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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上面有規定

  簡陋的窩棚大通鋪上,并排躺著三四十個人。

  不是死人,而是活人。

  棚中的呼嚕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隔老遠都能聽到。

  趙天林就是其中之一,截止到目前他已經在礦上干了三個多月,但不是進山洞挖礦,而是每天同工友一起利用簡易的運輸裝置把礦里的廢渣拖出來。

  這工作不比挖礦輕松,十足的力氣活,以致趙天林的肩膀和雙手乃至腳底板全磨出了老繭。

  每天都得天不亮出工,等到天色完全黑下來再收工,日復一日機械式的重復一個動作,搞的趙天林有段時間整個人都麻木了,別說向往的修行之路怎么走,連活著的意義是什么都沒精力去想。

  有時獨自一人蹲坑時,趙天林也為自己的遭遇感到悲哀心酸。

  試問堂堂一個局副不僅淪落到黑煤窯干活,每天還吃不飽穿不暖,睡覺時間算下來一天不到五個小時,這日子是人過的么!

  好在,他還是頑強的適應了下來。

  適應到礦里死人抬出來時不是同其他工友一樣震驚害怕,而是趁著這機會趕緊瞇一會。

  不是沒有同情心,而是真的困。

  站著都能睡覺的那種。

  三個多月時間,趙天林也總算是把礦場的地形給摸熟了,不是沒有生過逃跑念頭,但一想賈大寶那家伙逃出去不到五天就被從藏身之處抓了回來,說明這座隸屬于修仙宗門的礦場有點東西,再尋思那日剛來時背上叫人給點了紅心,那紅心又瞬間沒入人體,頓時就息了逃跑念頭。

  估計那紅心多半就是用來定位的,他前腳逃,后腳就跟賈大寶似的被定點活捉。

  這段時間陸續又送過來幾批所謂被靈獸老爺判定為奸人的可憐蟲,大約有千余人之多。

  倒霉蛋們無一不是在被毆打后送去掏糞,之后再被分配到各個礦區干活。

  也不是都跟趙天林他們一樣干苦力的,礦上有輕松活。

  諸如洗衣做飯,運送物資,劈柴打水以及專門伺候礦上“領導”起居的。

  只是這些輕松工作均跟趙天林無緣,不知道是不是他長的過于老實,看著不夠機靈的緣故。

  人名有錯叫的,外號卻沒錯起的。

  狗蛋狗蛋,一聽就是二傻蛋。

  誰會照顧一個傻蛋呢。

  想想自己遭的罪,再想想那全部身家六兩四錢一毛不剩,趙天林殺人的心都有。

  暗暗發誓哪天真要走狗屎運修成元嬰老怪,一定興師動眾回來把那狗屁靈獸老爺宰了燉湯喝,再把那鳥練氣期的縣令脫光滿世界的巡游展示。

  窩棚中震天的呼嚕聲絲毫不影響趙天林酣睡,如果此時有燈光亮起,還能發現這個傻小子嘴角竟然掛著笑意。

  “咣咣咣!”

  熟悉而又輕脆的銅鑼聲打破了黑夜寂靜,幾乎是條件反射,睡得正香的趙天林咕嚕一下從床上一躍而起,之后機械的與同窩棚難友們一起在大通鋪邊上站好,等待手拿鞭子的監工點名。

  點完名后才能統一吃飯,吃完再在監工的帶領下到礦區干活。

  早飯很簡單,一人一個窩窩頭,外加一碗放了點鹽的白菜湯。

  午飯多了一碗米飯,外加點咸菜,晚飯同樣如此。

  運氣好的話,有時能喝到一點撈不到一塊肉的葷湯。

  要是不干活,這些食物其實是能維持一個人最低需求的,問題是趙天林他們干的是苦力活,無時無刻不在消耗力氣,所以這點食物根本就填不飽肚子。

  不知道是礦場克扣了縣里撥下來的苦役口糧錢,還是那些當官的壓根不考慮讓免費勞力們吃飽。

  在礦區干活的當地人待遇就好多了,不過趙天林沒同當地人接觸過,不是不想接觸,而是整個礦區被分成了兩個區域,他們根本沒有機會去接觸另一個區域的人。

  當地的礦工也不允許接觸他們,原因是礦上對外宣傳趙天林他們這些可憐蟲都是作奸犯科的囚犯,必須重點看管以防有人逃跑。

  點完名,吃完早飯,如往常一樣趙天林跟隨隊伍默默前往工作地點。

  距離差不多有二里地,路上所有人都不敢說話,因為說話就要挨打。

  彼此之間其實也沒人愿意說話,跟趙天林一樣被每天的繁重勞動折磨得近乎麻木,表情一個比一個呆滯。

  就是回到窩棚也都是上鋪就躺,幾個呼吸就能熟睡。

  哪有那閑功夫聊天。

  今天同樣是清理廢渣,差不多有幾噸的樣子,同趙天林一起干這活的只有八個人,兩人一組,估計今天不可能清理完。

  “動手吧。”

  說話的是趙天林他們這組的帶班老徐,這人不是被強拉來的“壯丁”,而是真的囚犯。

  三年前一次酒后與人打架,結果失手把人給打死了,叫官府判了十六年。

  這意味老徐得在礦上足足干上十六年。

  因為干了有三年多,加之表現不錯,故而被礦上分派過來帶新人干活。

  僅此而已,沒有其它特殊待遇,活同樣要干。

  眾人于是干活,干著干著天就亮了,可那跟小山似的廢渣瞧著根本不見少,這讓趙天林心中叫苦,若是今天不把這堆廢渣清理完他們幾個人就沒晚飯吃的。

  其余幾人也是同樣想法,沒辦法只能硬逼自己手腳再快些。

  就這么干了有一個多時辰,向來只在晚上收工時過來看一眼的監工萬三不知從哪走了過來,朝眾人一擺手讓他們把手中的活計先放下,之后問眾人有沒有識字的。

  趙天林心中一動,趕緊舉手說自己認識字,未想邊上一個叫徐榮的難友也舉手說自己認字。

  其他人包括老徐都不認字,便站在那沒動。

  萬三讓二人上前,打量兩人一眼后,問道:“你們倆都上過學?”

  徐榮忙道:“回萬頭話,小的在家中上過幾年私塾。”

  趙天林哪上過學,頭腦靈活的他卻意識到這很有可能是改變自己悲慘命運的一次機會,因而有樣學樣,說自己小時候也上過幾年私塾。

  “嗯,”

  萬三點了點頭,“你們倆跟我來,其他人繼續干活。”

  說完帶著二人向窩棚區西南角走去。

  帶班的老徐見狀,無奈吆喝剩下的人趕緊干活,一下少了兩人,這活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干完呢。

  趙天林這邊同徐榮一起跟在萬三身后,因不知萬三用意,趙天林便做出一付小心樣子略彎著腰輕手輕腳跟著,那個徐榮一開始也很小心,沒過多久卻把腰挺直了。

  趙天林無意和徐榮對視了一眼,發現這小子看自己的眼神有點像看情敵。

  競爭者的感覺。

  心下頓時了然,知道這小子可能也意識到這是次機會,所以不想被自己這個看著有點傻傻的家伙給搶了。

  不由感到好笑,什么事都不知道就對難友生出敵意,這不是褲襠裝流水線——干雞毛么。

  好笑之余,這才注意到萬三帶他們去的地方是之前礦上不允許他們進入的區域。

  路上光守衛就看到好幾撥。

  可這片區域并沒有像樣的建筑,也沒有運送金子出入的車輛,看著很是普通,不免讓趙天林好奇萬三帶他們來這里干什么。

  未幾,萬三卻是把二人帶到了一座同樣用木頭搭建而成的窩棚前,之后示意二人站在這別動后自個進了窩棚,片刻功夫又走了出來。

  這回出來的是兩人,一個是萬三,一個則是前額禿了許多的老頭。

  萬三指了指趙天林和徐榮,對那老頭道:“許先生,這兩人都識字,你看選哪個?”

  老頭沒說話,只是目光在趙天林和徐榮臉上掃了下。

  趙天林注意到徐榮似乎身子微微動了下,估計對方可能正在調整微表情以吸引老頭注意,但他沒有這樣做,一如往常憨憨的站在那。

  老頭此時已經走了過來,用那看著很是渾濁的目光在二人臉上不斷掃視,看的趙天林心中有點發毛。

  萬三也走了過來,低聲對老頭說道:“左邊這小子叫徐榮,看著精明些,先生不如把他留下。”

  言外之意看著憨憨的趙天林不太聰明的樣子,還是讓他滾蛋的好。

  聽了這話,徐榮心中立時狂喜,不管這老頭讓他做什么,肯定要比在礦場當苦力輕松。

  趙天林暗罵萬三狗眼看人低,可老頭真選了徐榮他也沒辦法,只能暗自嘆氣準備回去繼續他的苦力生涯,不想老頭卻抬手指了指自己對萬三道:“就這小家伙吧,看著是不精明,但人太聰明不是好事...這世上,難得糊涂啊。”

  說完不再理會萬三,徑直負手回到窩棚。

  萬三有些詫異,不明白這許先生為何要選一個不太聰明的,可人家決定了他也沒辦法,揮手讓徐榮趕緊回去干活。

  徐榮回去時還看了眼趙天林,目光中竟是多了恨意。

  萬三這邊則是吩咐趙天林道:“你等會回去收拾下東西,以后你就和許先生住一起,照顧他起居。”

  照顧老頭起居可是打燈籠也找不到的輕松差事,趙天林樂壞了忙點頭應下,想了想,還是小心翼翼的低聲問道:“萬頭,這位許先生是什么人?”

  話剛出口,對面的萬三神情卻是猛的一沉:“上面有規定,不該你問的別問,不該你打聽的更別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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