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師兄,今年秋獵之前,師父三令五申,要我們全力阻撓黃氏武館的任何行動,最好能打死打殘他們的弟子。”
“我們白天好幾次遇到黃氏武館的人,怎么都沒有動手,反而主動避開,現在還跑到松鶴武館的地盤來了?”
幽深黑暗的樹林之間,飛王武館的五名弟子聚在一起,窺探著遠處的那團火光,低聲耳語。
王古城的第六個徒弟王統,正是他們這一組的領頭人。
“你們幾個都是跟在我身邊的老兄弟了,有些掏心窩子的話,在別人面前我不方便說,跟你們,我就直言了。”
王統說道,“師父跟黃家的仇是結大了,一心要報仇,有什么命令都不稀奇,但是,咱們是不是也該為自己想想呢?”
“黃家家大業大,上下一心,高手如云,我看就是風雷武館,也不一定比得過他們家呢。咱們武館前幾年憑什么那么順,起碼有一半是靠了跟他們黃家的結盟關系。”
“現在兩家之間是翻臉了,但翻臉也有個分寸,有的人之間翻臉是不共戴天,有的人之間翻臉就只是不相往來。”
“咱們要是聽了師父的,跟黃家死磕,那也就同樣是選了不共戴天這一條,是要被黃家除之而后快的,就咱們的身板,能頂得住嗎?”
長篇大論的一番話,聲音雖低,卻說得另外四個人面面相覷。
有個身形瘦些的漢子說道:“六師兄這話,確實是掏心掏肺了。但咱們要是真干掉黃家幾個人,那就是在師父那兒立了大功,師父難道不會保咱們嗎?”
王統也就反問了一句:“黃家的人是那么容易干掉的嗎?”
這話才是十足真心。
前面那些話加起來,都不如這句話的分量重。
黃家五年之間,聲望水漲船高,金銀也是滾滾而來,黃家弟子可以不要命的練功,自有大批的大夫、傷藥幫他們療養,自有上品的醇酒美食,讓他們享受。
同年收的弟子中,黃家弟子的平均水準,是明顯要比飛王武館、劉家武館高的。
而黃家選出來參加秋獵的,更是他們家最精銳的弟子,五十個人,至少也是氣海十二轉以上的老弟子。
功力深,氣勢足,見過血,敢拼殺。
人數相仿的時候,要勝過黃家弟子,已是艱難,何況現在,黃家的弟子還改成了十人一組在行動。
“下午大師兄發了煙火,可能也是要讓我們去改組的。”
矮個弟子猶猶豫豫的說道,“咱們不去,又未必能抓到太多獵物,身上一點功勞都沒有,回去怎么跟師父交代呢?”
“所以我才帶你們來這里。”
王統指了指那團篝火,“咱們不打黃家,把松鶴武館這幫人打一頓,也算一份功勞。”
“別忘了,咱們武館跟松鶴武館之間也是有仇的,五年前咱們圍殺松鶴武館的時候,那幫人不要命的反撲,咱們館子里可也傷了不少人,當時你們幾個也都參與了。”
矮個漢子低哼一聲:“我是中了一掌,但我踢斷了那人一條腿,當時六個圍攻他一個,劉家那個可是直接被他一掌震死了,多虧我踢斷了他一條腿,剩下幾個才有機會。”
精瘦漢子道:“我左臂中了一槍,養了兩個月。”
另外兩個雖未開口,看臉上神情,顯然也回憶起當年的事。
“這就對了。”
王統說道,“我白天看到縣衙的獵鷹,有好多次飛到松鶴武館的地盤上,想來是他們走了狗屎運,收獲頗豐,這些戰績傳回去,師父能高興嗎?”
“只要咱們把這幾個人打得不能再狩獵,回去之后,咱們可以說,為了防止松鶴武館又有抬頭的趨勢,咱們特地來挫一挫他們的鋒芒,多少也算個功勞了。”
矮個子振奮道:“好啊,打不了黃家,難道還打不了他們這個破落戶了?”
“也不要掉以輕心。”
王統說道,“蘇朝東沒了,蘇鐵衣要是想發瘋,可就沒人管得住。所以咱們不能下死手,把他們毒打一頓之后就吹哨,讓捕快把他們運回去。”
精瘦漢子臉上露出怪笑,道:“姓陳的是六師兄手下敗將,不足為慮,剩下的,咱們還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那小丫頭是左家的吧,放以前,那可是千金大小姐。”
這意思,幾個人都懂。
王統也笑了:“不能真給她破了身,你就捏兩把,過過手癮吧。”
林子里似乎有風吹過,飄來一個幽幽的聲音,字字清晰,如在耳畔。
“捏什么?”
精瘦漢子笑道:“明知故問,當然是捏……”
話還沒說完,一只手蓋在了他的腦袋上,五指向內扣緊。
令人牙酸的潮濕破裂聲中,那只從黑暗里探出來的手掌,壓碎了他的天靈蓋。
手掌上方,有個蒼白的少年面孔顯露出來。
“捏碎你們的腦袋嗎?”
半蹲在地的幾個人,見了鬼一般暴起狂退。
王統當然是退得最快的一個。
他的功力達到氣海二十二轉,所練的“飛馬別枝腿”,又是極其注重身法速度的武功。
這一退,他的整個身子,就像是被一個拉伸到極限的彈弓,突然彈出去的小石子。
這一刻,與他雙腿爆發出來的彈跳力相比,他的體重,簡直好像能忽略不計。
但是那個鬼一樣來到樹林間的少年人,也在瞬間,就從那具半蹲著的尸體上方掠過。
蘇寒山身體周圍涌動的氣流,甚至在他身影飛空而起的剎那,把那個本該半蹲著的尸體,也帶動起來,形成一個好像在向前撲擊的動作。
空中一道白影展臂直飛,地面一個碎了天靈蓋的尸體,起身撲擊!
詭絕恐怖的一幕,使王統在那一剎那,都忘了呼吸,只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膨脹,血液在奔流。
蘇寒山的手掌,就在這時拍在他前額之上,把他整個人拍進樹林間的枯葉腐土之中,形成一個大字形。
嘭!!
蘇寒山來勢太快,擊中王統之后也沒能停下,直到揮掌擊斷前方一棵樹木,才停住身體。
那棵大樹上半截斷裂飛出。下半截,卻還有齊肩高。
蘇寒山雙手輪斬,切下三節樹干,腳下走了半個圓弧,繞到樹樁另一側,連環三掌,分別打中三塊樹干。
剛準備逃走的另外三人,分別被樹干撞在身上,傳出筋斷骨折的聲音,慘叫著摔在林間。
王統反而像是最幸運的一個,雖然第一個中掌,但因為退的時候速度夠快,跌入的又是枯葉腐土層,身上受到的沖擊力不大,只略微頭昏,吐了口血,就慌忙爬起。
但他剛爬起來,就聽到了那三聲慘叫,看到了蘇寒山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白衣的少年郎,兩只手掌泛著純陽內力的微光,身邊還散溢著隱約的氣流波紋。
王統身體僵硬,不敢動彈,腦子卻從那鬼怪般的驚嚇中清醒過來,明白了眼前的這一幕代表了什么。
不是什么鬼怪,而是……
氣海第五訣,震字訣!
很多人接近氣海圓滿的時候都未必能領悟的內功奧妙。
蘇寒山卻在如今這個階段,就已經掌握了。
這不僅是因為他五年里精修內功、苦心孤詣,更是因為羅摩心法的助力。
蘇寒山最早意識到大楚王朝和大明世界的武道差別,就在于兩邊內力性質的極端剛柔之分。
所以,他看待羅摩心法的時候,不僅是把它看成有療傷效果的奇功,更看成是一種奇柔無比的可控事物。
若純陽內力是鐵石,羅摩功力最多便只是濕泥巴。
正是泥這個字,讓他有了更多聯想,利用羅摩功力更便于揉捏操控的特質,去嘗試一些還無法對純陽功力做出來的花樣。
等到在羅摩功力上積累出了足夠的經驗之后,再嘗試用純陽功力去完成同樣的花式,顯然就要簡單得多。
震字訣,因此而成,講究的正是如何利用內力,引發空氣的共振。練成之后,一舉一動之間,都可以有氣流環繞在身邊,加強招式的威力,浮空更久,掠空更疾!
“震字訣,本是用來給更強的敵人一個驚喜。”
蘇寒山眼角的青筋一跳一跳,臉色透著猙獰殺氣,“但你們,實在是太該死了!”
王統尖聲大喊:“我能幫你們獵到精怪!”
呼隆!!!
奪命的手掌,停在了他額頭前半寸,勁烈的掌風,擊散了他的發冠,發簪碎裂,滿空斷發飄散。
良久,王統汗出如漿,癱倒在地。
羅平等三人此時剛剛趕到林子里面,聽到了那聲大喊后,陳英杰和左香云的呼吸,都明顯急促了些。
陳英杰更迫不及待的問道:“你知道哪里有精怪?!”
蘇寒山手掌垂落,食指動了動,俯視著王統:“你最好不要有一個字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