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寶峰上，雷霆浩蕩，絳紫色的電光劃破蒼穹，將立于古廟前的那道身影襯托得異常高大。
“天師！”
張凡神色凝重，遠遠地看著茅笑云。
這般境界，便如天地，恍若乾坤，包藏一切，千變萬化，每一次見都會有不同的感受。
此時此刻，茅笑云走向了光滑如鏡的石頭，天空中的雷霆便如同他的情緒，一念驟起，隨之生滅。
這般境界，非在想象之中，不在常理之內。
別說如今張凡只是大士九重境界，哪怕他更進一步，修成齋首，甚至煉就觀主大位，與天師相比，也是云泥之別，天人之分。
“煉寶峰上煉寶臺，天雷地火煉寶來！”
安無恙神色微凝，死死地盯著那光滑如鏡的石臺。
他在終南山的時候，便早有聽聞，茅山有一處石臺，名為煉寶臺，傳聞茅山的純陽法寶天符寶箓便是在這方石臺上煉成。
正因如此，這石臺沾染了純陽法寶的造化，通靈蛻變。
后來，漫長歲月，不知有多少法寶在此石臺之上煉成，千錘百煉，使得其也成了一件異類的寶物。
“這便是大名鼎鼎的煉寶臺！？”蕭長風心頭一動，也不由多看了兩眼。
據說，此臺有金剛不壞之功，天雷不能毀滅，地火不能滅，千鑿萬擊，如如不動。
就在此時，一道天雷垂落，轟擊在煉寶臺上，恐怖的氣息讓所有人都為之一驚。
這并非道門法術煉就的雷霆，而是以人體小天地與外天地共鳴，引動天象，激發的自然雷霆之威。
兩者的威力，簡直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當日，十萬大山之中，李長庚的第三種神通雷元法會所招來的力量便類似這種自然雷霆，所以，他才能破了張凡的三昧真火。
除卻神通，能以自身引動天象之威，便只有天師手段。
絳紫色的雷霆不斷轟擊著煉寶臺，光滑如鏡的石臺巋然不動，竟是變得越發璀璨。
與此同時，一道赤紅色的光澤從地下涌動傳來，如潮水噴薄，激出地面，竟是滾滾灼熱的火焰，籠罩了煉寶臺。
“天雷勾動地火！”
絳紫色的雷霆與赤紅色的地火撞擊在一處，雷氣彌漫，火光迸濺。
如此恐怖的自然氣象，讓所有人都為之一滯，不敢靠近半步。
然而，茅笑云卻站在煉寶臺前，巋然不動，他周身的氣息延綿若存，竟是蕩開天雷地火之威。
“天師大境，已是非人之境。”方長樂澀聲道。
對于普通人而言，他們便已經是非人的存在。
可是對于他們而言，天師大境才是真正的非人，天人。
天雷地火，哪怕大士靠近，肉身都要遭劫焚滅，除非是修煉了真空煉形，又或者是五行錯王那樣專擅肉身的奇功丹訣。
呼……
就在此時，茅笑云胸膛起伏，猛地呼出一口氣，那口氣如山風，似澤潮，洋洋灑灑，玄玄妙妙，恍若靈光一山，化入天雷地火。
下一刻，更加奇妙的景象出現了，在那口氣交合之下，天雷地火仿佛容為一體，竟是光明，無量廣大。
“先天之精！？”
所有人雙目圓瞪，露出熾烈的神采。
人世修行，乃是后天返先天，煉盡陰滓，成就純陽。
一旦踏入天師大境，便得后天逆返，再入先天妙境，一口精氣噴出，便是先天之靈華。
“妙啊！”張凡看得如癡如醉。
先天之精點化，與天雷地火融為一體，眼前一片混茫，煉寶臺上，光明通透似琉璃，連放在上面的藏劍印，還有兩枚殘印，以及其他法寶碎片都變得模糊起來。
天雷，地火，先天之精。
天，地，人，三才具備，氣象歸一，靈寶乃成。
這一刻，茅笑云的身形都仿佛消失，化入那光明琉璃之中，與天雷地火容為一體。
他成為了這個系統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不在是人，不在是天，不在是地，和諧共成，甚至于連一絲一毫的念頭都沒有。
只有那光明琉璃之中，法寶重練。
緊接著，眾人便聽得耳邊有“隆隆”聲響，似天雷，如地火，又恍若玄妙呼吸，混雜在一起，便像是擂捶重擊，每一道聲音都藏著自然，透著玄妙。
“茅天師好像消失了。”張凡喃喃輕語。
他感覺不到了茅笑云的存在，他化入那光明琉璃之中，只剩下了重練法寶的現象，就風在吹，雷在鳴，火在燃燒……
這是現象。
這是本能。
這也是自然，無有知覺，沒有任何“有無”的參與，也沒有念頭的生滅。
“太有意思了。”
張凡的眼神渙散著癡迷，他以元神觀照，便見藏劍印的邊界都變得模糊不清，旁邊的法寶碎片出現了一道道裂痕，參與的香火靈力透過模糊不清的邊界滲入藏劍印內，融融恰恰，不分彼此。
嗡……
藏劍印靈光大盛，發出一絲低吟。
幾乎同一時刻，雷城囚魔金印與景明洞陽法印猛地顫動起來。
這兩道雖是殘印，可是來歷非同一般，殘余的香火靈力驟然沸騰，如同不屈的意志，泛起奇異的聲響，似龍吟，如虎嘯，不斷沖擊著煉寶臺，似要掙脫出去。
“龍虎！”
安無恙目光凝如一線，他便知道這兩道殘印沒有那么容易降服，所以他才會不遠千里，前來茅山，求煉法寶。
“龍虎山的法印，縱然只剩下殘印，那也不會被輕易煉化。”方長樂感嘆。
他下意識地看向張凡，后者面無表情，只是死死地盯著煉寶臺。
忽然，古老的廟宇內，一陣奇異的波動傳來，如同秋水之中泛起波瀾，層層迭迭，擴散開來，覆蓋了煉寶臺。
“紫霄敕神玉印！”張凡眉頭一挑。
這枚龍虎山的無上法印，終于在這一刻發揮了作用，那奇異的波動瞬間便將兩枚殘印的掙扎鎮壓了下去。
龍虎山，一百零八道法印，大克小，強克弱。
別說，這僅僅是兩枚殘印，哪怕全盛之時，也不可能與排名第十一的紫霄敕神玉印相抗衡。
嗡……
光明琉璃之中，兩枚殘印變得越發模糊，一道道裂痕徐徐浮現，沸騰的香火靈力開始外泄，緩緩流向了安無恙的藏劍印。
“終究是要和光同塵！”張凡心中一陣嘆息，不免有些失落。
龍虎山，道門之祖，玄門之宗，曾幾何時，如何光輝閃耀，可是如今，那供奉于廟宇之中的法印，卻成了他人淬煉法寶的材料。
這樣的悲哀，難以言喻。
嗡……嗡……
突然，一陣奇異的波動從張凡的口袋里傳了出來，如同心臟在跳動，越發有力。
“嗯！？”
張凡若有所覺，下意識低頭望去。
就在此時，一道金色流光從他口袋里跳脫出來，化為一道長虹，竟是直接破空而去，飛向了煉寶臺。
如此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旁邊的方長樂都吃了一驚。
“張凡，你干什么？”方長樂失聲叫道。
“我……我踏馬什么也沒干啊。”張凡怔然道。
金色流光飛入煉寶臺，飛入光明琉璃之中。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這一幕，那金色流光之下，竟是一方小印。
威靈鎮魔金印！！！
威靈鎮魔金印方一落在煉寶臺上，便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仿佛對那藏劍印生出了巨大的敵意，金色流光沸騰，竟是直接纏向了雷城囚魔金印以及景明洞陽法印這兩道殘印。
“張凡，你瘋了嗎？敢奪造化？”茅白鳳眸光凌厲，看向張凡，厲聲喝道。
她也沒有想到，此人喪心病狂如此，居然敢膽大包天，在眾目睽睽之下，爭搶機緣。
“我……我……”
張凡欲言又止，實在不知如何辯解，天地良心，這一次，真不是他搞事。
眼下，他也是一臉的茫然和疑惑。
雖然，李妙音說過，法寶乃是一種另類的生命。
可是威靈鎮魔金印不過是黃羽法寶而已，斷不可能在沒有主人驅馳之下，便脫離掌控的道理。
除非，祂的身上發生了某種未知的變化，連張凡都不曾知曉的變化。
“好法印！”
就在此時，安無恙的眼睛猛地亮起，他一步踏出，便是元神出竅。
舉頭三尺，天靈之上，安無恙的元神雄渾浩大，九重元光不滅，赫然便是大士九重境界。
這位終南山的傳人，也走到了這一步，站在門檻之外，窺伺齋首大境。
“他的元神……”
方長樂的感知無比敏銳，他只覺得安無恙的元神有些不同，雄渾浩大，卻又讓人難以捕捉。
張凡目光凝起，便感覺到安無恙的元神在以極為恐怖的頻率在跳動，每一個呼吸，便有上萬次的跳動。
如此恐怖的頻率讓他的元神既能捕捉，又變得異常強大，一切靠近祂的存在都要被統統絞殺。
這是一種極為特別的修行之法，也是一種極為玄妙的狀態。
“他修煉的不是終南山的法門！”張凡若有所思。
嗡……
幾乎在同一時刻，安無恙的元神動了，隔著數百米，他竟是操縱起藏劍印來。
法寶，有無主人驅使，便是天差地別。
煉寶臺上，藏劍印復蘇過來，一陣劍吟沖天，玄妙的符印如同劍痕，光華大盛，竟是生生斬斷了威靈鎮魔金印釋放的金色流光。
藏劍印兇威不絕，劍光彌漫，如同潮水涌來，將威靈鎮魔金印籠罩，一道道殺伐之威盡顯，不斷轟擊著這枚法印。
“他想要連你的印都煉化了。”方長樂眉頭一挑，失聲道。
“偷雞不成蝕把米！”蕭長風不由笑出聲來。
茅白鳳投來的目光也是有些幸災樂禍，敢在茅山這般沒有規矩，付出些代價也是應該。
這樣才會長記性。
“那可不行。”
張凡眉頭緊皺，雖然這不是他的本意，可他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威靈鎮魔金印被人煉化。
念及于此，他一步踏出，元神出竅。
蒼山悚然，陰云震蕩。
茅白鳳，蕭長風面色微沉，便見張凡元神躍升而起，無形的威壓從四面八方涌來。
“他的元神……”
茅白鳳心頭大跳，圓瞪的美眸中噙著一絲驚異，在她的觀照之下，居然無法窺伺張凡元神的全貌。
這簡直匪夷所思。
“嗯！？”
此刻，安無恙元神轉過身來，注意全都被張凡的元神所吸引，相隔十丈，卻如在眼前。
沒有任何過多的話語，這位終南山的傳人便如臨大敵。
僅僅一眼，他便知道，眼前這個男人足以稱得上對手。
“好！”
安無恙一聲贊道，他的元神忽然而至，如劍光，似雷霆，恐怖的氣象鋪天蓋地而來。
終南山一脈，得此傳人，注定大放光彩。
面對那威壓而至元神，張凡一步踏出，竟是與其碰撞在了一起。
恐怖的波動在煉寶峰上蔓延開來，眾人恍惚，如天昏地暗，不見乾坤清明。
在一道道駭然的注視下，安無恙的元神如劍光破碎，猛地消散，下一刻，竟在剛剛所立之處聚合顯現。
至于張凡的元神，立身不動，橫絕蒼巔。
“他……他的元神竟然能夠擋住安無恙！？”茅白鳳心頭震撼，難以置信。
她隱約知道張凡的來歷，真武山的弟子，能夠與方長樂，孟棲梧這樣的人物結交，必定不會是弱者。
可她卻沒有想到，此人道行之高，居然能夠與終南山傳人平分秋色。
雖然僅僅一個照面，不是真正的道法比拼，可是元神相爭，卻能說明很多問題。
“平分秋色？”安無恙立在遠處，卻是搖了搖頭，心中不由暗道：“他的元神竟然能夠壓制我！？”
就在此時，一陣劇烈聲響從煉寶臺上傳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張凡抬頭望去，古廟內，那枚被茅山供奉的紫霄敕神玉印再度顯化，奇異的波動瞬間便將威靈鎮魔金印鎮壓了下去。
金色光芒黯淡，竟是與其他兩枚殘印一般，變得模糊起來。
“沒用的。”安無恙搖了搖頭，稍稍松了口氣。
他知道，張凡的那枚法印，再也掀不起任何風浪，入那煉寶臺，如猛虎入困籠，便要受之一煉。
嗡……
就在此時，威靈鎮魔金印周身的金色光輝徹底黯淡，一道混黑的黑銹從內部滲透出來，恐怖的氣象恍若萬丈深淵，瞬間便將紫霄敕神玉印的波動撕裂吞噬。
“這是……”
張凡雙目圓瞪，眸子里涌起一抹異樣的神色。
“我踏馬……”
此時此刻，他終于知道威靈鎮魔金印為何如此異樣。
這寶貝竟是被黑色鐵片給感染了。
鐺……鐺……鐺……
與此同時，茅山深處，一陣鐘聲響徹，古老的純陽殿內，一股奇異的波動沖天而起，震動了所有人。
“天符寶箓，醒了！？”
三茅殿內，祖師座下，茅山掌教陳濁清從入定之中蘇醒過來，深邃的眸子里透著一絲驚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