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飄揚的雪花終于停下來了,因為俞氏有身孕歡喜了一天的楊家也安靜了下來。
主院臥房中,楊正山和郁青衣已經安然入睡。
不過就在夜深時,楊正山突然睜開了眼。
他聽到了一些不該出現的動靜,似乎是打斗聲。
打斗聲來得快,去得也快,隱隱約約間還有人在交談,只是距離太遠,楊正山聽不真切。
正當楊正山猶豫要不要起來問問情況的時候,主院院門突然被人敲響了。
“誰!”
看門的婆子披著襖子走出門房問道。
“丁秋!”
“丁管事?”
“我找侯爺有點急事!”丁秋站在門外。
“丁管事稍等,老婆子去跟青霞姑娘說一聲!”
臥室內,郁青衣也醒過來了,“出什么事了?”
楊正山起身穿上衣衫,“應該不是什么大事,你先睡吧!”
如果是大事,外面就不會如此安靜了,當然肯定也不是小事,小事的話丁秋也不會深夜過來敲門。
郁青衣起來給楊正山披上裘衣,這時門外也響起了青霞的聲音。
“老爺,丁管事有事找!”
楊正山穿好衣物,走出臥室,“你們休息吧,我去看看!”
交代了一句,楊正山就出了門。
“什么事?”
丁秋壓低聲音說道:“衛大人來了!”
“衛大人?那個衛大人?”
“秘武衛衛岑!”
楊正山不動聲色的點點頭,“人在哪里?”
“老奴已經將他請去了茶室!”丁秋道。
楊正山嘴角微翹,“他是想偷摸的潛入侯府?”
“呃,是石頭發現的,老奴以為是賊人,所以就把他擒下了!”丁秋說道。
他口中的石頭是楊家的護衛,是楊家培養的第二批護衛之一。
楊家培養的護衛第一批是楊正山去安源城之后培養的,只有二十人。第二批也是在安源城培養的,當時挑選的都是十五六歲的少年,足足有一百人。
至于第三批,第四批,那就不只是護衛了,一些在外的管事都是經過訓練的。
片刻之后,楊正山來到了前院的茶室。
看到衛岑呲牙咧嘴的坐在茶桌旁邊,楊正山咧嘴一笑,“你當我這侯府是什么地方?居然還想偷偷的潛入?”
以前在安源城的時候,衛岑來楊家如入無人之境,除了楊正山外,沒有人能發現他。
可現在衛岑居然還想偷偷的潛入楊家,真當楊家是誰想來就來的。
衛岑看了看楊正山身后的丁秋,“當年他的修為可遠不如我!”
“你也說了那是當年,這都過去快十年了!”楊正山坐下,上下打量著衛岑。
丁秋在楊家已有十多年,那時候丁秋還不到三十歲就有著后天境的修為,而如今十多年過去了,丁秋的修為已經達到后天九層,是楊家除了楊正山和郁青衣修為最高的人。
如吳展、武錚如今也不過才后天八層而已,還有當初那些加入楊家的天青劍派的弟子,如今也都是后天七層。
而衛岑呢!
他的修為如今也達到了后天八層,不過楊家護衛可都是聽力超凡,連已入先天之境的古云劍都瞞不過楊家護衛的耳朵,更何況他了。
“你找我有事?”楊正山問道。
“不是我,是提督大人!”衛岑道。
“呂公公也來了?”楊正山有些詫異。
衛岑露出凝重的神色,“不只是提督大人,還有督主大人!”
楊正山張著嘴巴,被驚的不輕。
“哪個督主?”
他其實已經猜到是誰了,可是他還是要確定一下。
“汪公公!”丁秋說道。
楊正山倒吸一口涼氣。
“你們還真是給我帶來了一個大麻煩!”
汪中直早就被奪職下獄了,按理說現在汪中直應該在秘武衛鎮撫司的詔獄中,可他出現在重山關。
不用想,楊正山就知道秘武衛內部肯定出了問題。
“提督大人說你欠他一個人情!”衛岑說道。
楊正山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他的確欠衛岑一個人情。
當時衛岑還說有一天可能需要他救命,楊正山真沒想到真的會有這一天。
不過眼下不是救命的問題,而是牽扯到皇城之內的斗爭。
秘武衛內部出了問題,那就只有一個可能,皇城之內出了問題。
之前他就感覺京都的情況有些奇怪,現在看來一切的源頭很可能來自皇城內。
楊正山深吸一口氣,問道:“汪公公和呂公公在哪?”
“南城!”衛岑道。
楊正山想了想,“罷了,先去看看再說吧!”
“你跟下面交代一下,今夜的事情不要外傳!”
他對丁秋吩咐了一句之后,便與衛岑離開了侯府。
兩人并不是正大光明離開的,而是悄悄的,偷偷摸摸的離開的,就連從北城到南城都是翻越城墻過去的。
雖然楊正山想要打開城門只是一句話的事情,但他還是選擇跟衛岑翻越城墻。
小心無大錯!
牽扯到秘武衛和皇城內部,再謹慎也不為過。
越過城墻的時候,楊正山掃了一眼正巡邏的將士。
武道高手越過城墻如入無人之境,負責值守和訓練的將士很難發現,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普通將士修為太低,武道高手想要躲過他們的視線實在是太容易了。
而且南城和北城的城墻也不是將士值守的重點,重山關的外墻才是重,所以翻越南城和北城之間的城墻容易,但想要翻越重山關的外城墻就要困難多了。
兩人來到南城,衛岑帶著楊正山鉆進了城南的小巷子里,最終在一座小院門前停下。
鐺鐺鐺 衛岑輕輕的扣響院門。
吱呀一聲,院門打開,楊正山又看到了一道熟悉的面孔。
羅辰虎,秘武衛鎮北司百戶,北地之戰時,楊正山率領安源城守備營將士連破七個胡族族落時,羅辰虎曾幫巡撫衙門去前線核查過首級。
之后楊正山率領騰龍衛入重山鎮平叛,羅辰虎也一直跟在呂華身邊。
“草民拜見侯爺!”羅辰虎看到楊正山,雙眸一亮,抱拳行禮。
楊正山不動聲色的點點頭。
草民!
沒有自稱下官?
這是要放棄秘武衛的官職啊?
也對,現在他們把汪中直從詔獄中救了出來,相當于背叛了延平帝,背叛了秘武衛。
同時這也代表著羅辰虎心中對秘武衛和皇帝有怨言。
小院很小,但這里的人卻不少,足有二十多人。
楊正山隨意掃了一眼,就確定這里的人都是鎮北司的高手!
秘武衛鎮北司的實力有多強大?
這還真不好形容。
論實力的話,鎮北司應該沒有太強的高手,頂多也就有一兩位后天九層的武者。
但論勢力的話,鎮北司的影子、暗探、緹騎遍布大榮北方四省之地和兩大邊鎮。
而呂華執掌鎮北司十余年,他對鎮北司的掌控力早已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
看看身邊這些人就明白了,呂華將汪中直從詔獄中救出來,依然還有這么多高手守護在呂華身邊。
踏入堂屋,楊正山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堂屋之中,不過當他看清面容的時候,眼中不禁露出一抹驚訝的情緒。
“呂公公?”
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之人就是呂華。
曾經俊美從容的呂華此時卻被包的跟個粽子似的。
那一張俊美的臉龐用棉布包裹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幽深的眼眸。
殷紅的血跡滲透棉布,在昏暗的燭火下,顯得格外的驚悚和猙獰。
這是呂華!
楊正山真的不敢確定。
“侯爺,好久不見!”呂華的聲音也變得沙啞了許多。
楊正山沉默不語。
呂華也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望著他。
一時間簡陋的堂屋中,氣氛變得凝重和壓抑起來。
良久,楊正山才開口道:“呂公公需要老夫做什么?”
呂華聞言,懸著心驟然放松了許多。
雖然楊正山的欠他一份人情,但是如果楊正山不愿意還這份人情,他也不能拿楊正山如何。
“我想請侯爺看看督主大人!”呂華說道。
“人在哪?”
“這邊!”
呂華引著楊正山進入東邊的臥房。
看著床榻上的汪中直,楊正山覺得剛才他對呂華的形容有些不多。
呂華不是粽子,眼前的汪中直才是粽子。
呂華只是用棉布包著臉龐,而汪中直全身都纏滿了棉布。
“他這是怎么了?”
“詔獄里面除了酷刑之外,再無其他!”
“鎮撫司的人做的?”
“不是,皇衛司!”
楊正山雙眸微瞇,還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皇衛司?”
“沒錯,是皇衛司的人!”呂華眼中閃過一抹狠辣。
楊正山這就有些不理解了。
無論是鎮撫司還是皇衛司,都屬于秘武衛的一部分。
而汪中直執掌秘武衛數十年,不說在秘武衛中一手遮天,那也絕對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失勢啊!
呂華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解釋道:“皇衛司分為暗衛和血刃,血刃只聽命于陛下,連督主都無權指揮,暗衛雖然歸督主管轄,但實際是上一直由陳公公執掌!”
陳公公,陳中術!
楊正山恍然,簡單來說汪中直對皇衛司并沒有掌控權。
這也正常,牽扯到皇城內部的安危,皇帝自然是格外的謹慎,肯定要讓身邊人執掌才行。
而陳中術早就去皇陵給承平帝守陵去了,現在的司禮監掌印是南盛。
“所以是南盛在搞鬼?”
“應該不只是南盛!”呂華沉聲說道:“南盛提督皇衛司,但他想要控制皇衛司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現在他輕而易舉的就掌控了皇衛司,并且還將手伸進了秘武衛。”
“這半年來,秘武衛的奏折想要遞到御前就必須經過南盛的手!”
延平帝為何會對汪中直不滿?
一是因為汪中直不是他提拔的人,這讓他感覺與汪中直之間始終隔著一層紗,讓他無法信任汪中直。
二是因為最近半年秘武衛幾乎沒有給延平帝提供重要的信息,作為皇帝的耳目,秘武衛應該時常向他匯報皇城之外的事情,然而連‘新皇失德,禍亂蒼生’這樣的重要的信息,秘武衛都沒有稟報,延平帝自然會對汪中直心有不滿。
然而汪中直真的沒有匯報嗎?
怎么可能?
若是汪中直連這點自覺性都沒有,那承平帝又豈會將秘武衛交給他執掌?
不是汪中直沒有匯報,而是南盛將秘武衛的奏折全部截下來了。
“如果只是南盛一個人,是不可能將秘武衛的奏折全部截留下來的!”呂華道。
楊正山不知道秘武衛的奏折是通過什么渠道呈遞到御前的,但他知道想要切斷秘武衛傳遞奏折的渠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南盛雖然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但在皇城內他還遠遠沒到一手遮天的地步。
“所以皇城內還有人在幫南盛!而且還是一股不小的勢力!”
楊正山心里隱隱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呂華望著昏迷中的汪中直,“這股勢力隱藏的很深,連督主大人都未察覺!”
他也是這樣猜測的,事實上他現在也不了解皇城內的情況,畢竟這些年他一直都在京外,也就延平帝登基之后,他才回到了京都。
楊正山搖了搖頭,“不對不對!”
“哪里不對?”
“皇城內若是隱藏著一股強大的勢力,秘武衛或許無法察覺,可是先皇也沒有察覺嗎?”
承平帝是個多精明的人,他在位三十五年,除了最初的那幾年外,皇城之內就從未出現過亂子。
若說有人能在皇城之內安插大量的人手,楊正山第一個不相信。
當然,如果只是收買幾個小太監,那肯定是無法避免的。
可是南盛做的那些事絕對不是收買幾個小太監就能做到的。
呂華陷入了沉思,他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可事實就擺在面前,他就算是不愿意相信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