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普通人來說,刀這種工具,也還是太難用我用路邊撿來的石頭,攥在手里,照樣給這些該死的狐貍開瓢 這是最簡單的辦法……
刻在柱子上的文字,筆畫和現如今的文字略有不同,像是一百年前的舊體文字。
卓群一邊看,一邊皺眉。
眼睛余光注意到,旁邊捧著油燈的狐貍,頭頂的毛發,赫然有一部分是黑色。
恰如血污。
“嗯?”
他又借著油燈的光,看到旁邊幾只狐貍。
有的狐貍,脖子上有黑色的毛發。
有的狐貍,胸口處有黑色的毛發。
有的狐貍,腦袋、胸口、脖子有多處黑色毛發,甚至三處兼而有之。
卓群下意識伸手,去摸狐貍的頭頂。
“疼么?”
入手沒有鬼的冰涼,反而淡淡溫熱。營養不良的皮毛,粗糙、刺手。薄薄一層皮下面,就是骨頭的輪廓。
而這被摸的狐貍,此時卻瞇著眼睛,咧著嘴角,滿臉享受,用頭頂蹭蹭卓群的手。
“嚶嚶嚶!”
卓群淡淡一笑。
“還有其他的刻字么?
“都帶我去看看。”
出乎卓群意料的是,這木頭城堡里各種各樣的刻字還真不少!
墻壁上、桌子上、柱子上……
從幾百年前的古文字,到幾十年前的舊刻痕……
從屠殺幾只狐貍的記錄,到屠殺幾十只狐貍的心得……
就好像無人看守的景區,入目之處,都已被“到此一游”刻滿了……
剛拿到木頭城堡的時候,我還只是上城區的小小哨兵城堡里的三兩只狐貍,有時候會讓我倒點小霉,但我也從未在意畢竟,有這么一座城堡,能隨時進來睡覺,還是挺舒服的后來,我表哥當上了移民司的執行官他接到正式任命的那天,我們全家都沸騰了宴會從早晨開到夜晚笑聲從夜晚直到白天進出的客人像水流一樣不停歇后廚的臟盤子堆得像座山喝空的酒瓶子數都數不完表哥的官運帶動了我的官運哨所的所長在宴會上,在我的表哥面前,醉醺醺滿臉通紅,親口許諾提拔我當隊長我的爸爸媽媽和妹妹當場哭出聲表哥和所長都用手拍我的肩膀醉醺醺的莉莎沖上來,在我臉上印滿了唇印 但表哥的臉色當場就變了!
他一個眼神,所長的臉色也黑下去他轉身離開,所長就扯開莉莎狠狠罵我很早之前我就知道,莉莎是表哥的情人但那天晚上莉莎喝醉了,讓表哥知道她也是我的情人我暈乎乎離開表哥的家官運來的太快也去的太快,讓我感覺不真實我突然想到什么我立刻進入木頭城堡果然這城堡里,出現了一大群狐貍 我的官運,被偷走,被換成了狐貍!
燈光之下,卓群看著刻在桌子上的文字,看到這刻痕深深,似乎帶著巨大的情緒!
他扯扯嘴角,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周圍的一群狐貍,雖然看不懂文字,但都看向卓群,一個個愣了片刻后,也紛紛學著卓群的樣子,瞇著眼睛,咧開嘴角,狀似無語。
對面的房間里,燈火昏暗。
考察組的其他三人,都躲到房間一側去,閉口噤聲。
考察組的組長,在房間的另一角,對著鏡子問道。
“老師,卓群在做什么?”
房間里光線太暗。
鏡子里倒影模糊。
而那模糊的影子,竟是開口說話。
“他在與鬼糾纏。”
考察組的四個人,都愣住。
與鬼糾纏?
卓群,竟然也是鬼雄?
鏡中模糊的影子,繼續說話。
“那鬼,是住在木頭城堡里的運氣小偷。”
考察組的四個人,再次愣住。
這鬼……怎么聽起來有點耳熟?
關于鬼的知識大多神秘,大多意味著不詳,知曉越多,就越容易遭遇不幸。
但也有些鬼,因為太過弱小,太過典型,會被寫進教材里,送進上城區的學校,讓學生們對鬼有最基本的認知。
而這住在木頭城堡里的運氣小偷,就是教材里提到過的,典型的,鬼中的廢物。
考察組的四人都咧嘴笑了。
卓群與這樣的鬼糾纏,有什么用?
躲進木頭城堡里再也不出來?
還是讓那些狐貍幫他跳窗跑路?
但無論如何,既然卓群這家伙已經牽扯到鬼,那就沒法留他當學術母雞了。
考察組的組長看向鏡中模糊的影子。
“老師,請您帶走卓群吧。
“如果他還繼續動筆的話,就請在他落筆之后,在太陽升起之前,帶走他。”
昏暗的房間里,孤燈搖曳。
燈光下,卓群握著羽毛筆,正在試卷上飛快書寫著什么。
他皺著眉頭,表情嚴肅。
他的肚子已經不餓了,整個人很虛弱,只有眼眸倒映燈火的光。
他“刷刷刷”寫下的,竟是一份生產計劃……
那是生產“高空煙花”需要采購的原材料,需要安排的生產流程,需要注意的時間節點,需要安裝的生產設施,需要培訓的工人操作……
他是這座下城區技術學校的老師的兒子,被父母安排進入這座學校教學。
前些年父母死了,只剩他孤身一人。
在這下城區的學校,他能接觸到的知識很少。
幾個月前,機緣巧合看到校長買回來充實圖書館的煙花領域研究資料,加以研究總結,才寫出那篇第六代煙花初探,才對煙花領域有了一些想法,甚至不知道這些想法是否正確。
他不懂采購、不懂生產、不懂培訓工人。
此時完全按照自己的臆測,腦中信馬由韁,握著羽毛筆,筆下筆走龍蛇,在快速書寫這一篇生產計劃。
掛在辦公室墻上的鏡子,倒映他的辦公室,倒映他的辦公桌,倒映桌后的他。
鏡中他的影子,便也在伏案握筆,筆走龍蛇。
便如此,在他的思考中,在他的寫寫畫畫中,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燈中的油越來越少。
窗外的天越來越黑。
黎明前最后一陣黑暗,已經來臨了。
天光乍現之前最后的黑暗,來臨了。
卓群坐在辦公桌后,放下羽毛筆,看看這羊皮紙,皺皺眉頭,又思索一番,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墻上的鏡子中,他的倒影仍然模糊。
鏡子中,倒影也坐在辦公桌后,也放下羽毛筆,也看看這羊皮紙,也皺皺眉頭,也思索一番,也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鏡中影,跟隨鏡外人,跟隨一顰一笑,跟隨一舉一動,這本是正常。
但不正常的是,這鏡中影,開口說話。
“好,我已經學過你。
“現在,該你學我了。”
鏡中影從辦公桌后站起身,向鏡面走去。
于是卓群,也驚覺自己像是變成提線木偶,腿腳都僵硬,不聽使喚,竟是也從辦公桌后站起身,也向鏡面走去。
一面鏡子,分隔鏡內鏡外。
一人一影,同時邁步,同時走向鏡面。
又同時向鏡面伸出手。
兩只手,隔著鏡面相貼。
兩只手,又穿過鏡面相握。
此時的鏡面泛起波紋,如同水波。
鏡中的影子笑了。
境外的卓群如同提線木偶,臉皮褶皺也笑了。
鏡中的影子又開口。
“跟我走吧。
“跟我來這,鏡中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