“這座老宅子的產權是一家名叫消消樂殯葬公司……”
“這家公司在玉京市已經有三十多年了。”
“消消樂殯葬公司?”樓鶴川眉頭一挑,看著手中的資料,隨意翻了翻,隨口問道:“這家公司有什么背景嗎?”
“有,我也查到了……”
不得不說,江南省道盟的效率卻是很高,事情是白天出的,晚上各方面的情報資料便匯總到了他們的手里。
“這家公司是……”
“真武山名下的產業!”
“什么?真武山!?”樓鶴川蒼眉顫動,面色驟變。
“真武山……真武山……”
樓鶴川喃喃輕語,看著手中的資料:“怎么會牽扯到真武山?會是巧合嗎?”
“如果是真武山的話,那個張凡就很可疑了。”
樓鶴川心念急轉,一時間卻是千頭萬緒,心中的疑惑和猜想恍若一團亂麻。
叮鈴鈴……叮鈴鈴……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樓鶴川揉了揉眉心,將電話接了起來。
“喂,我是……”
“什么!?”
突然,樓鶴川猛地站起身來,雙目圓瞪,顫動的目光中透著深深的震驚和難以置信,好似聽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好,我知道了,我立刻動身去上京。”
說著話,樓鶴川掛斷了電話,面色難看到了極致。
“會長,怎么了?”趙耀見狀,忍不住問道。
“前往哀牢山的高手……”樓鶴川咬著牙,略一沉吟,方才道。
“全軍覆滅,一個都沒跑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