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天萬丈,日月摩挲,光陰縱起千層浪。
幽幽碧空凈,古來多少求仙客,又有幾人證純陽?
長生路,不死途,道法于我門中藏,三五人,寶殿之中論短長!
“長生……長生……尸解望成仙……這世上真有長生嗎?”
皎皎月光下,張凡元神沖天而起,玄玄氣息彌漫,如那心中熱血,激蕩澎湃。
長生!
成仙!
古往今來,多少先輩前赴后繼,想要在這條路上尋到終點,看到摩挲日月的希望,打破橫渡歲月的屏障。
然而,求仙路上多骸骨,無人可以見玉皇。
他們為之生,他們為之死,他們為之瘋……哪怕成為了眼前這般怪物也在所不惜。
尸解成仙,紅塵非人,哪怕只有一絲希望,也苦苦追尋。
“苦等了數百年,成為了這樣的怪物……這世上真有長生嗎?”
這一刻,張凡的心中升起了一絲懷疑,一絲動搖。
他不認為自己的才情天資能夠與那些前輩相提并論。
不說其他,僅僅枯守蟾寶山的那位道士,尸解成仙,元神托劍,數百年光陰的煎熬,這般心性和毅力就非常人可以忍受。
吼……
龐大的肉菌發出一聲驚吼,如龍吟,似獸吼,震動山林,掃蕩風云,洗得碧空如凈,顯出大星流光。
生死幻滅,縱然元神托于法劍,也不會是這紅塵中的一剖荒草枯塚。
尸解成仙非人哉,那不是真正的超脫,也不是真正的不朽,不過一縷執念不滅,成就了眼前這樣的怪物。
它在裂變!
它在生長!
它身在死中,卻向生而長,只為了接近那渴望的長生。
“僅此一念,便與純陽無緣!”
張凡的元神化為一道流光,纏向了那柄神秘的法劍。
對于蟾寶山中的這位道士,他心懷敬意,卻亦生憐憫。
這條路從一開始便走錯了。
神秘法劍猛然震蕩,恐怖的劍光沖天而起,浮空幻滅。
剎那間,似有萬道火光璀璨乍起,鋒芒畢露處,兩道可怕的氣息碰撞在一處,如陰陽逆轉,若龍虎相殺!
“哥……”齊東強面皮顫動,失聲驚叫。
“元神相吞噬……”齊德龍雙拳不由自主地握緊了三分。
這是無為門的手段,道法亨通,采補元神,但見蒼云處,自有烽煙起,殺機盜生機,無為生妙訣。
“哥,他與無為門果然有天大的干系,非是正宗嫡傳,不會有此氣象!”齊東強忍不道。
“閉嘴!”齊德龍一聲低喝,目光一瞬不瞬,死死地盯著那龐大的肉菌頂端,看著那玄虛激蕩的法劍。
灰蒙蒙的光豁然升騰,仿佛那柄法劍的鋒芒,化為肉菌的輪廓,撲殺而至。
下一刻,明晃晃的光顯現出張凡身影,祂盤坐不動,周身竟有黑白二炁升騰,輪轉往復,如神如魔。
嗡……
灰蒙蒙的光剛一觸碰到黑白二炁,便仿佛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恐懼,猛然潰散。
“神魔圣胎……未脫大夜不亮,便已得此法三昧……”齊德龍面色凝重道。
“哥,他的元神果然大有問題,超脫常理之外,不是道門元神一類……”齊東強也看出了問題。
灰蒙蒙的光潰散之后,復又聚合,一位道士模樣的光影跳脫出來,只是殘破不堪,并不完全。
“尸解成仙,果然是絕路,那道士空延數百年光陰,元神已經不全了……”齊德龍瞧出端倪。
“即便不全,也很可怕。這時候如果拿不下,等他再度恢復過來,那就……”齊東強欲言又止。
數百年前的人物,即便熬干了精華,空耗了光陰,也不是尋常高手能夠對付的。
那道士殘破的元神猛地震蕩,竟是與神秘法劍產生了共鳴,下一刻,祂的身后便有一道龐大的虛影緩緩升騰,歷經數百年,早已模糊不清,可是伴隨而來的卻是一縷香火飄搖,赤光焚焚,異香不絕。
“張家的封神之法!”齊德龍目光顫動。
剛剛在祭廟之中,他便知曉這個道士來自龍虎山,如今看來,還是張家嫡系,曾經封神定號。
只不過,他如今的元神早已不全,所以即便那尊神位也漸漸消散,唯有香火還在,飄蕩人間,凡俗元神見之也要頂禮膜拜,無法逾越天塹半步。
香火,乃是人世間最不可思議的力量之一。
天地廣大,唯有仙神可以饗食香火,因為里面藏著眾生最純粹的念頭,或是虔誠,或祈愿,或是欲望,或是禮敬,或是畏懼……種種純粹的念頭自生,融入于香火之中,成為了仙神的資糧。
念頭,對于世俗中人而言,卻是修行大劫。
那道士神位不在,香火猶存,飄飄蕩蕩,纏向了張凡元神!
“哥……”
齊東強失聲叫道。
那東西是仙神的貢品,可對于他們修道者而言,卻是洪水猛獸,殺身毒藥。
嗡……
果然,那一縷香火飄搖,剛剛近身,張凡周身的黑白二炁便隨之湮滅,散滅無形。
赤灼的香火纏向張凡的元神,后者猛地凝縮成一團,火光飄搖,香氣激蕩,似要將其化滅,成為那仙神的貢品。
咚咚……咚咚……
就在此時,一陣奇異的波動從那團香火之中傳出,仿佛心臟跳動,勃然而法。
下一刻,一層元光升騰,裹挾著不滅的光輝。
一層……
兩層……
三層……
三重元光越發浩大,那奇異波動越來越強,如同呼吸一般,竟是在蠶食著那團香火。
嗡……
赤灼的香火如同蠶繭剝開,顯露出張凡的元神。
此刻,祂便如同寺廟中的泥塑,盤坐不動,大口大口吞吸著那團香火之氣。
“哥……他……他以元神受香火!?”齊東強雙目圓瞪,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即便是龍虎張家的人,也只有封神立像,才能饗食信仰,受那人間香火。
“太妖了……”齊德龍沉聲道。
張凡元神的波動越發恐怖,身后三重元光猛地震蕩,竟是于此刻再度分離開來。
又一重!
四重元光!
“他晉升了!”
一重元光,或許別人數年,乃是數十年苦工。
呼……
張凡黑白二炁再度升騰,如煙云飄蕩,直接纏像神秘法劍。
他不僅僅要吞噬香火,就連那道士的元神也不愿意放過。
嗡……
道士元神震蕩,浮現出一道道裂痕,精氣傾瀉而出,混同著赤灼香火被張凡元神吞噬。
張凡身后元光再度震蕩,四重之外,又生一重。
五重元光。
大士五重境!
“他晉升的太快了!”齊德龍目光熾烈,也不由流露出驚羨之色。
大士境界,每提升一重境界都難如登天。
老君山中,可是有不少人困在這重境界,終其一生都無法打破桎梏。
九重元光,便如同九重天階,難難難,難如登九天。
張凡的元神,卻在此時歷經蛻變,香火洗煉,元神萃取,似風火大煉,如造化重生。
他的光華越發璀璨,如明月流轉,似大日生光,灼灼不滅,生生不息。
齊德龍,齊東強兩大元神同體,隔著如此距離,這一刻都不由感到了令人心顫的威壓。
嗡……
突然,那道士元神附著在法劍之上,一道劍光沖天,震蕩云霄。
“不好!”
“那道士醒悟過來,元神不敵,便要滅了張凡的肉身!”
龐大肉菌瘋狂蠕動起來,開始向著內部坍縮,可怕的壓力讓張凡驚醒,元神回歸肉身,他雙目圓睜,精氣蓬勃,更勝從前,白骨舍利祭于身前,龍蟾寶氣縱橫,抵消著周圍的壓力。
就在此時,兵解法劍突如其來,似那長虹貫日,生生斬向了張凡的頭顱。
張凡面色微變,祭出白骨舍利,龍蟾寶氣似一道長尾甩過,與那道見光碰撞在一起。
火光迸濺,強大的力量將張凡震飛了出去,蠕動的肉菌隨之而來,纏向了他的四肢和軀干。
無法在元神上戰勝你,便直接消滅你的肉身。
物理層次的毀滅能夠終結一切。
張凡再強,他以只是血肉之軀,如何能夠應付這樣一個龐然怪物!?
“哥,想想辦法,那東西如果煉化了張凡,吞了這么大補的養料,真就壓不住了。”齊東強急聲道。
“現在就壓得住嗎?”齊德龍咬牙道。
砰……
突然,一道震耳欲聾的聲響在山中猛地炸開,緊接著,一記恐怖的火光自齊德龍耳邊呼嘯而過,伴隨著璀璨的雷電。
那一道雷火如神兵天降,竟是直接貫穿了了龐大肉菌的身軀,生生轟開了一個堪比足球場的大洞。
張凡隨著紛紛墜落的肉塊掉落,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張凡……”
齊德龍見狀,一步踏出,飛一般地趕了過去,將其扶了起來。
“沒事吧。”
“沒事……”
張凡咬著牙,只覺得渾身的骨頭都快散架了,剛剛他只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巨大的絞肉機里。
“剛剛是……”張凡看向齊德龍。
“小齊啊,你們兩兄弟也有這么狼狽的一天啊。”
就在此時,一聲輕笑從遠處傳來,透著些許戲謔。
張凡抬眼望去,便見一位道士從遠處走來,腰間掛著一枚葫蘆,身后還跟著一個拖著行禮的小女孩。
“常師叔!?”齊德龍看見來人,眼睛猛地亮了起來。
“兩位齊師兄好。”小女孩放下行禮,打著招呼。
“小陳著也來了。”齊東強笑了。
常未央可是老君山天師級別的高手,早在入蟾寶山的時候,他便已經通知門中,如今人來了,這一下終于是穩了。
“這是你朋友嗎?”
常未央走來,目光有意無意地看向張凡。
“嗯,他叫張凡,真武山的弟子。”齊德龍點了點頭。
“姓張!?”
常未央目光微凝,眸子里似閃過一抹深意。
吼……
遠處,龐大的肉菌發出一聲嘶吼,斷裂破開部分,伸出密密麻麻的觸手,彼此交織融合,竟是將剛剛那巨大的漏洞填補了起來。
“天生靈胎,若生必有劫,這怪物成了祂的守護了。”常未央不由感嘆。
天生靈胎,不是那么容易誕生的。
當年那道士造了多少殺戮,甚至練出京觀尸丘這種東西,便是為天生靈胎分劫,可他不知自己也在劫中,到頭來反而成為了天生靈胎的守護獸。
“師叔,那天生靈胎絕對就在下面。”齊東強忍不住道。
“還用你說?”
常未央斜睨了一眼,看也不看那怪物,反而將目光投向茫茫夜色。
“道友既然來了,何不現身先見?”
話音落下,所有人的心中都升起了異樣的情緒,抬頭望去,便見一位男子身穿道袍,竟是踏風而來,頗有仙家韻味。
“葉北塵,多年不見了。”常未央淡淡道。
張凡聞言,不由動容。
終南山的葉北塵,與真武山的柳南絮齊名,號稱雙天。
柳南絮,他見過。
沒想到今天居然又見到了葉北塵。
“常道兄法駕光臨,怎么不照應一聲?”葉北塵淡淡道。
他目光一切,眼中似乎也只剩下常未央,再無其他。
事實上,到了他這般境界,卻是也裝不下張凡,齊德龍這些小輩。
“拜年的話就不說了。”常未央搖了搖頭:“先解決了那東西,再做其他計較。”
“也好!”葉北塵略一沉吟,便點了點頭。
他們所說的計較自然指的是天生靈胎的歸屬問題。
“小輩都退下吧。”
常未央一聲輕語,話音未落,葉北塵便已經動了。
他一步踏出,周身狂風激蕩,竟如同一柄劍,縱橫而起,撞向了龐大肉菌。
在那怪物面前,葉北塵渺小的猶如一片枯葉,然而枯葉飄蕩,卷起的風便如同一把巨大的劍,竟是在瞬間將那龐大肉菌斬成了數百段。
“握草……”齊德龍雙目圓瞪。
張凡的雙手更是沒出息地緊握起來。
真的是眨眼的功夫,剛剛還不可一世的龐然怪物,竟是被切割成了一塊又一塊。
與此同時,常未央手中的葫蘆猛地打開,一道雷火之光沖天而起,如同洪水決堤一般洶涌而至,瞬間便見那一塊塊碎肉吞沒,化為一縷縷黑煙消散。
“這……這就完事了?”
張凡和齊德龍相視一眼,目瞪口呆。
“這便是天師啊!”張凡喃喃輕語。
滿目狼藉的地面上,還殘留著些許肉塊,沾染著不滅的雷火,稍稍蠕動,便化為黑煙散滅。
葉北塵走向那焦黑之地,目光所及,依稀可以瞧見,還有肉色的觸手如同根莖一般深入地下,也不知衍向何方。
“道兄手段太狠,還是我來吧,別傷了那枚天生靈胎。”常未央提議道。
葉北塵略一沉吟,未曾說話,只是緩緩退到了旁邊。
常未央走到了焦黑之地,直接將手中的葫蘆拋出,后者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仿佛這葫蘆有千斤之重。
下一刻,周圍的土地巖石竟是開始崩碎腐化,如同泥石流一般,向著四周涌動擴散。
就在此時,一道寶光沖天,伴隨著斑駁赤霞。
如此異象,張凡,齊德龍都不由瞪大了眼睛。
地下三尺,巨大的深坑顯現出來,那里竟有一枚巨大的蚌珠,玄妙的紋路如同符箓一般附著在上面,周圍水氣沸騰,蚌珠內部卻有一團火光熾烈,如同巖漿在沸騰,隱隱間竟成人形,好似胎盤一般。
“坎位離形,水火孕靈!”齊德龍失聲輕語,眼中透著一絲癡迷之色。
人體有水火,取坎填離,故而能逆行成仙。
天生靈胎,巧奪造化,天生便有此氣象。
“這就是天生靈胎啊……”張凡恍惚道。
“那還不是真正的天生靈胎……”齊德龍低聲道。
天生靈胎,若是真正出世,氣象動天,那還了得?
如今這枚還在胎中,并未成形。
“現在可以計較計較了。”
葉北塵看著那枚天生靈胎,即便身為天師,此刻眸子里也不由泛起了波瀾。
“還得再等等。”常未央搖了搖頭。
“等什么?”葉北塵話剛出口,眉頭一皺,不由看向深山遠處。
“嘿嘿,不愧是道門名山的天師,感知敏銳啊。”
就在此時,一聲輕慢的笑聲從幽幽夜色中傳來,裹挾著三分冷意。
張凡心頭咯噔一下,只覺得這道聲音熟悉無比。
他和齊德龍相視一眼,下意識循聲望去。
茫茫夜色中,一位中年男人穿著巡山員的制服,踏著月光而來,身龐則是跟著兩道身影。
“酉雞!”
“午馬!”
張凡眉頭一挑,卻是認出了這兩位老熟人,此時,后者也是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然而,張凡只瞧了一眼,他的目光便被那巡山員給吸引住了。
“老年!?”
“年上邪!”葉北塵一聲低吼,竟是叫出了對方的名諱。
常未央斜睨了一眼,似有深意。
“你認識他?”
“他是太歲,名叫年上邪。”葉北塵冷然道。
“太歲!?”
常未央目光微沉,顯然到了他這般層次,自然知道太歲的存在。
“師弟,好久不見了!”年上邪咧嘴輕笑:“李玲瓏的大舔狗,如今也舔成了天師大位,這世上的造化還真是說不準呢!”
“你找死!”
話音剛落,葉北塵怒火沖天而起,伴隨著漫天雷霆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