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七盜的寨子里面有上千人,但是他們這天出發的時候,只帶走了三百人。
三百人中,屬于黑七盜本部的人手不到一百,其他全部都是從各路土匪之中挑選出來的精銳。
他們或許不夠齊心,也算不上什么令行禁止,但每一個人都是積年老匪,又經過這三年的兵災旱災,在山林荒野間行動劫殺的經驗豐富至極。
翻山越嶺的時候,三百個人的隊伍,竟然都沒有發出什么說話的聲音,到了中午,尹康等人親自用內力煮雪,燒了幾大鍋熱水,讓大家配著干糧分食。
午后,眾人只歇息了不到三刻鐘,就再度啟程,一個個的嘴上雖然沒有什么抱怨,但臉色都沒有早上那么好了。
蘇寒山知道,這也是土匪頭子們的一種慣用手段。
人如果在吃飽喝足、身心舒逸的時候,被驅使去作戰,反而不是戰斗的最佳狀態,提不起那么大的殺性斗志。
而如果能夠掐準一個階段,讓土匪們經過跋涉辛苦,心里有了怨氣,但還沒有影響到體力的時候去投入戰斗,就更容易進入某種情緒高漲、亢奮不知疼痛,廝殺到忘我的情況。
當然,這個時候土匪們也會變得比平時更加兇殘,需要更多的手段來宣泄。
蘇寒山甚至看到,有的土匪早上出發的時候,還是個正常模樣。
走到下午的時候,那人手上已經掐了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小鳥尸體,翻來覆去的揉捏,血肉模糊,還不肯丟棄,就像在捏泥巴一樣。
所謂窮兇極惡的慣匪,其實大多數在最初的時候,性子跟普通百姓也沒有多大差別。
只是長久的土匪生涯,環境的影響,加上他們頭目有意無意的馴導,硬生生把他們養成了劫掠時泯滅人性的可怖姿態。
快到黃昏的時候,蘇寒山注意到周圍的山頭景色,變得有點眼熟了。
他們已經靠近了松鶴武館所在的那座山峰,稍微走出林子,抬頭眺望,乃至能看到那座山峰背面,被摧殘過的許多樹木。
那是蘇寒山在后山林子里面練功的時候,留下的痕跡。
到了這里,尹康卻又下令眾人停步,隱藏起來。
有個土匪頭目忍不住了,拎著兩把板斧來問道:“還不動手嗎?咱們已經靠得這么近,萬一蹲久了,很容易被發現。”
“稍等片刻。”
金連城對眾人安撫著說道,“這個距離還是比較安全的,大家也都很懂藏身,只要稍等片刻,等我們盟友到了,立即就會動手!”
要布置六韜風云陣的幾個人,靠得比較近,丁百順低聲對另外幾人說道:“尹大當家掐士氣這一手,掐得比我準。”
“臨門一腳,只要再多耽擱一息,這幫人心里的殺氣都要更重一截,按我的經驗,事后怕是連女人的尸體都要用一用。”
福滿堂正擦著自己的水晶短刀,聞言手上一頓:“你要聊這種話,離我遠點。”
“早聽說你們寨子,是真樣樣都依那套綠林規矩,可你以前管得住自己手底下人,現在還管得了這幫人不成?”
丁百順撇了撇嘴,也不繼續招惹他,轉身找能搭話的,“鐵老弟,你進這行不久,對你手底下人拿捏的還沒那么通透吧,這回可得好好學學。”
蘇寒山的大刀橫在膝上,摸著刀鞘,抬眼看了看丁百順,又迅速垂下眼簾,只輕輕嗯了一聲。
丁百順沒再找到搭話的機會,林子里已經多出三道黑衣人影。
這三人今天的裝束,可就不是僅靠內力遮面了,而是直接用黑布蒙頭蓋臉,只在眼睛的位置留兩個洞,可以視物。
不過,其中兩個人是勁裝打扮,第三個人的衣服,卻有些不倫不類,雙手黑袖,格外寬大,雙臂垂落時,袖角幾乎垂到腳踝。
蘇寒山瞥了眼第三人,心中暗道,果然是姓劉的。
“既然人都到了,那我們現在就動手。”
尹康站起身來,跟那三人略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我們四個和六個布陣者先行殺進去,然后其余三百人從四面攻入,斬盡殺絕,雞犬不留!”
太陽已經在西方群山中徹底沉沒,天地黯然,光線中少了一抹暖色,山川林木,似乎驟然轉冷。
天色鉛灰,陰暗的森林中沖出三百多道人影,積雪被他們踩踏成一條條污濁的冰面山路,很快分散到不同方向,朝松鶴武館合攏逼近。
領頭的十個人速度最快,拋開人群約有兩百丈,已經搶先抵達松鶴武館的院墻外。
蘇寒山他們六人,在院墻外的空地上止步,各自運轉功法,布成陣勢。
按照計劃,四名天梯強者,會把蘇鐵衣逼到這個方向來交戰。
就在六韜心法剛剛運起時,那四名天梯境界的高手,已經全無聲息的飄然而起,遠遠超出院墻的高度,離地五六丈,飛掠向內的同時,俯瞰整個武館。
那松鶴武館里面,各個院落、走廊、涼亭之間,都已經沒有人在走動。
只有北面那些臥室里面點了燈光,每一個房間都被照亮,不少房間里,還有人的影子投射在窗戶上。
松鶴武館大半的人有傷病殘疾在身,天氣冷了,早些休息,也是應有之事。
三個黑衣人中,身子略胖一些的,正是黃明禮本人,對松鶴武館的布局早有了解,抬手一指,就給眾人點出蘇鐵衣的房間所在。
同為天梯境界,靠得近了很容易被發覺,四人不敢耽擱,全速撲向那個房間。
他們的內力各自覆蓋全身,黃家兩個人似乎散發出黑色的氣焰,劉四太爺身上,宛若白色的云氣。
尹康身上,則是一層似有若無的紅光。
外人簡直看不出有人形事物在移動的痕跡,只能看到,有四道光芒從不同方向,突然射入那個屋子。
剎那的寂靜之后,整個屋子,都猛烈朝內收縮了一下。
房梁突兀折斷,屋頂中間凹陷下去,邊緣翹起,四面的墻體劇烈變形,向房內收縮,屋角變得更加尖銳。
那副場景,就好像這不是一個硬木、厚瓦、大石磚打造起來的房子,而是一個鼓囊囊的口袋,當這口袋里面的空氣突然被抽走,整個袋子就皺縮起來。
空氣當然沒有被抽走,而是那四大高手殺入房內的瞬間,裹挾空氣,將整個屋子的空氣,壓縮到四人攻擊的那個方位上。
以至于外面的空氣還沒來得及涌進來,房子里面,形成一個短暫的真空。
整個屋子,就被氣壓破壞,壓縮成了這個模樣。
現在,整個房內的所有事物,包括那些斷裂的木料,也正在朝他們四個所在的地方飛射、擠壓過去。
可他們沒有分給這種場景半點注意力,而是全部死死的盯住了自己手掌前方的那一小塊區域,臉上露出震驚之色。
那個地方,有被他們壓縮成濃霧般的空氣,濃霧之中,則是一個木頭雕刻出來的假人,呈現盤坐姿態,木人表面,正極速閃爍著五種不穩定的光澤。
深黑、黑灰、白色、紅色,還有……紫色!
前四種,是四大高手的內力色彩,最后一種,是有人混合了紫雷火藥之后,儲存在這個木頭雕像內部的功力。
閃爍的彩光照在他們四個人臉上,照在他們劇變的表情上,照在他們急速欲退的身形上。
而后那一瞬間,異色的光暈全被紫光吞沒,紫氣定格,大放光明。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