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寒山等人來到城西之后,就按照吳寧的指揮,分散到各處屋頂屋脊后面、街道轉角處,隱藏起來。
他們把自己帶來的那些馬匹,刻意安排在多個空曠院落,或者街道交錯的地方。
那些地方往往地勢平坦,不易被遮擋,一旦有人靠近那些馬匹,躲在屋頂上的人,就可以把對方收入視野之中,一覽無余。
其實人在高處,看得更遠,東廠的人向城西靠近的時候,蘇寒山他們遠遠的就能瞧見了,只是這種距離,還不能發動攻擊。
“原本的馬蹄聲那么急,我們隔這么遠都隱隱能聽見,現在卻靜了這么多,他們把速度放慢了很多啊。”
吳寧也在屋頂上,手里拿著一張小弩,趴在屋脊后面,只露出兩只眼睛,向那邊觀望,口中低聲感慨。
“其疾如風,其徐如林,料敵機先,膽大心細,曹武伯帶兵的手段,真是屢次讓我刮目相看,倘若他投身戰場的話,多半也能成為一代名將。”
蕭少镃也在這塊屋頂上,凝神觀察片刻,說道:“他們人數似乎已經不滿百,難道是因為又分出人手到城門處把關。”
“這對我們來說,倒是越來越有利了。”
吳寧臉色卻并不輕松:“你仔細看看他們這群人,跟我們襲擾他們營帳時,最常見的那些東廠番子,有什么不同?”
下午的陽光有些曬人,蕭少镃抬手擋在眼睛上方,遠望數息,說道:“都戴一樣的帽子,但好像,衣服樣式并不相同?”
“戴圓帽,穿褐衫,著皂靴,如今進城的這批人,應該基本都是這樣的裝束吧。”
吳寧喟然道,“那些是廠衛的各級頭目,百戶、掌班、領班、總旗、小旗、力士,身手都要比尋常的東廠番子厲害不少。”
“曹武伯雖然沒能把大隊人馬帶來,卻把所有的頭目骨干,都抽調出來了!”
蘇寒山沒參與他們的話題,只在心里默默估算距離,這時突然開口。
“我有一招孽龍吐珠,快如雷音,百步距離之內,打穿人體不在話下。”
蘇寒山來的時候,除了兩根拐杖外,還特意背負了一大堆木棍,這時就抽出其中一根。
“假如我能直接把曹武伯腦袋爆掉,之后的事就會輕松得多吧?”
蕭少镃驚訝道:“莫非是朱輝提及的,你殺死馬匪頭目那一招,那招原來不是碰巧爆發,而是可以反復使用的嗎?”
蘇寒山詫異道:“怎么可能是湊巧爆發,我打得那么穩,那么準,顯然是早有成規的招式啊。”
蕭少镃和吳寧,俱是一滯。
吳寧甚至不算江湖中人,但也知道武功方面的常識。
所謂內力,根本宗旨就是人體養生之氣,怎么可能會有人專門琢磨某個招式,要把自己的內力,打出火藥爆炸一樣的效果呢?
那根本不現實啊。
要說是生死關頭,碰巧潛能爆發,神來一筆,才更正常吧。
“若是如此……”
吳寧有點驚喜,仔細思忖后卻還是說道,“再等等吧,等他們進入其他人也可攻擊的范圍,你再動手。”
過了一兩刻鐘,東廠的人馬深入城西空屋地帶,開始發現那些無主的馬匹,分出部分人手,向那些地方靠近。
他們往往五人一組,三人持刀和盾牌在外側,兩人持弓弩在內側,小心翼翼的向疑似有敵人的區域探索。
曹武伯等人依舊留在街道中,高坐馬上,觀望四方,總攬全局。
躲在附近的朱輝等人,即將發出弩箭。
蘇寒山也在那邊調整木棍的方向,瞄準曹武伯,左手向木棍中灌輸功力,右手運起相反的內力。
然而他剛剛鎖定目標,右掌還沒拍出。
曹武伯仿佛未卜先知,突然臉色一變,連鞘長劍橫空一掃。
嘭!!!!
木棍炸碎,最前端的木頭爆射出去的聲音,跟連鞘長劍擊中某個物體的聲音,好像完全重疊在一起。
音量變得更大、更突兀,好像一聲驚雷,突然炸響在東廠的人耳畔。
飛出去的那塊木頭,粉碎如塵,在曹武伯頭頂斜上方的空中,炸開一大團木屑火花。
轉輪王劍描金嵌玉的劍鞘,也崩碎開來,倘若放在京城,光是這把劍鞘,就不知道能贏得多少達官貴人追捧,并為這場粉碎而心痛不已。
可是這一擊真正的目標,曹武伯,毫發無損!
“唉呀!!!”吳寧按碎了一塊瓦片。
蘇寒山心中卻沒有太多失望。
孽龍吐珠這一招,在魚龍槍法中,也向來是用于短距離正面轟人的。
這就足以說明,用這種招式遠距離鎖定目標,進行偷襲,對真正感知敏銳的武者來說,沒什么用處。
否則的話,魚龍槍法,早就該被開發成全套暗殺槍術了。
在曹武伯縱身立于馬上,橫劍鎖定這個方位之時。
蘇寒山的目光剛好與他的眼神碰撞,手上卻毫不猶豫的又換了一根木棍。
既然確定了這種打法,對曹武伯沒有用處,蘇寒山這次出手,就沒有完全使用純陽功力。
他是改運了一成的羅摩內力,先護住手掌,然后再迸發炸裂性的一擊。
這樣的炸裂力道,比單純的純陽內力要遜色些許。
但他這一次瞄準的,已經不是曹武伯這樣的高手,而是在掃過東廠所有人的位置之后,選擇了一個盡可能碰到更多人的直線。
嘭!!!
又是一聲炸響,四人幾乎同時墜馬。
前兩個被打穿胸膛和肩部,第三個被炸飛半條手臂,第四個腰間濺開一朵血花,慘叫出聲。
“散開!”
曹武伯大喝一聲,身影騰空而起,在幾個屋頂上縱跳飛奔,順手斬落了兩根射向他的弩箭。
忽然,他在一處屋檐上轉身,雙手同時持劍,向院中一揮。
院中有一個剛向他發射弩箭的義士,突然被無色劍氣豎著切成兩半,血霧迸發,身體向兩邊炸分開來。
身體崩裂的聲音,似乎還混雜著戛然而止的一聲慘叫,令人心膽俱顫。
原本曹武伯空手的時候,內力外放,只能在兩丈多的距離保持殺傷力。
可是他劍術高超,有一劍在手,內力借助劍刃壓縮成一線,劈出去的時候,威力更加凝聚,居然能在四丈之外切開人體。
這時,蕭少镃已經主動出擊,左手黑傘,右手細劍,殺了過來。
蘇寒山不驕不躁,眼神冷靜掃過,又是一根木棍抄在手中,炸裂聲響,射死兩人。
這個時候,朱輝等人也已經向東廠的人發動攻勢,可是收效甚微。
那些人果然不是尋常東廠番子可以比擬,居然沒有一個死在弩箭之下,全用手中盾牌擋住了。
他們這些人所帶的盾牌,并不是常見的那些蒙有鐵皮或牛皮的木質盾牌,而是一種藤牌。
制作這種藤牌,要采集山上老粗藤,用油浸泡,編制成圓盤狀,中心凸出,周檐高起,圓徑約三尺,重不過九斤。
藤牌內側有兩個圓環,可以供手臂挽入其中,非常穩固,刀劍長矛都不易砍破,小型弩箭也可以防御。
就算遇到內力、體力略高于自己的人,他們也可以依靠盾牌的韌性緩沖,穩穩的防住對方攻勢而不輕易退卻,這是木質盾牌所不具備的優勢。
弩箭用過之后,于謙舊部持刀劍殺出時,往往就會被這些刀盾手所阻,然后被盾牌后方的冷箭射中,即使不死,也會被刀手補刀。
雙方只是剛剛接觸,于謙舊部,居然已死傷六七人之多。
吳寧豁然起身,聲嘶力竭的大喊道:“上馬!!”
于謙舊部在各處設埋伏的時候,跟他們自己的馬匹距離都不遠,馬兒又放在地勢平坦之處,聽出吳寧聲音,紛紛尋機上馬。
這一上馬,他們心中豁然開朗。
為組成陣勢,探查敵人所在,東廠這些人都是離了自家馬匹的。
于謙舊部徒步對上他們的陣勢,幾乎是送死,可上馬之后,刀抽馬臀,快馬沖鋒,卻足以沖散對方的陣形。
雖然也不免中上一兩根弩箭,卻大大減少了被射中要害的可能。
自家必先下馬借地形誘敵,才能有后續搶馬沖鋒的這一步,吳寧是事先就算到這一幕的。
但接下來,卻有一個驚喜,一個驚嚇,使事態失控。
驚喜之處在于,蘇寒山炸碎木棍,連殺多人之后,東廠留在街道上那些人,也因為害怕在馬上不能靈活閃避,而紛紛離馬。
于謙舊部沖散了最靠近他們的東廠陣勢,正好各自策馬,再去街上沖鋒追砍。
驚嚇之處則在于,本該努力朝蘇寒山這邊殺過來的曹武伯,突然放棄了目標。
蕭少镃原本守在他前進方位,向他迎頭攔去,他這一折,登時大大拉開彼此距離,轉而向更遠的屋頂縱跳而去,飛奔游走,接連出劍,竟令內傷未愈的蕭少镃,一時追趕不上。
且曹武伯每一劍揮出,必然有一個還在街道上策馬的于謙舊部,被劍氣斬殺。
要么頭顱和半條手臂飛上半空,要么身體斜向斷裂,要么半個腦殼被斬掉,死狀都慘不忍睹。
鐵竹機警,聽到各處傳來的慘叫,在眼角余光剛瞥見曹武伯的披風時,就全速將身體向馬匹另一側墜去。
然而曹武伯的劍氣,卻將他勾著馬脖子的右臂,連帶整個馬頭都斬落。
“啊!!!”
人和馬一同摔倒,滑出去老遠,桶潑般的大股鮮血,涂抹在黃土之上,分外惹眼,慘叫駭然。
蘇寒山本該鎖定東廠其他人的木棍不由一頓,轉頭看去。
曹武伯剛好扭過頭來,對蘇寒山露出一個笑容。
他雖然四處奔走,卻一直都在屋頂上,好像就是生怕自己不夠顯眼,故意等著蘇寒山重新將目標改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