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當空,夜色冰冷,山林間似乎有狼嚎傳來。
田師兄引路,把眾人帶到了之前被劫走貨物的地方,然后陳英杰等人搜索周圍的蛛絲馬跡,逐漸梳理出那些土匪帶著貨物離開的路線。
他們在一座矮崖之上,看見了百余丈外,隱隱約約的火光。
“半夜生這么多火堆,太容易暴露了吧。”
陳英杰疑惑道,“這些土匪,難道一點腦子都沒有?”
蘇寒山眺望了片刻之后說道:“也許其中有詐,你們留在這里,我先靠近過去看看情況。”
他話音剛落,就從矮崖上一躍而下,腳尖點著并不算太陡峭的崖壁,步步緩沖,如履平地的沒入下方的林子里面。
很快,他就靠近了那片有火光的地方,悄然藏身在一棵大樹的樹冠中,朝那邊觀望。
土匪的人數,大概在六七十人左右,足足升起了十幾個大火堆。
每一個火堆邊,都有缺口參差的瓦罐、鐵鍋,用木架鐵絲懸掛著,正在煮湯。
土匪們圍著火堆取暖,眼睛都盯著那咕嘟嘟的熱湯,時不時伸出手來,對著火光搓一搓。
他們身上套了很多件衣服,看著有些臃腫,應該是非常保暖的。
可蘇寒山細細看了一會兒,就發現這些人穿的每一層衣服,都是破破爛爛。
不知道沾了多少汗漬、塵土,才變成了這么統一的灰黑色,在火光下黑得發亮。
到了冬天,這種衣服穿在身上,必定又重又僵,偏偏還保不住多少熱氣。
晚上如果不生火的話,一覺起來,可能就有人要走不動路了。
“湯快好了,大伙都聽我說兩句。”
土匪里面,有一個人站了起來,同樣的灰黑色衣服,不過戴了一頂灰黃的狗皮帽子,可能是洗過,看著比別人還體面些。
“我知道,大伙好久沒聞到這么咸香的肉味,恨不得每個人吃他兩三大碗,可是這批火腿,白天劫回來的時候,已經直接用火燒皮,刮著切著,吃了一頓,剩下的不到一半了。”
這個人應該是土匪頭子,滿臉絡腮胡,看不清五官,但身材高大,聲音洪亮。
“我們是餓了一路了,都該知道挨餓的滋味,之后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碰到這樣的好事,所以這些火腿,一定要省著些吃。”
“晚上做湯,大家每人吃三四塊肉,兩碗湯,喝個水飽,絕對不要搶著撈肉。”
土匪頭子說話間,自己用一根尖樹枝,陸續到瓦罐里面叉出了三塊肉,放在自己的破碗中。
“我晚上就吃這三塊了,你們都看著,絕不多吃一塊!”
他話音剛落,土匪里面就有人應和起來。
“二虎哥放心,我們不搶!”“我們都聽二虎哥的。”
“白天那個肉其實又硬又咸,害得我后來灌了好多冷水,燉湯好啊,滋味都在湯里,湯比肉好吃。”
“去你大爺,白天就數你吃的最多!”
眾人笑鬧起來,土匪頭子也笑了。
“好了,湯太燙,喝的時候也小心些!”
土匪頭子坐下去之后,眾人開始分食肉湯。
有幾個人湊到了土匪頭子身邊,說起話來。
蘇寒山見了,運轉羅摩功力,耳朵微微一動,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幾個人身上。
“……真就三塊,也太少了,二虎,你吃我這個!”
“不用,說三塊就三塊,不準讓來讓去,不然嫂子她們肯定要把吃的,讓一份給小的了。”
土匪頭子感慨道,“嫂子她們,也該好好補補。嘿,這個肉燉的真香啊!”
旁邊人說道:“那是!我以前家里也腌過火腿,我告訴你們,今天弄到的這個火腿,全部都是上品貨色,就算是以前沒鬧饑荒的時候,就我們井兒莊,也沒誰舍得買來嘗嘗。”
有個帶黑皮帽子的,吃得最快,肉塊一口一個,湯也灌下了肚。
“依我看吶,咱們也不用省到這種程度。”
他一邊去瓦罐里舀湯,一邊說道,“這陣子我四處轉悠,也都打聽過了,這附近的幾個縣,可到處都是富戶啊。”
“這一批吃掉,咱們再搶一批,根本不愁斷糧。”
土匪頭子才吃了一塊肉,正吸溜著湯上的油星子,連忙咽下去,道:“不能這么想。”
“那些有錢人都請保鏢,請護院,像白天送火腿的人里,不就有好幾個身手厲害的,我看六叔老八他們身上被打腫了,到現在還沒消下去呢。”
“咱們要是頻繁的去搶,吃的到手了,人死了,那……”
土匪頭子嘆著氣,又搖搖頭,“咱們整個井兒莊就剩這些人了,最好不要再死人了。”
黑皮帽子那人說道:“那我們不搶那些有護院保鏢,伙計家丁的不就好了?”
旁邊人一愣:“水牛,你要搶窮人啊?”
“他們算個屁的窮人,家家戶戶都有余糧啊。”
黑皮帽子急道,“每一家都有肉啊,魚的,掛在院子里,那還能算窮人嗎?”
旁邊又有人遲疑:“咱們以前可都是好人家,逃難出來,雖然當了土匪,也都不搶窮人的。”
有人噗嗤笑道:“說的好像想搶就能搶到似的,路上那些窮人連泥巴都吃,咱們能從他們身上搶什么,搶一身泥?搶他們那上秤不到四兩重的一身骨頭?”
他說到這里,幾個人卻突然都沉默了一下。
就連那個黑皮帽子,看著碗里泛油光的湯,也抿了抿嘴。
人骨頭也不是不能搶,雖然他們這群人沒搶過,但這一路上把人拿去煮湯吃肉的事情,他們也實在是見慣了。
“總之。”
黑皮帽子把剩下半碗湯離鼻子遠了點,說道,“我們搶他們,就不用跟什么護院拼刀子,不用受傷死人,而且搶了之后,給他們留點,也不至于把他們餓死。”
“以前莊子里頭那個老和尚不就說過,活人越多越是好事,我們這么干,大家都活了,大好事啊!”
土匪頭子小口喝著湯,一直沒說話,這時候也點了點頭。
林中的蘇寒山思考了一下,悄然退走。
他一個人,肯定堵不住六十多個人,還是通知陳英杰他們一起來,才能把這伙人全部抓住。
雖然松鶴武館只來了二十幾個人,但是他們已經知道這伙土匪的水準、來歷,當然頗有自信。
潛行靠近之后,眾人也不急著發動攻勢,而是先分散開,在林子里做了一個包圍圈。
這時候,在火堆旁邊慢吞吞嚼肉的土匪頭子,突然抬頭。
“不對勁。”
他站起身來,看向四周。
大晚上的,怎么會有幾只鳥從林子里面飛起來了?
“林子里有人!”
土匪頭子大喊一聲,“拿刀,能打的站在……”
風聲驟然響起,從林子里面呼嘯而至,打斷了土匪頭子的喊聲。
附近的幾個火堆,發出呼啦啦的聲響,紅艷艷的火光拉長,如同一條條火舌,吹向土匪頭子所在的方向。
蘇寒山的身影,已經從火光上空掠過,一掌抓向那個土匪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