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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暗語明說另相看,舊事重翻述還幽

  “少莊主可是有什么發現?”

  徐正名的聲音從旁傳來,讓李易回過神來。

  對了,至少還有這位!

  李易轉頭一看,眼神微變。

  “徐正名已在傳記中留下名姓,或許可信……”

  轟隆!

  莊外的沖擊聲連綿不絕,更伴有陣陣嚎叫,讓莊子里的眾人惶恐不安,更有一處墻院竟而坍塌一角,繼而又有裂痕蔓延,霧氣從裂縫中滲了進來!

  跟在李婉依身邊的錦衣男子忽然出言:“這些迷霧能壓制神魂、擾亂感知,若是任由擴散,山莊危矣。”

  他一躍而起,站在墻頭,朝外看去:“墻外的人皮力士六賊不存,七魄混雜,從身手上來看,個個都是踏入了七符定命的修士,如果大陣崩塌,讓這群死物沖進來,即便身有道行,但雙拳難敵四手,吾等亦難逃一死。”

  李婉依、崔裹兒聞言臉色難看,連徐正名都眉頭緊鎖。

  七符定命?

  李易在擔憂的同時,注意到了這個稱呼,暗道:“命與身相關,七符莫非與七魄有關?”

  錦衣男子已自墻上落下,道:“人皮力士一般都是先鋒、斥候,后面理應還有后手,但如此數量,聞所未聞,連這個先手都是吾等無法招架的。”

  “迷霧、人皮力士、北麓群墓、山中莊園……”徐正名瞇起眼,念念有詞。

  崔裹兒推了他一把,道:“有發現就趕緊說,等會山莊被攻破了,死在異類手中,連遺言都來不及留下。”

  “這位仁兄一看就見多識廣,他都看不出幕后局,我初來乍到的,哪能知曉?”徐正名指著錦衣男子,隨后話鋒一轉,“不過,不知幕后者何在,卻知其目標。”

  他轉而看向李易:“今日諸事繁雜,一再波折,以至于還未請教少莊主的姓名。”

  “這時候想起來問這個了。”崔裹兒嘀咕著,卻未阻止。

  李易沉吟片刻,道:“我名李去疾。”

  徐正名道:“到底是國姓,在山中都可作富貴莊園之主,不知此處是否藏有隱秘,引得人皮力士來攻?”

  其余人也都醒悟過來。

  李婉依道:“外面鬼物的目的在這山莊?那我等豈不是殃及池魚?”

  “話不能這么說。”徐正名笑了起來,“霧氣彌漫整山,這里至少還有個大陣,外面可是步步詭厄,況且這攻伐之事是你等抵達后發生,許是追著過來的,都說不定。”

  李易聽著,直言:“徐先生,這正話反話可都叫你說了。”隨即,他看向其余幾人,根本不慣著,“諸位,你等若有遲疑,待外面事端平息,我就叫人打開大門,讓你等離開,如何?”

  林馳備趕緊搖頭:“郎君說笑了!”

  李婉依瞧了他一眼,也不說話了。

  “我可沒有惡意,有些事說開了,好過瞎琢磨,如今要走要留,憑自己心意,不要多抱怨。”徐正名卻無尷尬之色,捂著肚子,轉而道:“莊上可有吃的,餓了大半天了,就算最后莊子破了,我也想做個飽死鬼。”

  李易盯著他看了好一會,才召來武旗,讓后者安排。

  很快,幾人在一起吃了東西,因莊上口糧不多,并不豐盛,但無人置喙。

  李易一直在旁瞧著,主要是盯著李婉依、林馳備這兩邊,想從他們的言行舉止中發現端倪,可惜終是力有不逮。

  等飯后,有家丁、婢女領著徐正名等人往各自住處。

  李易則帶著從林馳備處借的幾冊書回了書房,聽著院外嚎叫,想著幾人謊言,他拿起筆,一連寫了幾個歪歪斜斜的靜字,才平息了雜念。

  他站起身,來到書架前,掃視一本本書冊。

  和存放收藏整部書卷的書閣不同,他這書房書架上放的多是閑雜之書,或者是前人筆記。

  很快,李易就尋得了目標,將一本貢生記抽了出來。

  這本書乃武姓士子所寫,記錄考取貢生前后的諸多瑣事,曾被李易誦讀,因不曾凝結書簽被放置一旁。

  “李婉依、林馳備都沒說實話,不排除是一伙人的可能,即便不是,在這個時候隱藏身份來山莊也不可不防。最好的情況,是真的只是路過,最壞的情況,就是與鬼怪一伙。”

  翻看著手中書,他有許多猜測,想著當告知武靈,讓他加倍小心,又知這只是治標之法,不能弄清背后緣由,還是會有危險。

  想著想著,他看到了書上的一句“十月,隨物入貢”,說的是這本書的作者,在當年十月,同前往京都匯報考課的上佐一起去了神都,往尚書省考試。

  “與徐正名所言相同,如今看來,此人較為可信,且又擅刑偵,如果能說動他,或可成為一大助力……”

  咚咚咚——

  這邊正想著,有敲門聲在外響起。

  “何人?”

  “是我,徐正名,有話想要詢問郎君。”

  剛想此人,他居然就主動來了?

  李易一怔,但還是起身開門,將人迎了進來。

  等徐正名進來,李易泥丸宮中神魂微微震顫,隨即他在對方身上捕捉到一點清冷氣息。

  先前在外,似是人多,還不明顯,可不等他細細探查,徐正名已有動作——

  他一進來,發現了李易的手中書,就道:“少莊主有志于科舉?”

  李易聞言,思緒一動,道:“徐先生何必明知故問?”

  徐正名抬頭道:“此話怎講?”

  “李、林二人言語中有諸多不實之處,我不信先生看不出來。”李易選擇單刀直入,將事說爆,“若連這個都看不透,我就要懷疑你那幾個大案是真破了,還是胡吹大氣!”

  “哦?”徐正名眼中閃過異色,“少莊主竟質疑起我來了?卻不知,你是如何斷定那二人言語有假的?”

  自然是靠著外掛!

  但這話如何說得?

  好在李易早有準備,他道:“自然是見微知萌,從細節中所得,但詳細之處卻不能說與先生,焉知你不是賺我話語?”

  “哈哈哈!”徐正名大笑起來,接著道:“郎君不要用激將法了,徐某此來本有兩事,其一,正是過來提醒,沒想到你竟已發現!見微知萌、見端知末,竟與我天賦一般!了不得!真是了不得!后生可畏啊!”

  說著說著,他收斂笑意,忽道:“這等本事,困于此山,著實暴殄天物,有無興趣尋個大展拳腳的地方?”

  李易眉頭一皺。

  但不等他回應,徐正名自己先搖頭:“說早了,等過了眼前事再說吧。”接著,話鋒一轉,“郎君既見得二人有偽,那可曾看出他們的跟腳了?”

  考較我?

  李易頓覺心累,他只是解釋而為,如何能分析出來?

  但這事倒是給他提了醒,借勢演戲難免會露出馬腳,況且自己若真有見微知萌的本事,此番根本不需要用傳記試探,一個不小心就得浪費書簽。

  徐正名見他不說,只當是不信自己,還待再言。

  這時,院外的碰撞聲、嚎叫聲,竟漸漸減少,直至消失不見了。

  “怎么?是大陣被加固了?連聲音都給屏蔽了?”李易忍不住朝窗外看去。

  “我得去看看情況,”徐正名更是干脆,直接說了出來,接著又從袖中抽出一本書,遞了過去,“方才說過,徐某此來有兩件事,這第二件事,就是此書。少莊主好書,又對我開了口,總不能當做沒聽見,正好這本書你該是能用得上。”

  李易看了過去,見那書的封面上,竟寫著鬼經兩字!

  徐正名也不多做解釋,就往外走,只是在門口時,忽然道:“就算外界稍平,少莊主也不可掉以輕心,須知這中元夜,才是最危險的時刻!”言罷,過檻而去。

  幾步后,他在走廊盡頭見到了崔裹兒。

  崔裹兒道:“不是去試探虛實,驗明猜測么?我怎么覺得,你對那位郎君很是看重呢?”

  徐正名奇道:“你沒看出他的潛力與才華?”

  “看著只是個病秧子。”崔裹兒也有些好奇,“你看出什么了?”

  徐正名笑道:“他啊,類我!似我年輕時!”

  “……”

  屋子里。

  李易簡單翻看了鬼經,發現上面記錄著什么“赤鬼”、“促吊鬼”、“取寶鬼”等鬼怪的特點、習性。

  “竟是一本介紹鬼類的書!”

  想著想著,他的思緒又集中到了心中傳記上,慢慢凝聚在徐正名傳的一道待鑒證事項上——

  “自幼便有見微知萌、原始見終之能。”

  他品味著這一句,心底浮現出一個想法。

  但幾息后,他收回念頭。

  “還是先搞清楚院外鬼怪是否退去了,再說其他。”

  念落,他就要起身外出,可剛推開門,但迎面而來的卻是快步走來的洞慶子。

  “貧道已在八方種下盤根木,至少能保七日安寧,不被人皮力士強行破莊毀陣。”洞慶子知道李易關心什么,開門見山。

  李易松了一口氣:“原來如此,多謝道長出手,讓莊子逃過一劫。”

  “暫時的,大陣損毀,已有裂痕,有霧氣滲入,這部分終是無法扭轉。”洞慶子搖搖頭,語氣嚴肅:“即便無人沖陣,莊中口糧也只能支撐幾日,到時反得出去才有活路。何況,外力難破,里面未必無患。”

  李易順勢道:“正有事要與道長說,來訪的……”

  洞慶子阻了其言:“這事無需與貧道說,貧道此來,是為郎君解惑的。不過在這之前,卻有一事要問郎君。”

  李易心中一凜,想著這道人莫非知道了自己神魂出竅一事?于是正襟頜首,道:“道長請問。”

  洞慶子道:“聽武君說,郎君只是看他練過幾次,就學會了獅虎拳?”

  李易點頭道:“正是。”

  洞慶子面有驚異:“本以為郎君只在性修之道上有悟性,未料在武道上也有天賦,既如此,正好趁著這幾日安寧,貧道傳郎君一套健足法。”

  “嗯?”李易不由詫異。

  洞慶子卻會錯了意:“莫要小看這健足之技,真到了山窮水盡之時,可退可躲,或許就能尋得一點生機!”

  李易一聽,思緒一下就打開了。

  沒錯!

  自己之前其實有些鉆牛角尖了,總想著正面硬剛,忘了戰略轉移之道。

  打不過可以跑啊!

  甚至連健足技都是現成的,一道書簽就能學會!

  不過想了一圈,李易還是忍不住問:“我聽來訪之人說,門外的人皮力士個個有定命境實力,若想要將他們徹底擊破,需要何等修為?道長可能做到?”

  洞慶子就道:“那群人皮力士不算完整的定命境,單論拳腳是接近的,但定命看魄,他們諸魄雜糅,先天不足,不可久也!只是數量太多了,少數也有四五十頭,又受一人掌控,互相配合,貧道如果被其圍困,或能神魂無礙,但肉身一旦有損,大道無望,因此貧道見之,只會遁,不會戰。”

  這是說不想拼命,否則就算贏了,壞了求道之筏,得不償失。

  李易略感失望。

  但洞慶子忽然遲疑了一下,道:“可若能拜祭祖師,得其加護,也不是不能降妖除魔,可惜貧道如今也被困在莊中,無法回觀。”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洞慶子或許只是將揣測宣之于口,但落在李易耳中,卻讓他想到了秦華傳上的“仙家殘音”!

  “還是得盡快積攢書簽,把這個技能獲取了,說不定是破局關鍵,唔,書簽果然還是不夠用啊!”

  “閑話少敘,回到正題吧,說一說郎君伱的事。”洞慶子將李易的思緒喚了回來,“此事本不該告訴你,涉及鬼神之事,不知則無礙,可一旦知曉,那就是天知地知,鬼神也知了!只是鬼類都已打上門來,再不將實情告訴你,你沒有防備,說不定一個不小心就著了道,那又是貧道的罪過了。”

  “請道長如實告知。”李易也趕緊收攝雜念,重重行了一禮。

  洞慶子也不啰嗦,單刀直入:“此事說簡單也簡單,說復雜卻也罕見。其實,你兩歲時便該身故,三魂七魄都已四散,徒留血肉軀殼,實是死人,卻被人強留人間。不料,如今靈識復蘇,自死而歸,如幽冥還道,不少人得了消息后,便難免想生啖你肉、活吞你魂!如此窺得幽冥,以期長生久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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