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大放,雪花飛灑。
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錦官內外,惟余莽莽,萬里雪飄。
本是暑夏,七月飛雪,如此壯闊奇景,理應引起整座城熱鬧非凡,但此刻,城里幾乎一片安靜,家家門窗緊閉,只有屋檐上,冰菱落下碎裂的清脆聲。
遠處,時不時,聽到馬嘶聲,呼喝聲。
東城,平安坊的幾條巷子,此刻鐵甲寒光一片,大馬奔騰其間。
染血的兵甲,與刺眼的雪白,形成鮮明對比,一匹匹大馬鼻孔間噴吐著一道道白色匹練,馬蹄松軟的雪地下,是泥濘的泥巴地。
“開門”
“砰砰砰”
一個個甲士飛奔數條巷子間,泥土混著雪水飛濺,落到百姓家門前,如狼似虎,直接破門,隨后將里面的人趕出來。
一條條巷子間,百姓惶恐而出。
其間一條巷子,百姓們看到一排排高頭大馬上,殺氣騰騰,鎧甲上還帶著血紅色冰渣的甲士,嚇得不行,神色驚恐。
“軍爺,軍爺,這是做什么?”
“我們都是苦哈哈出身,可從沒干過什么壞事。”
有人顫抖著開口,拜了拜手。
昨夜后半夜,外面遠遠傳來的打殺聲十分嚇人,兵馬飛動,說在捉拿叛賊,聲勢鬧得不小,慘叫聲迭起,一直快延續到天明,嚇得這些巷子里的百姓,門窗緊閉,后半夜一直沒睡。
此時,被兵馬找上門來,自然驚恐。
只見,有甲士,騎著馬,拿出一卷紙筒,朝下一甩,怒聲大喝,
“誰見過這個人?”
“此人是撫司重犯,若是誰能提供此人的具體線索,撫司有重賞,若是隱瞞不報.”
“蹭”
“蹭”
“蹭”
只見一排甲士,陸續抽刀,刀光在雪地的反射下,將這些百姓,嚇得腿根子直軟。
大家趕緊看畫像,只見畫像上,是一位老者的半身像,花白頭發,眉毛如鋒,一身白袍,插著一只黑簪。
只是那五官有些不協調,看著別扭,像是硬套上去的。
這間巷子里的百姓瞧了瞧,一個,兩個,紛紛搖了搖頭,好像沒什么印象。
“軍爺,咱沒見過啊!”
突然間,人群里有一個大嬸,先是激動地眼睛一亮,拍了拍手,“我好像見到過。“
隨后這大嬸又有些陷入了魔怔似得,疑惑呢喃道,“不對,我分明剛才還記得這個人的,但現在想不起來這人長啥樣了了,跟這畫像好像不一樣,但我還記得這個簪子。”
這話一出,領頭的甲士眼中神色立馬一緊,提馬走的更進,語氣一急。
“在哪”
這大嬸,衣服補丁里露出稻草尖尖,雙手捂在袖子里,被這么盯著,身子一顫,往后退了一步,隨后用手,指了指更里面一條巷子,
“在在里面巷子往里數第八間,毛小子的家里,那天我去王家做工回來,看見毛家的小子帶回來一個人,那頭上的黑色簪子.”
她話還沒說完,
只聽那領頭的甲士立馬側頭,大喝:
“里面,第八間!”
話落,轟隆馬蹄聲響起。
只見這些兵馬當即朝著里邊巷子狂涌而去。
找到里面第八間。
那是一間由籬笆圍欄組成的破院子。
“戒備!”
隨后,便見這狹窄的巷子里,甲士們紛紛下馬,包圍這座籬笆小院,紛紛握住自己腰間的刀柄。
面色帶著緊張,與戒備!
這是將軍特地交代下來,務必要找到的重犯。
那代表很危險。
就在這隊兵馬屏氣凝神,握緊手里的刀時,
“咔咔”
那籬笆院墻的門忽然打開。
上面松軟的雪花簌簌而落。
“蹭蹭蹭”
這一動靜,立馬驚起外面包圍的兵甲,緊繃的神經挑開,抽刀聲四起,竟在雪地里,反射出一道道寒光。
卻見這時,隨著木門打開,一道銀甲稍微低著身身影,咯吱咯吱踩著雪,從里面走了出來。
皺著眉頭,神色陰沉!
眾甲士見了這身影,立馬嘩啦啦,跪在雪地里。
“拜見將軍!”
出來的人,正是陳淵!
他現在正在追查,錢家合謀的事情起末。
主謀人,那位錢家家主被柳天鳴活捉,在五寶山戰斗結束后,交給了他定奪。
這位錢家家主,落在他手里,自然經歷折磨,但對方自知沒了活路,死活沒有開口,最后在將對方折磨的奄奄一息時,陳淵趁對方意志微弱,直接對其施展嫁夢神通,結果出了意外。
他本來只是想尋找那頭在他手底下逃走的人魔根底,結果人魔沒有查到,反而查到了這背后還有一個人!
一位躲在背后,未曾露面的武藏!
但這人狡猾的緊,自己在錢家家主的夢境里窺探不到此人,對方面目是模糊的,說明當時對方就有防備。
只能看出衣著,大概輪廓!
更是在他探往關鍵處的時候,這位錢家家主的神魂似乎被下了某種禁制,突然崩散。
就此一命嗚呼!
而最后的畫面,指向東城平安坊,一間泥巴院子里,錢家家主來見了這人,畫面就此戛然而止!
這也是,發生這一幕的由來!
只是,此地,已經人去院空。
但陳淵通過嫁夢得知。
此人在關注自己,讓錢家人打探過自己和第九山兵馬的消息,那時,他在威遠關被武藏大妖重傷,消失了幾天。
第二,就是,他有氣運靈根的消息,很可能是此人散布給錢家家主的。
看來,此人對自己有敵意,而且還不小。
人魔沒有找到,還多出了一條躲在背后的毒蛇,盡管陳淵剛贏得一場大戰,但心中卻是殺意凜然。
他掃了一眼跪著的部下,下令,
“收兵!”
說著,陳淵腳下一晃,飛天而起。
“是!”
接著,一聲哨子吹響。
幾條巷子間的兵甲,也趕緊人馬翻動,調轉馬頭,隨后卷起陣陣雪塵,朝著巷子外轟隆飛奔。
此時,高空之上,陳淵踏空而行,穿梭在天地間飛舞的雪花之間,朝著城中道撫司的方向激射而去。
天地化作一片雪國,但隱約可見,在錦官城上空,遠處,隱有黑色硝煙,冉冉升起。
而隨著離云頂山越來越近,原本清凈的天地間,漸漸快速變得嘈雜喧鬧。
馬嘶聲,鐵蹄聲,人喝聲,交織在一起。
朝下望去。
只見,云頂山四方的主干道上,有一條條黑線,正朝著云頂山匯聚。
那是一隊隊兵馬和車流!
從四面八方歸來!
這些兵馬后面,押送著一個個如螞蟻大小的黑點,以及蜿蜒數里之長的車流,上面裝著一個個大箱子。
那一個個螞蟻大小的黑點,是一個個被繩索套住的人影!
前半夜,五寶山大戰落幕后,錢家核心族人,除了在外經營家族產業的,剩下的,幾乎全部死在了山上。
但陳淵自然不會只追究一個錢家,參與密謀的六家,自然也要作出清算。
除了撼山宗,伏龍觀的李道長替自己好友說情,自己留了些情面,其余五家,后半夜,第九山兵馬又分頭行動,和各家前來助力的天關,上門清算。
不過,五寶山之戰,打的動靜那么大,這幾家剩余的余孽,自然得到了消息,提前四散奔逃,但城門已經被四方守備司封鎖,后半夜于是又開始了一場貓捉老鼠的游戲。
殺機持續了一整夜!
就此,戰火蔓延全城,導致今日天光大亮,家家戶戶,門窗緊閉,百姓們不敢露頭!
陳淵將目光又落在那一隊隊兵馬身后的車隊之上,陰沉的臉色,終于緩和了不少。
隨即,其腳下一晃,沒入那漫山霧白,層林盡染的云頂山間,山間雪景,獨有一番韻味。
十幾個呼吸后,陳淵飛到云頂峰上空,卻見到了古怪的一幕。
只見,一大批人正跪在巡天大殿前的廣場之上!
而且,這些人,幾乎都是天關高手,身著華服,跪在廣場上,身上的雪都蒙了不淺的一層。
足有二三十號人!
陳淵眼神微微瞇起,隨后化作一道流光,呼呼穿過風雪,落在巡天大殿前!
此時,兩位錄事參軍,高羽和范丑,正帶著重兵把守在殿前。
兩人眼前一花,隨后見陳淵出現,立即神色大喜,上前一步,躬身參拜。
“參見大人!”
他們身后的兵馬,則嘩啦啦跪倒一片 而隨著這個動靜一出,下面一個個跪著的天關人影,立馬將一張張或緊張,或憂心,或帶著一絲惶恐的臉抬了起來,趕緊齊聲呼喊。
“參見九中郎!”
“參見.”
陳淵眉眼微跳,忍不住側頭,問兩位守在道撫司的錄事參軍,
“怎么回事?”
范丑和高羽臉上帶著一絲笑意,拜手稟報:
“大人,這些人幾乎都是依附錢、王,趙等六家的小家族主事人。”
“昨日后半夜,這些家伙陸續跑到撫司來,起初把末將二人嚇了一跳,以為這些人膽大包天。”
“結果這些人,是來請罪求情的。”
“有的說是來負荊請罪。”
“還有的,把自己給綁了過來,說自己有眼無珠,被六家的奸人蒙蔽,想請大人責罰。”
“有的為了證明清白,說和某家沒有瓜葛,主動出賣了躲在他們家的六家嫡系子弟,捉拿了上來。”
“有的甚至怕被牽連,大義滅親,把與六家的聯姻的族人,主動押解上了道撫司。”
高羽和范丑相繼說明這些人的來意。
看著場上戰戰兢兢,“各施手段”的這些小家族主事,說著說著,兩人都帶上了一絲忍俊不禁。
這些家伙,還真是為了活命,各種手段都用上來了,苦肉計,大義滅親,和六家切割,主動交人,說實話,都整的他二人有些大開眼界。
不過,他二人深知,這都是眼前這位大人昨夜一戰,讓這些人徹底驚懼!
“大人昨夜神威,神通蓋世,想來將這些人嚇破了膽!”
“先恭賀大人,想來大人可以放手去做自己的事了!”
一身儒將之風的高羽,嘴角帶著笑意,躬身道喜。
大人跟他們說過,要對付這些家族,把這些人都派去前線,支援裴指揮使他們。
現在,離目標,也只有一步之遙了!
想來,昨日一戰后,錦官城那些家族,都會聽話許多。
陳淵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隨后看向那廣場之上跪倒的人影,忍不住笑了起來。
還真有人背后背著荊條!
更奇葩的是,還有人將自己綁了起來。
陳淵眼角翹起,之前他要逼這些人跪下,現在,換成他們主動跪了。
“請罪就罷了。”
“既然他們送上門來了,本將也就省了一道事,省的之后還要請他們過來。”
陳淵說著,臉朝后方微微一側,吩咐高羽二人,
“請他們去別院住一晚,讓他們安心,本將對棄暗投明的人一向寬容。”
“另外,你二人可以列一份邀請名單了,本將明日將發征召令,凡是擁有天關高手的勢力,必須參加!”
“先針對錦官城,再通知道上各府中郎將,將這征召令傳給下面去,估計這里的消息還得飛一會兒。”
說完,他抬起頭,看著漫天飛舞,徜徉在山間的雪花,語氣悠悠,
“要做好準備了,這場大雪就是蜀地動亂徹底開啟的征召,先把這些麻煩,送出去再說!”
次日,昨日冷清了一天的錦官城,又變得熱鬧非凡 午時,錦官城四處,一輛輛華貴的架輦,從四面八方朝著云頂山駕去。
這些架輦,不敢飛空,只能停在山下,隨后從中沖出一道道流光。
一道道天關氣息,沖到云頂峰上,隨后落到云頂峰,巡天殿前的廣場之上。
大家相互對視一眼,隨后不約而同地在列成兩列,跟隨著拾階而上,踏入兵甲森然,透著威嚴的巡天大殿。
這一刻,錦官城上百位天關,齊聚巡天殿。
此時,大殿上首,一道身穿亮銀甲,黑色披風的高大身影,大馬金刀坐于其上。
眾天關,清晰感受到上首的威壓,不敢有絲毫造次,不管你是齊家,還是李家,什么四宗八姓,此時都齊聲而拜。
“參見九中郎!”
聲音回蕩在巡天大殿,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