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龍震顫,扯斷藤蔓,想要游走,但仙音不絕,藤蔓仿佛無窮無盡,不斷生長、纏繞,杏花更是處處蔓延,轉眼遍布龍身,定住其形!
“我也不用破之,只需動搖,你這煉化之局也就不存了。”
直到李易話音傳來,桓帝魂才驟然發現,沸騰的黑水已然停滯,充斥各處的冰寒暴雪停歇下來。
李易喘息著道:“成事艱難,但壞事不難,繁雜之事,抽其一環,則亂全身。”他一手舉玉箭,一手捏住精氣葫蘆,眼耳口鼻之中皆有鮮血流出。
徐正名、鄭稷、薛凡、李正等人無論有傷與否,個個急速奔來。
桓帝魂臉色陰沉。
預料之外的仙音,牽制住了鬼蜮,斷了祂最大的依仗和底牌。因漢碑之故,自己不僅受制于玉箭,還無法離開此間徐徐圖之,亦無法得到外力相助!
一時進退維谷!
“此子復蘇不過半載,為何會有這等底蘊?莫非這太陰道體、幽冥之識,當真如此玄妙?那朕更要得到!”
一念至此,祂露出一抹猙獰笑容:“本想留些后手,但事已至此,便該孤注一擲了!畢竟,你這區區不死僵人,除了血脈與幽冥識,如何與朕這漢韻帝君相提并論?”
祂抬起左手,猛的插入胸腹之中,順勢一捏!
“不好!”徐正名聽著不死僵人,本若有所思,但見此情景,顧不得思索,直接從懷中掏出一張護身符箓,朝李易扔了過去。
可惜,他離著李易尚遠,又接連受創,體力早衰,終是晚了一步,符箓半途燃燼。
桓帝魂自胸膛中捏出了一團漆黑,咧嘴一笑,五指用力一捏。
轟轟轟轟轟——
洞窟四方處處轟鳴,漢城鬼蜮一下子波動起來,像是變作一幅畫,被人一抖,收攏回來,盡朝桓帝魂匯去!
黑火爆發,祂整個人竟燃燒起來!
“嗯?”李易首當其沖,察覺到對面鬼君氣勢膨脹,以為對方要醞釀什么大招,立刻念轉玉箭,便要以仙音對抗。
就在此時。
“李君!退!此人鬼氣入心,瘋癲了!祂這是在燃燒根基!鬼類沒了陽間的立足根基、錨點,便是徹底拼命之局!”
徐正名的聲音急切無比:“人道鬼君的道行根基……是古之王朝的剪影!哪怕只是殘缺,亦非你此刻能抵擋!”
“什么!?”薛凡聽得此話,焦急萬分,運轉起身化意劍的奧義法門,身若長劍,合身朝著李易撲去!
“晚了!”
黑火之中,桓帝魂獰笑一聲,整個人瞬間崩解、消散!
這次祂未衍生六賊白骨龍,而是化作點點星火,漫天飛舞!
轟隆隆——
大地震顫!
整個萬安山搖晃起來!
一股蒼茫、激蕩、振奮、向上的昂揚戰意呼嘯迸發!
孤墳之外,崔裹兒渾身一抖,低頭凝神,面露驚疑;
山莊之內,武靈猛然抬頭,看向山中深處,面有憂色;
大山深處,白龍君邁步而出,凝神洞察,眼蘊奇光;
北麓群墓,健碩老者回首而望,滿面怒意,口呼孽障;
山林之中,無論是飛禽走獸、鬼類大妖,皆生無窮驚恐!
山脈搖晃,地脈轟鳴,埋在土地深處的英靈殘念,本如錨點,將那人君殘魂牢牢禁錮在陽間山中,這時竟被拉了出去,逆轉匯聚!
洞窟之中,點點漆黑星火慢慢化作一個個雄武兵卒,身著黑甲,拿著刀兵,直接沖出畫卷,成群結隊、橫豎列陣!
殺意昂揚!
飛撲而至的薛凡等人瞬間就被這股戰意所化狂風壓制、逼退!
“怎……怎會如此!”薛凡兀自拼命,但便是勁力鼓蕩至極,全身筋骨震顫,卻還是連連后退!
這時,眾兵卒目光一轉,盡朝李易看了過去!
“殺賊!殺賊!殺賊!”
粗獷的呼喊聲中,漢卒揮動刀劍,浩浩蕩蕩的化作漆黑洪流,沖殺過來!
沿途仙音激蕩,破碎百多人,但那星火不絕,不斷凝聚成漢卒兵將,仿佛無窮無盡,視死如歸!
“凡日月所照,皆為漢土!江河所至,皆為漢臣!”
祂們以死換進,沖過仙音阻攔!
一股源于過往、源于此世、源于人心的蒼茫大勢加持其上,睥睨天下,竟是鎮住了激蕩仙音!
千百漢卒在這股大勢中,融為一道不滅意志,跨越虛實,直指李易的泥丸宮,一下沖入其眉心!
嗡——
李易瞬間瞪大了眼睛,僵在原地!
鬼哭仙音皆頓,整個洞窟瞬間一靜!
“這是什么術法?”感受著那股肅殺、壓迫感,李婉依震驚之余盡是不解,“受約法三章制約,便是那鬼君的術法亦當無法觸及玉箭啊!”
“這非術法,亦非鬼怪,而是漢魂!英靈!”徐正名臉色凝重:“那鬼君燃燒的根基,其實就是這些兵卒之魂!此是其得以立足陽間的錨點!亦是有漢一朝所向披靡的武勇所在!桓帝之魂藏于其中,玩弄忠勇之士,讓他們做利劍,攻伐李君!”
“這可如何是好?”李婉依急了起來,“徐正名,你主意多、底牌多,可有法子相助李去疾?”
徐正名嘆了口氣,反而不急了,搖頭道:“那鬼君以君王根基為憑,歲月積累,行此一招,吾等倉促應對,又如何能扭轉?”
“那……”
“為今之計,只能看李君自己了。那鬼君的目的便是奪舍,此乃誅心之事,心外無物,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說到這,他頓了頓,搖頭失笑,“他若敗了,固是失了一切,咱們的性命也得交代在這。”
“可……”岑秉上來,猶豫了一下,道:“先生方才說過,那鬼君燃英靈之基以臨李君之心,以先生之手段尚且無計可施,李君他……”
“若是旁人,徐某此時就要開始寫遺書了,但既是他李去疾……”徐正名看著靜立不動的李易,竟然笑了起來,“吾輩未必死!嗯?”
突然,他眼神一怔,見得一面鏡面染血的銅鏡自一處飛起,化作流光,在眾人反應過來前,也入了李易眉心!
李易的泥丸宮中。
“漢秉威信,總率萬國,日月所照,皆為臣妾!”
雄渾軍勢,橫掃諸念!
一支戰無不勝的漢軍凝為漆黑洪流,在李易心中縱橫掃蕩,將沿途的心思、情緒盡數誅滅!連些許仙音都被分兵引開、埋伏暫壓!
“好!好!好!”
軍陣正中,桓帝魂肆意張狂:“這仙佛音果然非他所煉,輕易就能引開!只待殺入心齋,滅了六賊,朕便可主宰太陰道體,重回陽間!”
幾句話的功夫,漆黑洪流就殺到了李易的內心深處,至心房大門前!
大門洞開!
李易的神魂主動殺出,人若利劍,狀若獅虎,閃過洪流,直撲桓帝之魂!
漆黑洪流亦無法壓制這道神魂,被神魂深處一點陽氣克制!
“日游神魂?”桓帝魂面露訝色,“沉眠二十七年,三魂空懸,根本凝不成神魂,也就說你短短半年就成就了存神之境?好資質!不枉朕破釜沉舟!不過,朕已經經不起變數……”
祂再次掐動印訣。
“三軍諸將,為朕前驅!炎漢正脈,六世圣景!疾!”
霎時間,漆黑洪流沸騰蒸發,這積攢了幾百年的漢代英靈就這么化作柴薪,凝聚成六方社稷盛景!
那六景的實質,乃是統合民愿眾念凝結而成的精神結晶,這一顯現,便大放光明,不斷膨脹,霸道至極,強橫至極,竟是要罷黜百念,獨尊此心!
李易的神魂為那盛景之光照耀,竟開始消融,連帶著血肉骨骼亦逐漸損傷!
“神魂凝聚,免去了誅殺六賊的一步,只要滅殺此魂即可。可你硬要反抗到這一步,令朕未來軀殼有了損傷,要耗費資糧、歲月修補,此乃大罪!”桓帝魂眼神冰冷,看著李易依舊強撐神魂,“還不死心?以一人之力,如何與千百英靈之力相比?如何與大漢四百年底蘊比拼?”
“漢……是漢,你是你!”
神魂升騰,李易勉力諷刺:“你不過恰好投胎成了漢家宗室罷了!”
“恰好?這就是造化!”桓帝魂得意一笑,“人生而不同,貴賤自分!此乃命格!天予朕此命,便是讓朕成就偉業!”說話間,祂抬手凝聚一劍,刺向李易神魂!
危急時刻,李易的思緒格外迅疾、通透!
剎那間,諸多片段在心中閃過,有六賊心齋之說,有神魂出竅之法,有六賊流轉之訣,有素問醫家之奇,有仙家殘音之秘,六賊種子萌動、有眾建傳記之玄……最終又匯聚于神魂眼前的六世盛景之上!
他頓時心有明悟,繼而生出了一個強烈念頭——
“福禍相依,此刻實乃我煉化六賊、真正踏上修行之路的契機!”
一面銅鏡撕開盛世之景,懸于李易神魂頭上,鏡面鮮血與神魂共鳴,光照四方!
神魂之影倒映其上,晶瑩剔透!
桓帝魂心念突跳:“照心鏡!?此物不是因那殘熊之血而污損了嗎?怎會出現在這?不好!”
祂轉動劍鋒,指向銅鏡。
但……晚了!
“三軍傳道義,六世鑄心齋!”
得了銅鏡之光,李易的神魂亦膨脹起來,心門大開,如饕餮大口,一口吃向六世盛景!
如夢似幻的光影落入神魂之中,倒映心內,便不再是煌煌之景,內容反而分明起來——
黃老修養,法秦治世,文景之治!
封狼居胥,定魂塑族,漢武盛世!
功光祖宗,業垂后嗣,孝宣中興!
受命于天,再造炎漢,光武中興!
政寬刑疏,威服四夷,明章之治!
冠斯往代,奄有萬國,永元之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