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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隨心所欲不逾矩,順勢而為無定規

  緱氏縣位于洛陽東邊,李易等人自萬安山出,要往洛陽去,車走官道,必會經過此地,但他們沒有耽擱,歇了歇腳,就繼續前行了。

  按徐正名所說,李易名下的莊子和五百畝良田就在緱氏與洛陽之間,所以他們這么一路疾行,剛好在太陽落山前,抵達了地契所描述之處。

  信莊。

  說是莊園,但與萬安山中的高墻大院不同,此時出現在李易等人面前的,更像是個小村落,占地二十多畝,一座座屋舍分布各處,屋前能見男女老幼。

  徐正名道:“這原本應當是一座塢堡,但大唐定鼎天下后,這兩都周圍的塢堡,多數都被拆了圍墻。”

  有個老者見著幾人,拄著拐杖過來,問道:“幾位是路過?咱信莊不接待外客,諸位要是想歇腳,往前十里有間客棧,那的蔬飯可是一絕!”

  “吾等……”徐正名正要分說。

  李易不等他把話說完,就亮出青玉。

  “這是?”看著那塊玉佩,老者臉色驟然一變,“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李易根本不啰嗦:“我名李去疾,管事的人在哪?讓他來見我。”

  “這……好!你……郎君請在此等候。”

  老者一下拘謹起來,匆匆而去。

  周圍婦孺好奇打量李易,有膽子大的孩童想靠近過來,但立刻被家里人拽了回去。

  徐正名意有所指的道:“這莊子該是許多年沒有主事之人常駐了,你這樣強行登門,可能會為人所忌,有時候這宅中事,比那洞中鬼還要煩擾。”

  “時間有限,讀書修行尚來不及,沒功夫搞宅斗,有這么一份基業在,自然要快刀斬亂麻,運轉起來,助我修行。”李易理所當然的道:“徐先生是官府的人,要有什么變故,正好將你這虎皮扯起來。”

  徐正名聞言一愣,隨即饒有興致的問:“李君有何打算?”

  “打算?”李易搖頭道:“我沒什么打算,要看他們如何。”

  “郎君!可是郎君?”

  二人說著話,就有個相貌堂堂的中年文士快步走出,見著李易,眼含熱淚,滿臉欣喜:“總算是把郎君盼來了!”

  此人一路疾奔,到了李易跟前,上下打量。

  “像!像!真像!就是這身子瘦了些,唉!您受苦了啊!”

  他一副欣慰、擔憂的模樣,最后抹了抹眼角,才抱手道:“小人李枝,如今是信莊的主事人,見過郎君。”

  李易心中一動,問道:“你是主事人?關于我的事知道多少?”

  李枝就道:“小人只是知道,您是漢中李氏的一支,與那偃師李家是同脈,而您這一脈就只有您自己一人了。至于其他的……知道全部來龍去脈的,只有武君。”

  “行吧。”李易見問不出什么,“我們來時坐的馬車需要修整,你給安排一下,得盡快,我還得去大福先寺拜訪。”他是半點都不客氣,只想將手頭的事盡快處理好,好專心讀書、修行。

  李枝卻道:“這天色馬上就要暗下來的,洛陽城城門一關,云又多,說不定見不得月亮,郎君何不休息一夜,明日再去?再說了,哪有回到自己家,卻連飯都不吃、夜都不過,直接就走的?”

  李易眉頭微皺,隨即意識到,洛陽這等大城不是隨隨便便都能日夜進出的。

  見他思索,李枝又道:“我讓人把消息告知其他大小管事,再把幾個產業的掌柜叫來,讓他們認一認人,省去日后些許瑣碎。”

  “好!”李易一聽這個才同意下來,自己要接手諸多產業,化金錢為資源,遲早要接觸這群人,能一口氣把手續辦齊了,正好輕裝上陣。

  “小人這就去安排!”李枝招來幾個仆從,交代起來:“這是咱們主人,信莊之主!你等帶著主上去正屋休息,不可怠慢!”

  幾人一聽,個個驚奇,慌忙行禮后,引路的引路,安置馬車的安置馬車。

  很快,信莊之主回來的消息就傳遍了各處,許多人拖家帶口的過來圍觀,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李枝當即惱怒,就要讓人驅趕,卻被李易阻止。

  “我一個生人過來,被人好奇也是正常的。”

  李枝解釋道:“這些人很多是最近幾年收的奴婢與佃農,住在這莊子里也好管制。”他又補充道:“洛陽的宅子一直空著,時常著人清掃,這里有諸多私賤,不可久住,也就是今日特殊,才讓您住下。”

  “最近幾年?”李易眉頭一皺,“那這世道可不怎么好,這么多人被賣身為仆。”

  他話音剛落,徐正名就笑了起來,他道:“這些人里面該是有不少是自賣的。”

  李易先是疑惑,繼而想到在萬安山莊看過的兩本手記,明白過來:“苛捐雜稅加上天災人禍,不僅讓不少人流離失所被人掠賣為奴,還使許多人自賣求活?”

  徐正名點頭道:“李君果然聰慧,一點就透。”

  李易不再多問,他不是天真赤子,不會在這個時代講究什么天賦人權,就算有什么想法,也得等自己續了命再說。

  等他抵達了房間,休息了一會,李枝又過來說是要準備盛大晚餐。

  “不用這么麻煩,簡單點就行。”李易見李枝還待反對,便瞇著眼睛,問道:“怎么?我說的話就這么不頂用?”

  李枝一怔,接著抱手躬身:“遵郎君之命。”

  有了李易一切從簡的命令,終于少了許多繁瑣。吃了飯,他又看了兩個時辰的書,便早早休息——雖是六賊有成、神魂內蘊,但他的身子骨依舊孱弱,不好生休息,容易猝死。

  翌日,吃過早飯,就有幾個衣著體面之人在正堂拜見李易,有的口呼“郎君”,有的口稱“少主”,還有叫自己“東家”的。

  “這些是洛陽府邸、諸多良田的管事,以及幾家店鋪的掌柜。”李枝介紹著幾人,最后欲言又止。

  李易一見,嘆氣道:“該不會是有人借故有事、有病,刻意不來吧?要給我個下馬威吧?”

  他說的如此直白,一眾管事、掌柜不由側目。

  李枝則表情尷尬,低著頭、小聲道:“卻有兩人因故未來,一個是管理丁的劉利,一個是審各店賬目的楊佺,但他們是染了風寒,怕傳染給郎君。”

  “一個管人的,一個是管錢的。”李易點了點頭。

  “東家來的正好。”

  這時候,掌柜里走出一個長須老者,精神矍鑠,他道:“眼下正有一事需要您來決斷。”

  “巧了!某也有事稟報!”跟著,又有個壯碩中年走出,他穿著白袍,抱手道:“郎君,咱們有一批貨……”

  “打住。”李易不等兩人說完,就打斷對方,“怎么?這是要讓我來處置?”

  他修行都嫌時間不夠,哪有心思搞這些支線任務,更何況這群人存著什么心思,他一清二楚,于是就對李枝:“去請徐先生來。”

  李枝猶豫了一下,轉身就去。

  長須老者卻道:“東家,咱們自家的事,還是不要讓外人攙和的好。”

  壯碩中年也道:“您剛來,遇到點事就請助力,不便于立威立信。”

  “他們什么東西,敢這么跟九郎君說話?”

  莊園之外,正有兩人遙遙相望,窺視堂中變化。

  “這就是你說的大坑?”冷臉男子冷哼一聲,“幾個仆役心思不純,拖出去打殺了就行,莫非還能惹出風波?你安排的?”

  “我只是順水推舟,引出某些人心底的念頭罷了。”瘦削男子微微一笑,“莫要小看這宅中事,里面牽扯著的可不是什么上下尊卑、狂妄自大,而是真金白銀的利益牽扯!就是打殺了,這事也得有人干,一個不好,人心就散了,九郎君一直待在山里,為人處世的道理沒學過,哪有這么好處理?你瞧好吧,幾天下來,他焦頭爛額,就是你我出場的時機了。”

  冷面男子兀自問道:“要是他梳理清楚了呢?何況,這莊子產業是武靈費心安排的,能不提前布置后手?”

  “他要是有這個本事,我都要覺得九藏山莊的人,說的是真的了!不錯,這些是他武靈安排的,但他這些年都在山中,靠袁剛營等人與此處通信,不能時常過來,自然會有紕漏、讓下面滋生蛀蟲,況且此番事發突然,他尚未來得及提前梳理,就讓九郎君來接手,不出問題才怪!”瘦削男子說著,指了指信莊里面,“行了,盡管看戲吧。”

  “我不在時候,事情就不處理了?”李易看除了出頭的兩人,其他人一個個默不作聲的,便知這群人早就通了氣。

  “都是郎君的產業,咱們只是幫著照看。”壯碩中年笑著說了一聲,皮笑肉不笑。

  感受到他們的逼宮之意,點了點頭,忽然問道:“李枝說你叫李釉,是家生子,掌著一家店肆,賣茶葉?”

  李釉不知李易此話緣故,卻還是回道:“不錯,茶行要疏通上下、聯系車隊、茶農,且涉及重資,只有咱們自家人處置才能讓人放心!”

  李易點點頭,忽對其他人道:“伱等皆是高管,管著具體之事,瑣碎之事卻要我來過問,沒這樣的道理。我要管的另有其事。”隨即,他目光落在李釉身上。

  李釉心有不安,正待說話,卻見李易忽然一步邁出,身上氣血涌動,一拳落下,自己還未反應過來,就直接被錘中肩膀,當場就跪在地下!

  “你!”他登時又痛又怒,爆喝一聲,就要反抗,奈何李易這一拳去勢不絕,勁力吞吐,又將他死死壓住,登時咒罵了一句:“你作死!可知傷我之下場?”

  他雖是家生子,但這些年上頭沒人管制,又執掌茶行,迎來送往,錢財沒少積攢,更暗養了不少城內外的潑皮無賴,手段也算毒辣,自以為有些手段,早就心高氣傲,這個突然蹦出來的主人,哪能讓他服氣?何況,居然還出手傷人?當即就滿腹怨恨,心里已有生出諸多噬主念頭。

  “你……你想做什么!”那長須老者面露怒意,更感困惑。

  “何必在你們設定的規矩里玩?”李易反問一句,又看向惱怒交加的李釉,“你是自由散漫慣了,按唐律疏議,仆侮罵主,若請示官府,就得給你個流刑,就算打殺了你,連一百杖都能免了。徐提司,你說對么?”

  “李君果然熟讀唐律,徐某自愧不如。”

  吱呀。

  房門一開,徐正名走了進來,亮了腰牌,只是拿著的不是蕩魔令,而是東京府、士曹參軍的牌子。

  “這……居然是參軍當前,小民等見過參軍。”

  見著令牌,眾人面有疑惑,卻也不敢怠慢,紛紛行禮。

  李易有些意外的看著令牌,但并未多問,只是道:“有徐參軍在此作個見證,你等哪個心有不服,可以站出來,但想要用我的產業來拿捏我,按律法,就得做好倍賠、坐而不償的準備。”

  眾人一聽,都是默不作聲,但心里有著種種打算。

  李枝見之,欲言又止,但最后搖搖頭,什么都沒說。

  李易反而對他道:“我知道這些人心中不服,難免會暗中使壞,那也無妨,李枝,你是大管事,有什么事都記下來,告知于我。好了,散了吧,我還要去大福先寺,沒時間在這里耽擱,對了。”

  突然,他變拳為抓,直接捏住李釉肩膀,便聽咔嚓一聲,李釉慘叫著在地上打滾。

  “為防你們覺得我是虛張聲勢、做個樣子,這一下子,得讓爾等知道我這人不通人情世故,不懂見好就收,更不懂如何處理問題,最多會鉆一點唐律的空子。我話放在這,誰耽誤了我讀書、修行的時間,我就解決制造問題的人,而且下手不知輕重。不信的,大可試試。”

  這下子,眾人在憤怒之余,眼里又多了些抹忌憚、恐懼,個個不敢言。

  “走了。”

  李易也不管眾人的反應,招呼著一臉瞠目的徐正名當先邁步。

  窗外,冷面男子與瘦削男子也都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覷。

  “這氣度、手段,有點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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