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輝握劍的手緊了緊,已經認出那兩個是平陽醫館的人,率先開口:“兩位夜半來訪,不知所為何事?”
“送藥。”
蘇寒山抬頭看去,道,“也是送個人過來。”
朵拉把背上的麻袋放下,解開繩索之后,先從袋子里掏出打包好的幾份藥,然后把麻袋往下一扒。
衣服上沾滿土漬,肩頭還有血跡的路小川,就暴露在月光之下,歪倒在地。
朱輝皺眉,露出不解的神色。
“這人是東廠四檔頭路小川,你們有認得他的嗎?”
蘇寒山此話一出,朱輝等人還將信將疑,院子里的鐵竹反應卻很大。
他迅速把于欣交給另一個人扶著,兩步助跑,跳上院墻,朝外看去。
“路小川?真是他!”
鐵竹多看了兩眼,激動的一把扯下了頭巾,露出一個只有寸長短發的腦袋。
“當初去抄我家的東廠番子,就是這個狗賊帶的隊,這張臉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當天那幾個來飲酒的兄弟,都死在他們手上,只有我一個逃出來,刮了頭發胡須,裝成和尚,才混出了京城。”
他神情激動,恨不得跳下墻去,卻被朱輝拽住。
朵拉一笑,抓住路小川兩條手臂,拎起來晃了晃。
那雙手臂如粗麻繩一樣晃動,里面的骨頭,顯然是斷成好幾節了。
朱輝這才放心,松開鐵竹,自己也跳了下去,左手劍卻并未歸鞘,只是反握而抱拳,道:“在下朱輝,父、兄都曾在于大人帳下效力,兩位也是為了于大人,對付東廠這些番子嗎?”
朵拉說道:“京城一戰的時候,我在于大人帳下當過兵,后來調到了錦衣衛,不過路小川,是被這位蘇寒山兄弟擒拿的。”
鐵竹踹了路小川一腳,聽到路小川倒地之后,還發出幾聲低哼,頓時大喜。
“還沒死?好,蒼天有眼,讓我有機會親手報這個仇。”
朱輝本欲阻攔,但轉念一想,東廠的人抓在手里,也沒有什么用處。
一個檔頭,最多用來威脅他自己嫡系的屬下,面對其他檔頭率領的人手,效果就微乎其微了,帶著累贅,殺了也罷。
但人畢竟不是自己抓的,朱輝還是先向蘇寒山問了一句。
蘇寒山已經把能問的都問過,今夜帶這個四檔頭過來,本就是有拿他祭旗的想法。
鐵竹當即抽刀,一刀把四檔頭剁了。
這廝當日就想殺了蘇寒山,今日自己的性命,終于也了了賬。
“賀虎,楊大,莫硯,你們泉下有知……”
鐵竹念叨了幾句,臉上又悲又喜,轉身就對著蘇寒山跪了下去,直接磕了兩個頭,“多謝你!”
“殺一個四檔頭,不算什么。”
蘇寒山說道,“東廠已經又有三四十個人進了城,里面恐怕不止一個檔頭。”
“今天他們有人來過醫館,定然已看出些端倪,既然結了死仇,我看我們就該先下手為強,突襲他們一波,爭取把他們干掉。”
朱輝驚訝道:“你知道他們住在哪里?”
蘇寒山點點頭,這時破廟后門打開,朱驥等人也走了出來。
“不過……”
蘇寒山說道,“在對付東廠那些人之前,我想先請你們跟我過幾招。”
朱輝說道:“這是應有之義。”
她只以為,蘇寒山是想考驗一下自己這一方眾人的本事,并未多想,就示意朱驥先出手。
朱驥白天見過蘇寒山的功夫,并不因為蘇寒山用著雙拐,就輕視了他。
“小心了!”
朱驥連刀帶鞘的握在手里,左手握刀柄,右手握刀鞘前半段,用的招數,竟然跟朵拉有六七分相似。
不過朵拉出刀求個快,每一刀其實只用三四分的力道,抽刀、變向、突刺的時候,才能夠保證是最迅捷的狀態。
朱驥這一刀,則是以一股沉猛的力道,身體前傾,大跨步沖刺似的往前一捅。
蘇寒山要依靠雙拐行動,如果敵人用劈、掃之類的招數,他擋起來都要更方便一些,只有面對捅刺的時候,相對艱難。
但他先找上友方,就是存了要檢驗一下的心思,看自己雙拐狀態在這個世界究竟能發揮到什么程度。
對方攻勢有難度,正中他下懷。
嘭!!
蘇寒山雙手齊動,左手拐杖向身后地面一戳,斜向支撐自己的身體,右手拐杖,筆直的點在刀鞘頂端。
朱驥前沖的身子,驟然為之一挫。
蘇寒山右手內力一放,拐杖尖端,像是崩開一小圈稍縱即逝的模糊氣環。
朱驥的刀鞘前半段直接炸裂,刀身顫鳴,左手虎口一痛,人高馬大的一個漢子,被這股力量崩得連退兩三步,還踉蹌了下,險些跌倒。
不過就在這瞬間,朱輝的身子一矮,右手飛鏢貼地打出,直取蘇寒山左手那根拐杖。
蘇寒山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左手那根拐杖,在快不及眨眼的瞬間一抬,又壓了回去。
那根飛鏢,剛好在拐杖抬起的時候,進入拐杖原本的位置,又被瞬間壓回原位的拐杖,直接打落。
因為這一抬一放的速度太快,蘇寒山的上半身,都沒有出現半點晃動。
可朱輝發出那根飛鏢之后,攻勢并無絲毫停歇,直接以一種近似雙膝跪地的姿勢,旋轉著身子向前殺出。
這樣前進,比起她哥剛才跨步沖刺的速度,竟然也不慢分毫。
蘇寒山右手拐杖向下一劈,剛好與朱輝反握旋斬的長劍撞上。
雙方的兵器都灌注了內力,但木質的拐杖并無半點損壞的跡象,還發出“當”的一聲。
朱輝早有所料,也沒指望靠兵器占便宜。
捉住雙方兵器碰撞的一刻,朱輝半蹲著的腿腳突的發力,右手也推住左手,陡然起身,將長劍對著蘇寒山橫推了過去。
她這一招使出來的時候,無論是內力還是肢體力量,用的都是純粹的剛力,比她哥哥還強出一大截。
更關鍵的是,她的力量并不是單一的沖勁,而是混雜著由下而上的“掀勁”。
蘇寒山左手拐杖放在身后,面對來自正面的沖擊,可以有足夠的支點來對抗。
可是,當對方試圖把他撞得飛向半空的時候,無論是哪一根拐杖,都不可能給他提供一個向下的力來穩住身體了。
朱輝的謀算,堪稱絕妙。
可是有一點,她還是沒有料得準。
在她身體挺直的前一剎那,蘇寒山右手拐杖上,本該用來與她對抗的力,就已經提前產生了變化。
他的右手拐杖,不再是保持著下劈、下壓的力道,而是比對方起身推劍的動作,更早一分的上揚、豎直。
朱輝尚未站直,蘇寒山握著球形手柄的右拳,已經從橫著的長劍下方打去,擊中她胸腹之間,將她推飛出去。
“咳咳咳,好、好功夫!”
朱輝咳嗽了兩聲,看向蘇寒山的目光,又多了幾分欽佩之意。
蘇寒山的右拐重新落地,目光閃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朱輝的招式、機變,明顯比當年跟自己對練的師弟強上不少,甚至功力也要更深厚一截。
她還很懂要怎么針對雙拐狀態下的蘇寒山。
剛才那套打法,實際上就是想要達成,類似當年蘇寒山使用鑌鐵拐杖時的場景。
因為敵我雙方剛力的對抗,使蘇寒山猝然失衡,倒跌在地。
可是,因為她的內力本質不夠強硬,單靠兵器上的內力碰撞,遠達不到理想中的效果,她就需要依靠自己的肢體動作,來盡可能的為這一招,增加更多的“剛勁”。
這就是她沒能得手的原因了。
肢體的運動帶來的剛猛意味,比大楚王朝的武人直接一個意念迸發至剛內力的過程,實在是慢了太多了。
蘇寒山徹底肯定了。
假如這個世界,真有那種功力超越他六轉以上的高手,可能直接刺穿他心臟的難度,都比一擊震倒他的難度低。
“好!”
蘇寒山笑道,“那我們現在就去干掉東廠那些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