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祖恩和金連城身子一晃,去到蘇寒山他們四人之間,喝道:“運六韜心法!”
陳、金二人,實則都不必開口,當他們兩個運起自己那兩篇心法的時候,其他四個人,已忽然產生了一種感應。
六個人的心法同時運轉,那種感應急劇攀升,似乎突破了冥冥中的某種界限。
蘇寒山覺得,豹韜心法的內力雖然還在自己體內,卻又已經破體而出,彌漫在周圍,與另外五個內力源泉連成一體,不斷交錯,匯合奔流。
大廳外面的風聲陡然小了很多,亂雪也自稀薄下去。
天地之間,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精氣精粹,正因為六韜風云陣的運轉,而匯聚過來,成為一種可以被六人借用的力量。
碗里的冰重新化開,映出了黑色身影在上空一閃而過的痕跡。
那個黑衣怪人,沒有出現任何四肢發力的征兆,整個人就突然化作一抹細長的影子。
遠比他的腰身更細,比他的身體更長。
快如光影一閃,沒有帶起半點風聲,鉆透空氣,閃過桌面,襲向另一邊的六個人。
更確切的說,是襲向福滿堂。
福滿堂原本應該很難反應過來這么快的一擊。
可是,當六韜風云陣形成之后,他身體周圍的空氣、光線,甚至還有些別的什么,更不易察覺的東西,都好似成為了他的全新感官。
外人觸動空氣的時候,就像已經觸及他的皮膚,使他本能中揮出一刀,不需任何思考與判斷,卻如此精準的砍向了那一抹黑影的尖端。
叮!!
水晶短刀與黑影尖端一碰之下,六個人都感覺一股磅礴大力,勢如滔天巨浪,向他們撲擊而來。
但這股巨浪,根本沒有碰到他們身上,而是被六人的內力共同轉走,被天地間的精氣所抵消化解。
黑衣怪人這一招,力道極度凝練集中,發出之后,卻驟然散開,連他自己也不得其解,重新顯出人形后,身如黑煙凌空一轉,就想從側面插入六人之間,拆分陣法。
可他剛插入六人之間,一把大刀,已經迎頭劈到。
六韜之中,豹韜最快,正是防高手突襲。
蘇寒山這一刀,如有神助,天地的精氣,推動著他每一分氣力,每一縷毫發,刀鋒的速度比他平時幾乎快了一倍,力度要大了三四倍。
天梯境界的內力已產生一種質的變化,內力覆蓋在體表的時候,可以硬扛鈍器利器。
但面對這樣的一刀,黑衣怪人也不敢空手去接,突然一指彈出,指力旋扭,指尖傾斜著,戳在大刀刀鋒的棱線上。
蘇寒山這把大刀,刀身基本是黑色,只有刀刃處雪白,對方這一指,就是戳在研磨刀鋒的時候留下的那條棱線處,也即是黑白二色的交界線上。
這一指打中之后,蘇寒山竟然控不住刀,刀身翻動,旋轉起來,好像手里握著一個三四尺長的鉆頭。
蘇寒山眼神略微暗了一瞬,心中有果然如此的感覺。
對方剛才這一擊,雖然用的是手指,但分明就是黃家白蟒翻身槍的精髓所在。
蘇寒山一招失利,但他要退后時,黑衣怪人也沒能攔住他。
因為呂老橘的狼牙棒已經壓了下來。
呂老橘號稱“一氣仙”,也是個奇人,據說他是成年之后,才習練內功,但因天生丹田經脈異于常人,居然在十年之內,就積累出了近乎氣海圓滿的內力。
只是他控制力太差,至今連氣海六訣的前四訣,掌握得都不算精熟。
可是他練的是虎韜心法,是六韜心法中,相對最質樸簡略,也最大氣磅礴的心法。
他用的兵器,又是鑌鐵打造的一桿狼牙棒,天地精氣相助之下,這一棒連黑衣怪人也不能接,只能閃。
轟隆一聲,堅硬山石壘成的地基,被這一棒子砸出了七八條大裂縫,延伸出三丈開外。
碎石飛濺,坑深近乎兩尺,坑底仍然是深色的巖石,可見這地基之扎實,也可見這一棒子力道之大。
廳里的那張大長桌,沒有被正面碰到,只是被余波震了一下,就搖搖晃晃,嘩啦一聲,徹底散了架。
黑衣怪人的身影一晃之間,去而復返,腳踩在狼牙棒上,一掌拍向呂老橘面前。
金連城的煙桿卻先到一步,橫擋著一掌。
金連城以文韜理氣不亂,是整個陣法中對天地精氣的加持最熟悉的人,這時候單臂把煙桿橫探過去一擋,居然也擋住了黑衣怪人一掌。
任誰看了這一幕,都會覺得他們兩個,該是境界相仿的人在戰斗,不會想到,金連城只是在氣海境界。
黑衣怪人數擊不中,卻也已經給呂老橘等人帶來不少震懾,便準備抽身而走,這時卻有三顆鋼珠,從不同角度飛射而至。
陳祖恩以武韜振奮斗勢,保證陣勢緊密,士氣不衰。
黑衣怪人身子旋轉,又化作那條細長黑影,黑影曲折,躲過了那正常人的體型,怎么也躲不過去的三顆鋼珠。
可是三顆鋼珠,分別打在福滿堂的短刀、蘇寒山的大刀、呂老橘的狼牙棒上,又彈射回來。
黑衣怪人雙手張開,連抓三顆鋼珠,水晶短刀已經從他后背撲到。
剎那之間,福滿堂竟然跟黑衣怪人纏斗了七招才被震開,而且沒有被重傷的痕跡。
福滿堂修龍韜,是六者之中所得加持最全面者,眼力、機變、力道、速度,均等加強,負責正面應敵。
虎韜只是龍韜的替補,豹韜只是突襲的奇兵,龍韜才是正兵主力。
等黑衣怪人震退福滿堂時,查漏補缺、堅默不發、尋隙則入的犬韜丁百順,手里鐵鏈長鞭,已經纏上了黑衣人的腰。
黑衣人正要應變,一只手按在了他肩頭,尹康的臉出現在黑衣人背后。
眾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黑衣怪人臉上的黑色氣焰晃動了一會兒,沉聲道:“好!好!六韜風云陣名不虛傳,初學乍練之輩,竟然也有這樣的威力。”
“方才若是尹大當家隨手補上一掌,我只怕就要死在陣中了!”
黑衣怪人感慨道,“尹大當家掌握這等絕學,想必以你的修為,能夠以一己之力,施展六篇神功吧,上次與我兄長碰面的時候,卻一點聲色也不露,真是厲害。”
“這陣法所得加持,不但要六種功力支撐,還要六種截然不同的精神心智,互為制衡。單人之力,縱然學得六篇心法,把功力六分而齊用,也絕無這陣法加持的益處大。”
尹康收回自己那只手,示意眾人散開幾步,笑道,“我們要殺的那人,據你所說,在天梯境界中已深修多年?”
“他要是跟尹大當家單打獨斗,應當也在伯仲之間,何況還有借紫雷火藥,使招式威力大漲的手段。”
黑衣怪人發出幾聲冷笑,說道,“但是動手當天,除了我與兄長、大當家之外,還會另有一位天梯高手參戰,再加上這個陣法。”
“終于有十成的把握,將他斬殺了!!”
黑衣怪人有些迫不及待,“大當家,我們何時動手?”
“越快越好。”
尹康說道,“你今晚回去傳消息,我們明天帶人在山中趕路,明晚就可以動手!”
黑衣怪人說道:“我現在就回去傳訊。”
他身子一轉,已化作一抹黑影,橫空而去。
尹康看向眾人,叮囑道:“此人只是初入天梯境界,我們明晚要對付的人,可截然不同,你們今晚回去,調息休養之后,也要好生體會剛才對戰的經歷,明天白日,若有疑處,可以問我。”
蘇寒山等人各自稱是,陸續拜別。
過了幾個時辰,已到子時之后,深夜時分。
這寨子里的人已全部接到明日要趕路,明晚要動手的消息。
除了部分必須警惕的崗哨之外,所有人都已入眠。
蘇寒山屋里的燈也早就熄了,人卻坐了起來。
他先慢慢運轉功法,把體內功力恢復到九成純陽功、一成羅摩心法的程度,然后以羅摩心法之細膩,封閉毛孔,換了身衣服,隔絕身上所有氣味。
然后放低心跳,直至肌膚都變得冰涼,再閉住口鼻,閃身間出門關門,全無聲息,離開了自己的屋子。
山坳里的這座寨子,不但因地形緣故,使里面的人想要向外傳消息變得艱難,而且各類崗哨也設得巧妙,連高手們的住處,都是刻意設計過的,正好圍繞全寨,形成一個布局。
普通人身手不夠,向外傳消息,瞞不過哨卡,若是高手行動,破風之聲,又瞞不過附近的高手。
賀焰芒那晚出動的時候,早引起附近人的警覺、觀望,就是一個最好的明證。
但是蘇寒山既有隱藏的空中法,控氣之術妙絕,又有羅摩心法絕柔細膩,出行之時,身影與夜風幾乎全然融為一體,踏雪無痕。
整整一刻鐘的功夫,等他回到自己的屋里之后,才扶住了炕,慢慢坐下,捂著胸口,漸漸恢復心跳,放開毛孔。
“呼……”
沉沉的呼吸聲,既綿而長,肌膚也因內力滋養,而再度變得溫暖。
蘇寒山的心跳,重新變得有力起來,可能因為壓抑了一會兒,現在聽起來還要比平時更清晰,像一種心動,像一種忐忑,也像是期待。
消息應該來得及傳回松鶴武館,但不知道二叔他們收到消息之后,還有沒有充足的時間,做出全面的安排。
如果實在不好辦,干脆退出松鶴館,讓土匪們撲個空,保全自身才是最緊要的。
但,假如能夠有些余裕,能夠抓住這個機會的話。
是不是就可以把這些游蕩在附近幾個縣,讓人寢食難安的悍匪都干掉?!同時也重創那伙大仇家呢?
這些問題,今天晚上是沒有人會知道答案的。
只有等,等到明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