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的窗戶打開。
后勤團隊的狐貍們,忙忙碌碌,從窗外舉進來一塊又一塊輪胎大小的奶酪。
每一塊奶酪輪胎,都有幾百斤重,放到地板發出巨響。
卓群穿著黑色的毛衣,一邊看員工們進貨,一邊輕輕嗅到空氣里的奶香味。
他其實認識這種奶酪輪!
以前在第六中學教書,每到發工資的時候,他偶爾會去買這種奶酪,買一小片回來,烤化了,抹面包吃,打打牙祭。
到如今,日子也是好起來了,竟然把奶酪店的倉庫搬空!
倉庫的窗玻璃上,倒映一副副畫面。
有的是臥室里,奶酪店老板的老婆和孩子臥床不起,臉色蠟黃,捂著胸口,皺著眉頭……赫然也都得了那心臟病。
有的是會客廳里,奶酪店老板和貴族的管家談價格,已經談到崩潰落淚,可貴族的管家端著茶杯,滿臉笑容,就是不肯松口。
“……我也理解你等這筆貨款救命。
“可我們家老爺,最近沒胃口吃奶酪。
“硬要收貨的話,我只能給到五折的價格。
“或者蘭多老板,您也可以慢慢散賣,一片一片慢慢賣……”
玻璃窗前,卓群很是滿意。
“像這種生意,就做的合適。
“卓卓集團用市場價買他的奶酪,只要給到他錢,就不會惹出什么麻煩。”
便在此時,后勤團隊的黑肚兜和黑尾巴,已經把最后一只奶酪輪帶回卓卓集團的倉庫。
而秘書團隊的金錢耳,在奶酪店空空如也的倉庫里,把桌子推到最中間,把椅子疊到桌子上,又在椅子中心,放上一枚金光閃閃的大金幣,才甩著大尾巴,得意洋洋,歪嘴一笑。
“嗷!”
狐貍都是很聰明的!
這樣擺法,等會兒奶酪店老板一開倉庫門,就能看到金幣!
保證貨款能去到奶酪店老板手里!
骨碌碌……
一長串的馬車車隊,穿過窄街,惹來行人側目。
坐在車廂里的湯姆森偵探,仍然在匯報工作。
“……我通過男爵府,找到這十四區的黑幫。
“用黑幫的耳目,打聽出普魯克的下落。
“那群狗東西應該不敢騙我。”
圖素偵探長坐在他對面,輕輕點頭。
“很好。”
偵探長坐在那里,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在思索什么。
又在馬車“骨碌骨碌”的行進聲中過了許久,他才抬起頭。
“你知道下城區有很多人得心臟病的事情么?”
湯姆森連忙點頭。
“之前,有幾個區的男爵府向偵探司報告這件事。
“巴瓦偵探長接了這個案子,最近一直在督辦。
“您……有什么指示?”
圖素緩緩搖頭。
“告訴我們的人,和這心臟病相關的事情,都離遠遠的,千萬不要沾。”
他目光深邃,看向遠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關鍵之處。
“這件事很不尋常。
“應該是有哪位大鬼雄,不知道在圖謀什么。
“像這種大鬼雄,他的事沒有沾到我們,就是我們的幸運。
“我們可千萬別傻乎乎湊上去。”
一邊說著,他掀開門簾,看到外面是一條稍微寬敞的街。
“盧錫醫館,就在這條路上了么?”
聽到湯姆森的確認后,他抬頭掃了一眼路邊屋頂正要飛走的鴿子。
卻見那剛剛展翅的鴿子,便發紅、發亮、著火,瞬間在火焰中變成一縷黑煙,一捧黑灰,飄散到風中。
“探子倒是不少。”
他的一雙渾濁老眼,一點都不花,反而帶著幾十年偵探工作經驗鍛煉出來的銳利!
此時雙眼閃爍的精光,透過車窗,掃視到路邊的小樓,掃出沿街窗戶后面幾個探子,又把他們燒成飛灰。
“立刻,給五少去信匯報,告訴他,我找到了六代火藥的重要線索,已經親自趕赴。”
“好的,好的,我明白!”
湯姆森連忙點頭,一邊應答,一邊從車廂座位底下,取出綠色的電話機,開始“嘩啦啦啦”轉盤撥號!
圖素放下了馬車門簾。
而他們的車隊,在“骨碌碌”車輪聲中,便如利劍,刺入這條長街,直指街上的盧錫醫館!
跟隨車隊彌散開來,遮蔽長街,漫天飛舞的,赫然是一片又一片雪花般的灰燼!
灰燼紛紛揚揚,落向沿街的鴿子、老鼠、野狗、麻雀,乃至于胡同里的乞丐、窗戶后的看客。
于是鴿子、麻雀不等飛起……
于是老鼠、野狗不等跑掉……
于是乞丐、看客不等出聲……就被那灰燼引燃,發紅、發光、發熱,在突然躥起的熊熊火焰中,被燒成干尸,被燒出尸油,被化成飛灰!
酒水倉庫里,后勤團隊的狐貍員工們,正忙忙碌碌,兩狐一組,舉進來一桶又一桶葡萄酒。
“嚶嚶嚶,嗷嗷嚶嚶!”
是鍋鏟爪,一邊高舉前爪,舉著酒桶,一邊和同事吹噓……它新學的黃油啤酒,準備先出個黃油葡萄酒版本!
“嗷嗷,嚶嚶嗷嗷嚶嚶!”
是鍋蓋頭,把橡木酒桶穩穩放在墻角……自從開發出葡萄酒的正確喝法,它感覺這酒桶都變輕許多!
“嗷?”
是負責盯著監控的黑腦殼,和白戒指、白耳環等其他秘書組狐貍,已經從落地窗的畫面中,看到進入長街的車隊,看到飄飛漫天的灰燼,看到莫名燒死的人和動物。
這怎么辦?
“嚶?”
它們面面相覷,愣了片刻之后,也沒有糾結,便“嗖”的一聲,撒丫子沖出去,沖向隔壁奶酪倉庫。
遇事不決,先找老板請示!
盧錫醫生的臥室里,隊長們一片安靜。
他們都聽到樓下的動靜……那是搬運貨物的聲音!
“是那位鬼雄先生,又來進貨了?”
“他上次買的葡萄酒,都喝完了么?哈哈哈哈!”
“那我們是不是,又能有一筆錢進賬?”
看著隊長們眉開眼笑,吳云總隊長和盧錫醫生對視一眼,都有些尷尬……之前說那些葡萄酒,要白送給鬼雄先生,也不知道那位先生聽到了沒?當真了沒?不知道他這次到底還給不給錢?
正糾結,他們突然又聽到“骨碌碌”的馬車聲,隱隱約約從窗外傳來。
“嗯?”
靠近窗戶的青稞,掀開窗簾,赫然看到長長的車隊,來到醫館門前停下。
看到車隊上率先下來的人,身材瘦高,穿著風衣,那張經常出現在起義軍圖冊的臉,赫然便是圖素!
他皺皺眉頭。
“圖素來了。
“偵探司的圖素,他來了。”
此言一出,眾皆沉默。
看到青稞表情嚴肅,不像開玩笑,吳云的臉色變煞白!
埃德加瞪大了眼睛,長大了嘴巴!
普魯克矮胖的身體狠狠打了個哆嗦!
偵探長,圖素!
偵探司首席、次席之下的第三人,與碎天使糾纏,鬼門學士級別,早些年時,死在他手中的起義軍不計其數!
“這些年,他已經老了,不怎么出手。
“按理說,實力沒那么恐怖了吧?”
吳云搖搖頭,顫抖的手逃出來那本起義軍英靈錄,聲音也在哆嗦。
“他……他……不是不出手……只是懶得再對付我們起義軍……他去對付更厲害的鬼雄……
“我……我……我們……”
奶酪倉庫里。
卓群坐在椅子上,看著玻璃窗的監控,看到大步流星、衣擺帶風走進盧錫醫館的圖素,皺皺眉頭。
“這老頭兒,是干嘛的?
“也是貴族集團的成員?”
旁邊的秘書組狐貍們,也紛紛皺眉。
這個老頭兒,倒經常在卓卓集團的監控中出鏡,但好像也沒啥具體業務。
“不管他,先把酒都搬回來。
“再把金幣給到起義軍。”
“快!
“我這本英靈錄擋不住圖素,來這里!”
吳云撞開了門,帶著起義軍的十幾個隊長們,一起沖進倉庫。
“希望鬼雄先生,可以庇護……”
她和隊長們沖進來,看到眼前的畫面,頓時都愣住。
卻見一只又一只火紅色的小獸,兩只一組,舉著比它們還大的酒桶,正要運到窗口去。
它們不到膝蓋高,圓圓胖胖,甩著蓬松的大尾巴。
看到門被撞開,它們似乎也很驚訝,停下動作,回頭向吳云等人看過來。
“嚶嚶嚶?”
“嗷嗷嗷?”
它們稍稍一愣,就繼續開工,搬著一桶又一桶葡萄酒,甩著尾巴,撒開丫子,通過木箱階梯爬上窗臺,把酒桶都運進窗戶里。
而倉庫被打開的窗戶,窗外不是醫館的庭院,竟是又一處光線暗淡的倉庫。
仿佛空間錯位,一處窗口,把兩處倉庫連接起來。
這是什么東西?
又是怎么回事?
能擋得住圖素么?
又是否愿意庇護他們?
卻見兩只小獸,舉著最后一桶酒,已經進入窗口。
卻見那窗戶忽閃忽閃,像是要關閉。
而便在此時,他們感受到滾滾熱風,從倉庫門外吹來!
熱風之中,紛紛揚揚的灰燼,在半空中凝成人形輪廓,赫然便是穿著風衣,戴著禮帽的圖素!
他掃一眼起義軍的隊長們,冷冷一笑,便又散作灰燼,隨著熱風,飛入窗口之中,竟是追著舉酒桶的狐貍,進入到對面的倉庫!
起義軍的隊長們剛要放松……圖素走了!
又察覺不對……如果那位鬼雄先生,被圖素追進去殺了,那等圖素再出來,他們豈不是還要糟?
奶酪倉庫里,卓群和秘書組狐貍們,盯著監控,看到圖素追進來,更是驚呆了!
“這……他……他都一大把年紀了,為什么,竟然能有種成這樣?”
狐貍們也紛紛瞪大眼睛,又看向老板。
“嚶?”
“嗷?”
這怎么辦?
卻見卓群微微皺眉,看向隔壁的酒水倉庫,伸手輕輕一握。
呼……
熱風卷著灰燼,飛進酒水倉庫!
化成灰燼的圖素,此時心中滿是激動!
與起義軍有交易、又掌握空間類的詭異能力,這不就是殺死洛基的鬼雄么?
抓到這鬼雄,就等于找到六代火藥!
找到六代火藥,就能幫五少立下大功,拔了六少的頭籌,踩了六少的面子!
這鬼雄就算實力強,又能如何?
他化身十萬片灰燼,不怕空間類能力!
他與灰燼殘尸糾纏,不怕爆炸和火燒!
此時,他隨著熱風飛進來,追著前方的酒桶和狐貍!
但是……
他竟然感覺到,酒桶和狐貍,都越來越遙遠!
明明就在同個房間,卻仿佛隔了千萬里!
他又感覺到,身旁的天花板、地板和墻壁,都向他擠壓而來,仿佛這房間活過來,像是一張嘴,要咀嚼他!
“啊……”
他突然察覺不對,想要奮力一搏,想要釋放灰燼中儲存的全部熱力!
但變紅的灰燼,爆發的熱力,便如泥牛入海,沒有產生半點影響,沒有引發半點變化!
前后左右都是擠過來的木板,木紋在他視野中放大,充斥了他的全部視野!
他存身的空間越擠越小,越壓越小,容不下十萬片灰燼,容不下一千片灰燼,甚至容不下……一片灰燼!
咔嚓嚓……
他聽見自己骨碎的聲音!
噗嗤嗤……
他聽見自己被壓爆的聲音!
他眼前赤紅,沒了意識,沒了生息。
倉庫里,起義軍的隊長們一個個滿頭流汗,都尬住了。
那扇窗戶正在緩慢關閉。
醫館外面還有不知道多少個偵探。
圖素剛剛進去,不知道什么時候出來。
他們該怎么辦?
吳云總隊長臉色蒼白,又用顫抖的手,掏出起義軍英靈錄,想在最后關頭,把這本書撕掉,不留給偵探司!
青稞手里還攥著救治心臟病的藥物采購清單、采購渠道、采購人員等等方案!
普魯克回想起自己的小兒子,他的心臟病,該怎么辦……可他已經暴露,他的兒子無論有沒有心臟病,都活不了了。
他竟然咧嘴苦笑。
便在此時……
倉庫的窗戶猛然彈開!
一灘模糊的血肉,被噴出來,“啪”的一聲,噴了滿墻!
放射狀的噴濺痕跡中,有碎肉、骨茬和風衣碎片!
猩紅的血漿和內臟碎片,沿著墻壁簌簌流動下來!
當啷啷……
是一枚金幣,緊隨其后飛出,落到吳云腳下,打了幾個滾,才堪堪停住。
起義軍的隊長們,再看那扇窗戶,卻見窗外的空間,已經恢復正常,變成醫館的庭院。
“酒錢,鬼雄先生,付了……”
青稞下意識開口呢喃。
而眾人再看被噴在墻上的一灘血肉,都瞪大眼睛,腦海被震驚到一片空白。
不可一世的圖素偵探長,飛進那窗戶里面,結果下一個瞬間,就被吐出來了。
像一口痰一樣,被吐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