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試爆還在繼續。
但是渣塔博士之后的試爆，動靜都不大，火光都不亮，一個個像是大號的爆竹。
法爾斯穿著風衣，帶著幾個裁決官，沿著廣場邊緣邊走邊思考，眉頭的皺紋越皺越深。
終于，思索了許久，他仿佛下定決心，開始出聲吩咐身后的裁決官。
“第一，立刻組織實驗基地所有教授、博士，準備開會，集體研討渣塔博士的思路和方案。
“第二，把渣塔博士所有的資料，都匯總起來，落日之前交到我手里。
“第三，立刻開始聯系白林行省所有的仙女星粉塵廠家，統計他們近期的產量，落日之前報送給我。
“第四，立刻聯系次席大人，申請在落日之后，把項目進展，向他做一個匯報。”
他身后的裁決官一個個點頭應答，立刻四散跑開，去執行法爾斯的命令。
又是一聲試爆。
惹來廣場外圍大姑娘小媳婦們的陣陣歡呼。
法爾斯嗤之以鼻。
“哼，一群廢物，花了老子這么多錢，搞出來的東西像悶屁，不響干臭。”
一邊罵，他心中嘆息……早知道這個事情不容易干，但他真沒想到，事情會困難到這個程度。
他回頭看向還在廣場入口處閑聊天的渣塔博士，發現渣塔博士也在看他。
兩人遙相對望，視線交錯，都露出笑容。
法爾斯揮手示意后，就轉身離去。
一邊走一邊感慨。
“幸虧還有這么個家伙，多少能解決問題。”
窗外夜色深深。
窗戶里面，卓卓集團的大辦公室里，飄蕩紅豆面包的溫熱香味。
狐貍員工們圍成一個個圈，守著一筐筐紅豆小面包，一邊吃著，或在吹牛聊天，或在看落地窗的畫面。
“嚶嚶嚶，嗷嗷嚶嚶嗷嗷……”
廚房的黑肚兜舉著一塊面包，得意洋洋吹噓……這面包里是集團后廚秘制的紅豆沙，足夠軟糯，又保留沙沙的口感，還特別甜！
“嗷嗷，嚶嚶嗷嗷嚶嚶……”
紅豆分批次下鍋，有的煮成沙，有的保留顆粒感，還加入了陳皮、蜂蜜等等調味料！
“嚶嚶，嗷嗷嚶嚶嗷嗷……”
它掰開面包，讓狐貍兄弟們看到里面紅豆沙的鮮紅色，歪著嘴露出邪惡的笑容……惡鬼，就是很擅長烹飪這種血紅色的東西！
周遭的狐貍們都跟著笑出聲。
當然，黑肚兜不會告訴大家，紅豆沙的處理方法，是它連著看了五天面包房的直播，才偷學來的。
不遠處的辦公桌上，卓群一邊吃著紅豆沙小面包，感受嘴里綿軟、香甜、醇厚的口感，一邊感慨。
“味道還真不錯。”
這個好像是員工們從第九下城區的福德面包房偷學來的。
福德面包房名氣很大！
明明是貧民面包房，但是偏偏很多貴族都喜歡吃！
以前卓群在第六下城區教書的時候，就曾經聽說過。
一邊吃著，他看向落地窗，看到法爾斯實驗基地，臨時搭建的超大號帳篷里，正在召開學術會議。
渣塔博士站在小黑板前侃侃而談。
時而用粉筆“刷刷刷”寫出來公式，或者流程圖。
時而用木棍指指點點，“當當當”敲著黑板，講得慷慨激昂。
會議桌上的教授們、博士們，有的點頭，有的迷茫，有的皺眉陷入苦苦思考。
卓群身邊，黑腦殼和黑戒指，一邊給老板倒茶水，一邊皺眉。
“嚶嚶嚶？”
“嗷嗷嗷？”
這家伙不是個騙子么？
怎么還講得這么自信？
卓群也嘖嘖感慨。
“這家伙，是有真才實學在身上的。
“他講的東西，九真一假。
“好像還真把這群人給忽悠住了。”
卻見會場中，法爾斯坐在最上首，一直在翻看一摞材料。
材料中赫然是渣塔博士的生平！
……渣塔，現青苗大學博士一八二三年出生于白狼城上城區風鈴街，現二十七歲父親、母親都曾擔任青苗大學的化工系教授，專業從事火藥研究一八三三年，渣塔的父親和母親被征調到戰場，參與白狼城和白鷗城的火玉礦山戰爭，負責特種火藥調配一八三四年，渣塔的父親和母親所在營房，被白鷗城炮彈擊中，兩人就此犧牲而渣塔從一八四零年進入大學時起，就在火藥研制領域表現出優秀的天賦 發表的論文六代火藥可能方向的論述，礦山地區特種火藥分析獲得白林大學副校長簽批……
法爾斯一邊看，一邊點頭。
“原來是家學淵源啊……”
突然，旁邊的老教授，戳戳法爾斯的胳膊。
“先生，您是專業玩火的大鬼雄，關于六代火藥，您有什么見解么？”
法爾斯展顏一笑，輕輕搖頭。
“老先生，您誤會了。
“我掌握的是鬼的學問，可六代火藥是人間的知識。
“兩者天淵之隔，并不能相通。”
他卷起來渣塔博士的生平履歷調查報告，清清嗓子，看向遠處的渣塔。
“我有一個問題。
“煉制火藥時消耗掉的仙女星粉塵，就完完全全消耗掉了么？
“我的意思是……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可以在炸藥煉制完成后，把仙女星粉塵提煉出來，而不影響火藥的效果？
“或者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可以在火藥爆炸之后，從爆炸現場的硝煙和焦土中，把仙女星粉塵回收回來？”
他的視線跨越長長的會議桌，看向渣塔博士。
卻見渣塔愣了片刻，突然笑出聲。
“哈哈哈哈，法爾斯先生，這個問題我可以回答。
“但是，我相信今天在場的教授們，也都能回答。
“他們的回答比我的回答，要更加有力，也更加合適。”
在場的教授們，也明白了法爾斯的問題和顧慮，紛紛笑出聲。
“法爾斯先生考慮很周全。”
“這是不相信渣塔博士么？”
“怕渣塔博士假借研究火藥的名義，貪了這些仙女星粉塵？”
“仙女星粉塵的消耗，是不可逆的，加進去了，就不可能再拿出來。
“一旦把粉塵加入兩叉楊酸溶液，粉塵就會發生不可逆的化學變化，變成一種環形的大分子化合物。
“而等到爆炸之后，這種大分子化合物的產物，是二氧化碳和水。”
教授們七嘴八舌解釋。
渣塔博士臉上笑容不改。
法爾斯皺著眉頭，漸漸聽明白，也露出笑容，對著渣塔博士輕輕點頭。
“很好，很好，我明白了。
“大家繼續討論吧，我有事情要處理，先走一步。”
說完，他便起身離開這臨時搭建的巨大帳篷，走入夜色之中。
帳篷門口，他的裁決官隨從早已在等候。
“法爾斯先生，次席大人說，今晚隨時可以聽取您的匯報。
“沒有什么事比您的項目更重要。”
法爾斯點點頭，腳步不停，繼續向前。
“好，回馬車去。”
辦公室里，紅豆面包越吃越少。
彌散在空氣里的香甜氣味，卻還未散去。
卓群喝一口濃香的奶茶，慢慢砸吧著味道，仰倒在自己的椅子上。
再看一眼落地窗的畫面，心中感到疑惑。
“這個渣塔博士，到底圖什么呢？”
用仙女星粉塵能煉制出來六代火藥，這件事，是假的。
仙女星粉塵加入煉制流程會被浪費掉，這件事，是真的！
這個渣塔博士，一番操作，想要浪費仙女星粉塵？
這是在圖什么？
卓群不太能理解，也懶得再多想，囑咐秘書組員工們持續關注，就低下頭，繼續自己的學習。
之前從知識逐人中，學到了很多關于木頭城堡燈的知識，到今天，這些亂七八糟知識已經整理的差不多，卓群有了一些思考，有了一些了解。
他伸手從桌子上，拿起一塊木板。
“這個，額……”
卻見等待多時的紅色身影，“嗖”的一聲跳上辦公桌，接過老板手中的木板，昂首挺胸，得意洋洋，一爪抓著木板，一爪比比劃劃，就要給老板做匯報。
它是后勤團隊的黑手套，之前聽老板安排后，專門統計了城堡里所有的缺失的燈！
“嚶嚶嚶，嗷嗷嚶嚶嗷嗷……”
它一邊說著，先是比比劃劃，指向辦公室屋頂。
卓群抬頭看，果然發現，屋頂有固定水晶燈的巨大掛鉤。
只是那個位置空空如也！
黑手套抓著小木板，比比劃劃，狐言狐語，繼續給老板介紹。
“嗷嗷，嚶嚶嗷嗷嚶嚶……”
城堡一二層的挑空大廳，天花板上有九個這么大的掛鉤，但是都空了……也就是說，缺九盞體面的超大水晶燈！
“嚶嚶，嗷嗷嚶嚶嗷嗷……”
城堡二三四五六七層的樓道，合計應有一千八百盞墻壁燈！
但現在只剩了二百二十盞。
并且其中兩百盞沒了燈油。
其中兩百零八盞沒了燈芯。
其中十二盞，保留短短的燈芯，和干涸固化的少量燈油。
“嗷嗷，嚶嚶嗷嗷嚶嚶嗷……”
辦公室里，是壁燈保留最好的地方，共計應有壁燈二百四十五盞，現有壁燈一百二十盞，其中九十八盞保留有燈芯和燈油，其他的，也都需要維護了！
“嚶嚶嚶，嗷嗷嗷嚶嚶嗷嗷……”
黑手套狐言狐語，比比劃劃，給左爪的木板翻了個面，右爪繼續比劃著給老板看……它們后勤團隊已經考慮過，要么自己拿木頭，重新制作一些壁燈，要么就去讓秘書組考慮采買，按照市價來算，所有的水晶燈和木頭壁燈，大概需要不到兩枚銀幣，就可以搞定！
卓群認真聽完，看看黑手套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左爪抓著木板，右爪比出來兩個趾。
又看看黑手套木板上工整的“狐文字”，他展顏一笑。
“很好！
“這項工作你干得很漂亮！
“但是修復吊燈和壁燈的事情……不著急。”
看看黑手套疑惑的目光，卓群伸手摸摸它的腦袋瓜。
“我們這不是普通的城堡。
“它是一尊鬼啊。
“城堡里缺少的每一盞吊燈、每一處壁燈，都是鬼的殘缺。
“鬼的殘缺，不是人間商鋪里的燈能修復的。”
夜色已經很深了。
白狼城上城區的街道上，已經沒什么人，只有修剪整齊的一棵棵白樺樹，和綻放光明的一柱柱路燈。
骨碌碌碌碌……
巨大的馬車風一般駛過去！
車廂里，裁決司的次席，和法爾斯促膝而坐，聽完了法爾斯的工作匯報，也滿臉糾結。
“……這意思是，每一次六代火藥爆炸，都意味著好幾斤仙女星粉塵，就跟著燒沒了？
“六代火藥，這么他媽貴？”
難怪這東西在歷史上、在學術界都成謎。
這么貴的玩意兒，一般人連材料都買不起，誰能研究出來？
法爾斯露出苦笑，又從隨身的包里掏出一份文件。
“先生，整個白林行省所有的仙女星粉塵產地和產量，我都統計過了。
“您要看看么？”
裁決司的次席名叫方德，此時伸出手掌，把法爾斯的文件推回去。
“不必。
“仙女星粉塵的話……你隨我去一個地方吧。”
次席方得皺皺眉頭，嘆了口氣，對車門外輕聲吩咐。
“改道，去找首席大人。”
首席大人？
首席和仙女星粉塵有關系？
法爾斯不知道，也不敢問，便乖乖坐著，任由改路的馬車，載著他繼續往這白狼城深處去。
一路上，經過漂亮整潔的林蔭大道，經過晝夜不息的歌舞劇場，經過車水馬龍的夜間商業街。
方德次席的馬車很大很大，就像一座房子，被六匹馬拉著在城中飛馳。
但好在上城區的路足夠寬，上城區的人也足夠敬畏，知道躲避。
便如此，馬車一路穿梭，又跑了大半個小時，方才緩緩停下。
法爾斯跟隨方德次席走出馬車，才看到眼前燈火通明的大門，看到大門旁邊的牌子，蘇魯斯藝術學校。
蘇魯斯，就是裁決司首席大人的名字！
法爾斯皺皺眉頭。
他還是第一次知道，首席大人竟然辦了這么一座藝術學校？
“首席大人這是的……要追求藝術？”
方德次席笑著引導法爾斯，步入這座學校的大門。
“如果你將來能成功晉入鬼門碩士，就會接觸到這些東西了。
“首席大人建立這座學校，不全是為了藝術。
“另一層目的，是與他糾纏的鬼，需要修復。
“哦，當然，我們每個人糾纏的鬼，都是殘缺的，都需要修復。
“只不過，你還沒到那個層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