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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白蓮嫡傳,混天之招

  松江知府凌度仙,是個像貌端正的清瘦中年,所穿衣物并不算格外華貴,頭頂發冠也僅用木簪穿過,只是這身衣裳打扮,瞧著特別舒適。

  他自己舒適,別人看了也舒適,就更易親近。

  眾人一擁而上,他連連拱手招呼之間,口中只點了四五人名號,但神態舉止,讓所有人都感覺自己的熱情得到了回應,因此更加笑容洋溢。

  “我給諸位介紹一番,這位是沙門道長。”

  凌度仙笑容滿面,“道長是北面來的貴人,今天聽說這里有一場佛道大會,特地來觀摩觀摩。”

  沙門是佛門別稱,那人卻又全然是道士打扮,這股子別扭味兒,放在正經地方,恐怕多少要令一些只知清修的道士和尚感覺古怪。

  但在場的,雖然頂著戒疤道髻,一群大德高功的模樣,卻是名利場上的大德,金銀庫里的高功。

  世事洞明,人情練達,各人臉上分毫不見異樣,只有敬佩贊嘆,隱有默契的攀談。

  有個入了洋教,開了教堂的中年漢子,此刻就輕車熟路,做起仆從的活計,親自取了托盤,將兩個高腳玻璃杯,盛著美酒,遞給貴人。

  凌度仙接過酒杯,口中笑道:“這位西門彼得兄,平日謙虛隨和,也不計較做這些遞酒小事,其實門路極廣,連本府也要讓他三分啊。”

  西門彼得連忙說道:“知府大人謬贊了,我那點門路算得什么?若我所料不差,今年這大會上所用酒水,是尼德蘭人皇家酒莊中直運過來的上品貨色吧,知府大人的門路,才叫手眼通天!”

  “哦?”

  沙門道長看著杯中蕩漾澈紅的酒水,說道,“前清皇室的酒水,本座是飲得多了,洋人皇室的倒是少見,松江府果然繁華。”

  “那就請道長賞臉,品評一二。”

  知府與他輕輕碰杯,各自飲了一口。

  但這一口酒下肚,兩人臉色都微微一變。

  沙門道長神態凜然生寒,目如冷電,掃視眾人。

  其樂融融的氣氛,突然被打破,周邊的和尚道士們,紛紛露出不解的神色。

  凌度仙擰著眉,目光從惴惴不安的西門彼得身上,依次掃過彌勒寺、普賢叢林、洪圣大王廟、痘神廟、華佗廟等各方的主持者。

  不算那種村里土廟,松江府大大小小共有幾百座廟宇,猶以他剛才掃過的這些人最為豪奢,換句話說,也最有可能搭上一些松江府以外的關系。

  先天教的使者這回來到松江府,跟知府衙門商談大規模開墾煙田的事情,消息未必能徹底捂住,如果泄露出去,引來一些反應,也在意料之中,不過……

  “下毒這種手段,未免也太過分了些。”

  凌度仙一語既出,引得眾人各自變色,連忙后退,與旁人拉開距離,半點也不敢信任身邊剛剛還在暢談古今的“好友”。

  要的就是這樣的反應!

  不等眾人開口為自己辯駁,凌度仙已經從所有人的動態之中,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東岳廟的壽全道士和福興道士,表現都有異樣,之前就不曾像別人一樣湊過來,這時候居然已經躲到莊園邊界處去了。

  但最大的異樣,還不是他們兩個,而是背倚著涼亭柱子,依舊捏著酒杯,小口品嘗的一個年輕人。

  “果然,修成三丹田者,縱然發現不了隱在別處的玄陰劍瘟,但只要劍瘟法咒一進入這種高手體內,就立刻會被察覺、磨滅。”

  蘇寒山吐了口酒氣,看著松江知府和沙門道長,輕聲說道,“看來這個手段,還是太糙啊,竟然在剎那之間,就被你們徹底化解掉了,不過有這一剎那的功夫,我對你們也算有些認識了。”

  那群道士和尚之中,這時候就屬華佗廟的開明道士最為震驚,有種出門沒看黃歷的恐懼感。

  但還沒等他想出一個恰當的反應,就感覺自己像是四肢漏氣一樣,渾身酸軟無力,癱坐了下去。

  不只是他,幾乎所有比知府來得更早的人,都忽然感受不到自己的內力,感受不到丹田經脈、血肉骨骼的存在,癱軟在地,連說話的力氣都提不上來。

  松江知府的那些護衛,紛紛握住刀柄,想要沖上去,卻被凌度仙抬手止住。

  “看你氣度風格,不像是洋人的部下。”

  凌度仙仍然沉得住氣,“不知道是西面來的,還是南面來的?”

  蘇寒山笑道:“你不用擔心,我不代表任何勢力,只是自己對松江府有些意見,準備幫你們整改一下。”

  凌度仙哈哈一笑,拱手道:“本府在這個位置上,雖然殫精竭慮,更有在座這么多肱骨之臣相助,鄉賢士紳輔佐,但畢竟人無完人,不足之處肯定是有。”

  “閣下在什么地方有意見的,可以先提出一兩條來,我們商議商議,不必把場面弄得這么難看嘛。”

  蘇寒山正色道:“你愿意接受意見,那就最好了。所謂整改者,意思當然就是說……”

  他手中酒杯粉碎,“整個改掉!”

  炸碎的酒杯,化作無數閃亮的粉末,但并不四散飛濺,而是全部朝著松江知府暴射而去。

  整蓬粉末,猶如一把七八寸長的尖錐,卻遠比一個完整的尖錐,更加危險。

  這里面每一點細小的碎玻璃,都帶有足以打穿數寸鐵板的力量,而且一旦遇到阻礙,就會交互碰撞,彼此之間,形成如鋸齒,如剪刀般的旋轉切割。

  后面的碎玻璃會追到前面的碎玻璃,讓這道攻擊在遇到阻礙的剎那,殺傷力反而暴增。

  可是對抗這道攻擊的,同樣是一些細小的,尖銳的事物。

  出手的是沙門道長。

  松江知府雖然有三丹田全開的修為,但并不以能征善戰而聞名。

  四大勢力當年在松江地界上碾來碾去,真正強硬善戰的,不是被招收帶走,就是死無全尸。

  他們所需要的知府衙門,是一個善于經營,善于收錢的組織,并不需要在里面任職的當地人,有多強勢。

  沙門道長卻是先天教的護法之一,幾十年南征北戰中練出來的這一身修為,反應夠快,應對也夠準。

  搭在他肩上的一桿拂塵,被他右手一抖,向前掃出,拂塵頂端蓬松張開,三千銀絲向前急射。

  每一根銀絲都刺中了一塊碎玻璃,又在絲線攪動向前之際,將周圍的碎玻璃黏帶離開。

  絲線有足夠的長度,那些玻璃粉末,彼此還沒有來得及碰撞,就被絲線的不同位置粘上,帶走。

  “就算你真是徐、賀兩邊的人,也休想在本座面前放肆!”

  沙門道長發出怒斥,手里的拂塵一轉,朝著水池那邊抽打過去。

  他的眼光足夠高明,看得出剛才那道玻璃粉末的厲害之處,心中雖然依舊自信,卻也不敢大意。

  這拂塵一掃之間,已經運足了十成功力,柔軟的銀絲合成一股,竟然硬生生把空氣抽爆。

  銀絲延伸的速度,突破音速,在空中留下一圈明顯的氣環白痕。

  這桿拂塵,不是尋常兵刃,所用銀絲不但韌性十足,一個彪形大漢用剪刀也難以剪斷一根,而且擁有很強的延展性。

  銀絲最長的狀態下,可以相當于松弛狀態的五十倍。

  水池里的青銅駿馬,被沙門道長一抽之下,碎得如同粉末,還未朝周圍炸散,就被抖圈攪動的拂塵卷住,一起砸入池水之中。

  眾所周知,銅鐵這種東西,并不像泥土海綿一樣,擁有吸水的能力。

  可是,當銅鐵化為粉末,當攪動著銅鐵粉末的那些銀絲之上,密布著濃稠渾厚的真氣,銅鐵的粉末和池水,霎時間就融為一體,難分彼此。

  沙門道長修煉的武功,叫做《三壇海會真經》,乃是白蓮教秘不外宣的神功秘藝。

  白蓮教在元明之時,聲勢就已經非常浩大,曾經有作為領頭羊顛覆王朝統治的氣象。

  但是到了清朝,那些個號稱白蓮教的,其實有很多是地方官糊弄事,硬把白蓮教的名頭安在了當地的農民起義身上。

  道理也很簡單。

  從順治到嘉慶,民間的各種起義基本就沒斷過,不談那些規模太小,不值記載的,光是史書留筆的,基本就是隔三兩年,都得出一樁。

  然而,煌煌大清,號稱康乾盛世,如果你明著說,就是地方百姓老撐不住,總要沖擊官衙,那還怎么大談大清八旗,繼承朱明正統,誅殺闖賊,順應天理人心那檔子事兒呢。

  于是白蓮教就成了一個萬能的背鍋對象,不是下官不用心,是白蓮妖黨蠱惑人心啊。

  更關鍵的是,白蓮教這東西有歷史源流,并不算是發源于大清的教派,更不可能把根子算到地方官身上。

  別管是漁民起義、佃農起義,還是真的有別的教派趁勢而起,全都擬一個白蓮妖黨的名義,就算是皆大歡喜了。

  民間許多有心之人,看到白蓮教在官面上都有這么大影響力,自創的教派也愿意攀扯冒充一下。

  然而,到了嘉慶時期,嘉慶初年的一場白蓮教大亂,嘉慶十八年沖入紫禁城的那場變故。

  乃至如今盤踞在紫禁城,攀連太行,勢連齊魯,作為三巨頭之一的先天教,至少從武功上來講,還真就是得了白蓮真傳。

  這《三壇海會真經》,在元末明初的時候,被白蓮教主韓山童、劉福通,修煉到大成。

  他們出手之時,不用銅鐵為兵器,隨意扯一條粗布,就能攪動空氣,如同翻江倒海。

  對戰過程中,吸附沙石,攪碎敵刃,讓手里那一條粗布的威力越來越大,沾滿血色,昭顯大勝,鼓舞士氣。

  正如同傳說中,三壇海會大神、哪吒三太子手里那一條混天綾。

  白蓮教的兵馬,在元末明初那個時期,被稱之為紅巾軍,全軍上下都佩戴紅巾,威嚇敵軍。

  其源頭,也正是效仿白蓮教主手上的那一條“混天綾”。

  沙門道長的實力,比起當年的韓山童,也未必遜色多少。

  如今雖然不在戰場之上,但他用拂塵吸附青銅駿馬和滿池之水的重量,威力只會更加厚重。

  整條拂塵,如同一條狂怒的蛟龍,破開水池圍石,朝蘇寒山殺去。

  轟!!!

  用洋灰磚石鑄造起來,比尋常木質建筑堅固十倍不止的涼亭。

  在那條拂塵頂端一掃之下,就四柱斷折,頂蓋傾塌,徹底散架。

  蘇寒山腳下似乎都沒有動,但身影卻避開拂塵,向旁移開數尺。

  沙門道長分毫不退,長嘯聲中,手里的拂塵抖出條條幻影。

  用內力吸附滿池之水,甚至包括青銅駿馬這一點,但凡是真形境界的人,基本都能做到。

  可最難得的是,沙門道長將自己的兵器變化成如此重量,如此長度,依舊剛柔并濟。

  那條粗大如蛟龍的拂塵抖動之間,除了頂端可以壓爆空氣之外,其余如波浪般的每個部位,上下晃動,左右掃蕩,也都帶著足以撞歪一座小洋樓的力道。

  沙門道長的招式控制非常精準,沒有半點浪費到地面那些人身上,可僅僅是拂塵晃動帶來的氣浪,就把癱軟在地面上的那些人,全部掃飛出去,遠遠跌落。

  那些小洋樓二層三層的玻璃窗戶,被氣浪震動,相繼破裂。

  知府的護衛們,全力定住腳步,連忙護住知府,退出莊園,向外而去。

  停留在莊園外面的那些駿馬紛紛躁動,在莊園里面擴散出來的強風之中,撤步退散。

  混天綾,混天綾,敢起這樣的名字,果然是有令人駭然的神威。

  草地碎屑不斷飛起,混入拂塵之間,使這一招的威力強度、周密程度,仍然在攀升。

  可就在這讓整片花園洋房都要被攪亂的可怕威勢之下。

  蘇寒山的身影發出金光,接連七次閃爍。

  這七次閃爍,險之又險,似乎每一次都是跟拂塵擦肩而過。

  但這樣的身法,又最為精準快速。

  連續七閃之后,蘇寒山就把敵我之間的距離,拉近于無。

  沙門道長的眼皮赫然瞪大,全沒想到,自己的絕招,竟被對方如此輕易破解。

  他的眼神中捕捉到的,甚至不是一個身影,而是多個身影疊在一起。

  那是因為蘇寒山的速度太快,讓他這種高手的視覺,也還沒有完全調整過來。

  但他的左掌已經來不及細想,迎上了對方拍來的那一掌。

  咚!!!

  沙門道長耳朵里沒聽到對掌的悶響,只聽到一聲好似要裂開心魂的鶴唳,只覺到一股澎湃連疊、精純至極的內功,硬壓過來。

  實打實的根基對拼,那股純陽至剛之力,力壓沙門道長一籌。

  一掌力拼后,沙門道長沒有后退半步,卻渾身一震,七竅滲血,幾乎閉過氣去,渾身更是有多處穴位,被逆沖回來的功力封住。

  “奇怪,你為什么會搶著做出頭鳥呢?”

  他好像還聽到,蘇寒山在他身邊留下了一句話。

  “難道你不知道,那個知府遠比你更快化解了我的法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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