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道京陵?
“怎么回事!智有,你好好問一下。”
吳敬中驚的直接站了起來。
洪智有和余則成也是一臉懵逼。
他們可是在職官員,眼下大戰在即,擅自逃崗,那是一定要受到嚴懲的。
備降京陵,那就是自找囹圄之災。
“安德森,一定要在京陵降落嗎?”洪智有皺眉問道。
“沒法。
“青島塔臺突然關閉,失去了聯系,沒有塔臺指引,我們無法降落。
“盲降的話,大概率是機毀人亡。
“附近能聯系的塔臺,都不予提供備降。
“唯一能聯系上的就是京陵塔臺。
“而且,飛機的燃油有限,容不得我們做太多考慮,一旦耽擱……”
安德森一臉無奈的說道。
“我知道了。”
洪智有知道這時候已經不是錢能解決的了。
很明顯,有人在背后做文章。
要么死。
要么去京陵。
根本沒得其他的選項。
“老師,應該是毛人鳳的主意。”洪智有回到了座位,沉聲道。
“是啊。
“斗了這么多年法,可算是讓他們給逮著機會了。
“這家伙現在傍著蔣夫人的大腿,膽子大的很。
“據說連建豐都被他監視了。
“現在的保密局真正算是姓毛了。”
吳敬中沉聲嘆道。
“當然,眼下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趁著還有點時間,咱們要想好對策。
“則成,你怎么看?”
頓了頓,他目光嚴厲的看向余則成。
“老師,馬奎、李涯二人都曾投靠過毛人鳳,他手上肯定有不少我的黑材料。
“不過您放心,即便他們對我下手。
“學生也不會說任何一個關于老師的字。”
余則成平靜的回答。
“嗯,你心里有數就好。”吳敬中點了點頭。
“智有,你跟大使館的人關系好。
“得想想辦法。”
他又對洪智有說道。
“老師,事情還有轉機。
“委座的嫡系大軍在東北、魯東戰場損失慘重,現在杜魯門想扶植李宗仁上位,據說委座已經在考慮下野事宜。
“李宗仁、白崇禧逼的很緊,我估計就是最近了。
“到時候或許可以從中做點文章。
“再說了,孫連仲、李彌、胡璉等這些長腿將軍,委座不也沒處罰嗎?
“毛人鳳頂天也就扣個‘戰前脫逃’的帽子,熬過這一陣就好了。”
洪智有很有信心的說道。
像吳敬中這樣的將官大員,沒有大罪,或者蔣的親自指示,想滅口或者判死刑幾乎是不可能的。
毛人鳳還沒到想殺誰就殺誰的地步。
再者,他知道一旦蔣下野,毛人鳳為了怕李宗仁清算,火燒了保密局大樓,毀掉了里邊的資料、情報。
所以,一旦沈醉來京陵,自己助攻一波。
到時候余則成的那些黑材料,必然付之一炬。
再加上明年灣島建豐就該正式入職情報系統,再慘,也就熬過一年半載。
“嗯,希望如此吧。”吳敬中點了點頭。
京陵保密局。
毛萬里快步走進了辦公室:
“大哥,好消息。
“吳敬中的飛機已經在京陵機場降落了。”
“哼,吳敬中聰明一世,他做夢也想不到還是落我手里了。”毛人鳳冷笑了起來。
“要不讓葉之翔出手除掉他?”毛萬里道。
“糊涂。
“吳敬中哪是這么好殺的。
“萬里,咱們得看長遠些,委座要去溪口了。
“依我看,現在局勢一盤散沙,美佬又不信任委座,委座已經暗中加大對灣島方向的布署。
“去年的金圓券收訖的黃金、美元,還有故宮等地的文物多數已運往灣島。
“依我看,所謂陳誠去灣島養病,也不過是替委座去當先鋒官。
“一旦票匪過江,京陵、上滬一丟,咱們極有可能得去灣島啊。
“眼下李宗仁要對保密局下手,縮減編制,再加上紅票的清剿,保密局精銳力量已是七零八落。
“將來撤退到灣島,情報系統必然會重組。
“吳敬中是建豐的同班同學,津海站又屢受委座褒獎,還有他的女婿與建豐有打虎之誼,一旦重組吳敬中翁婿倆極有可能受重用。
“所以,我這一招不在殺人,旨在日后謀劃。”
毛人鳳看著毛萬里,負手笑道。
“大哥的意思是,只要吳敬中身背‘戰時脫逃’的罪名,他就很難再被委以重任?”毛萬里琢磨過味來了。
“沒錯。
“像吳敬中這種人,不讓他做官,比殺了他還難受。
“有了這次羈押,他的仕途算是到頭了。”
毛人鳳點頭道。
“可他手上那些寶貝還有龐大的家產……你是不知道,津海都傳吳老賊的私藏堪比故宮之物啊。
“大哥,咱們就這么眼巴巴的看著?”
毛萬里一臉眼饞的問道。
“馬上就要洗牌了,先把位置坐穩了再說。
“只要他還在咱們眼皮子底下,等去了灣島立穩腳跟,不愁榨不出油水。”毛人鳳道。
“好吧。
“對了,秦景川、王漢文已經做好了刺殺李德鄰的準備,隨時可以動手。
“就等委座和您的指示了。”
毛萬里沉聲道。
“先不急,這事咱們不要做決定,等沈醉來了再說。
“刺殺一事是由我和他共同策劃,萬一不成或者泄密,也必須是我與他共同擔責。
“還有委座最近一直在忙著籌備前往溪口一事。
“再等等吧。”
毛人鳳老奸巨猾的笑了笑道。
“去,叫葉之翔把他們扣了。”他轉頭吩咐道。
京陵機場。
飛機穩穩落地。
“洪,對不住,我辦砸了。
“我馬上去見斯密夫大使,等我消息。”
下了飛機,看著數十米殺氣騰騰的士兵,安德森無奈的用英語致歉。
“辛苦了。”洪智有點了點頭。
“哎,京陵這地跟我八字不合啊。
“每次來都刺拉的慌。
“走吧。”
吳敬中領著往前走去。
“吳站長。”領頭面目陰鷙的軍官上前道。
他正是保密局王牌殺手之一的葉之翔。
毛人鳳的鐵桿心腹,現任保密局六處處長。
“葉處長,這是?”吳敬中淡然笑問。
“吳站長,津海前線戰斗正酣,你作為城防、警備的主負責人之一,這時候來京陵不太合時宜吧。
“別告訴我,你是有要務向委座或者毛局長匯報?”
葉之翔冷冷道。
“你還真說對了,我就是想向毛局長匯報,我懷疑警備司令部有紅票。”吳敬中道。
“不請示,未經批準,擅自脫離戰場。
“你就是有天大的理由,也難逃法責。
“奉毛局長之令,吳敬中戰時脫逃,先抓起來。”
葉之翔一揮手,士兵上前扣住了吳敬中三人,推上車直奔京陵監獄。
“進去!”
在士兵的呵斥下,三人被關進了單間。
“瑪德。
“干了一輩子革命,關了一輩子的人,還特么坐上監了。
“也好,體驗體驗下。”
吳敬中拍了拍靠墻的鐵床鋪,自嘲的笑了起來。
“我也是。
“老師,看來咱們得在體驗一段時間了。”余則成亦是笑道。
“不會很久的。
“我出去找建豐作保,就不信毛人鳳不放人。”洪智有從容道。
“是啊。
“毛人鳳這點小把戲得逞了,還能賣個人情,里里外外都是他賺。
“不就是怕我擋了他的道嗎?
“老子還不稀罕了!”
吳敬中早就看穿毛人鳳那點小心思,蔑然笑道。
保密局洗牌是遲早的事。
最有資格的鄭介民,上次代理保密局后,已經證明了,如鄭、唐縱這些老資格為委座所忌,怕成為第二個戴笠。
所以,不可能接任保密局。
上邊一茬沒戲,中間層無非是自己和沈醉等人。
委座若要扶植建豐,以自己和建豐的關系,以及洪智有在上滬的表現,論資排輩只能是自己。
毛人鳳將了自己一軍,又再賣建豐個人情。
也算是徹底斬斷了自己的仕途。
只是相比仕途,吳敬中覺的逃離津海保命,還是劃算的。
“智有,出去后,要先找鄭介民。”吳敬中又道。
“鄭次長?
“我隨身帶的錢不多,再者,鄭介民素來明哲保身,他未必會趟這汪渾水。”
“我知道他不會。
“你找了,他不幫,以我倆的關系,他在人情這塊就有愧于我。
“只要我還在這個圈里混,還有人脈資源,兜里還有錢。這次不成,下次再找他辦事,就會方便許多。”
吳敬中攥了攥拳頭,笑道。
“老師這招棋真是妙。
“看似閑棋冷子,日后卻是妙用無窮。”余則成拍起了馬屁。
“受教了。”
洪智有亦是點頭。
翌日清晨。
葉之翔來到了監獄。
“洪智有,你可以走了。”
他打開牢門,沖洪智有喊道。
“老師,余主任,等我消息。”
洪智有整好衣服,起身走了出來。
到了門口,斯密夫拄著手杖已經等著了:
“洪,我的朋友,你還好嗎?”
“謝謝大使。”
“你是美利堅的朋友,我已經在大使館替你備好了房間,為了你的安全起見,我建議你先去那邊好么?”斯密夫道。
“悉聽尊便,謝謝。”
說著,他轉身看向葉之翔:“葉處長,我可以走了嗎?”
葉之翔早聽聞這位洪秘書人脈廣,是人見人愛的“財神爺”。
如今見高高在上的大使與洪智有關系如此親密,哪里還敢小覷。
“當然,當然。
“洪秘書,執行公務,如有得罪還請體諒。”他微微欠身,陰沉的臉上浮起一絲笑容道。
“理解。
“葉老哥,改天請你吃飯,謝了。”
洪智有如沐春風般跟他握了握手,鉆進了汽車。
昨晚一宿沒睡好。
洪智有在大使館補了個覺。
到了晚上七點。
他開著大使館的車,來到了一家咖啡館。
一到里邊,謝若林正在喝咖啡。
“洪,洪老弟,你總算出來了,我都快嚇死了。
“你要有個好歹,我的百萬美金就打……打了水漂啊。”
一見面,謝若林心有余悸的說道。
就前段時間,他已經預售了四套,就動動人脈,耍耍嘴皮子的功夫,四萬美元的獎金就落兜里了。
謝若林對銷售百套是信心滿滿。
“放心,你這邊還順利吧。”洪智有問道。
“要不說你老弟神機妙算呢。
“我有內部消息,黨通局又要改名裁員了,據說定的什么內調局。
“黨通成內調了,聽著就掉份啊。
“李宗仁要裁撤保密局的編制,那是一砍再砍,據說甲種站得砍到72人。
“黨通局這一改名。
“依我看,日后都得融了。
“就那天你說完,我就辭掉了,也是多虧走的快,沒了編制早早離開了津海。
“孫傳志就是舍不得那點家當,現在還被扣在警備司令部搞特訓呢。
“跟著你老弟,真的是逃過一……一劫啊。”
謝若林佩服的五體投地。
“吳站長和老余咋樣了?”他問。
“還關著。”
“關著也值,陳長捷不肯投降,傅作義讓他堅守津海,聽說外圍已經打起來了,就這兩日紅票可能就要發動總攻。
“炮彈不長眼。
“關著那也比被突突了強啊。”
謝若林道。
“東西帶來了嗎?”洪智有問。
“就在車里。”謝若林點頭。
“我一時半會怕是走不脫了,萬一建豐不放人,我還得先去灣島。
“不過,我搞外務、物資,去了灣島想走也比較自由。
“站長和老余極有可能要在灣島待上一陣。
“京陵不安全,你先回香島。
“協助蕊蕊、季晴他們把酒、房產支棱好,有事可以找輪船公司那邊榮家、紀先生,港督和探長的關系我之前已經打理好了。
“我不在這段時間,你多關照點。”
“知道,毛人鳳太鬼,你小心點,注意安全。”謝若林點頭道。
洪智有交代完,起身走了出去。
從謝若林的汽車后座里取出了幾個禮盒,拎上車,驅車直奔鄭介民的府邸。
“煩請通報,津海洪智有求見鄭長官和夫人。”
到了鄭宅,洪智有對門口警衛道。
大廳內。
鄭介民正在吃飯。
“長官,津海洪智有求見。”警衛道。
“這么快就出來了?能耐不小啊。”鄭介民示意警衛先退下,給柯淑芬使了個眼色。
柯淑芬走到窗戶邊往外瞅了一眼:
“開的斯密夫的車。
“這家伙跟美佬的關系,比咱們想象的還要深啊。”
“吳敬中來了嗎?”鄭介民問。
“沒有。”柯淑芬邊看邊道。
“八成是來替吳敬中求情的。
“毛人鳳一直想對付吳敬中,好不容易逮著了機會。
“再者,他現在有蔣夫人撐腰,未必會給我這個面子。
“還是不觸霉頭為好。”
鄭介民皺眉搖頭道。
“吳敬中畢竟是你的老同學。
“他那個女婿有錢,在香島吃的開,就眼下這狀況,萬一紅票要打過來,日后咱們說不定還得求到他頭上去。
“要不你還是試試吧。”
柯淑芬在津海是吃了癟,但對洪智有印象還是不錯的。
“不試。
“我是鐵了心要跟委座走的。
“就算要去也是灣島,去香島作甚,亂彈琴!
“你去通知他,就說我去上滬了,不在家。”
鄭介民瞪了她一眼,吩咐道。
他很清楚毛人鳳錙銖必較的性子,去說情無疑自取其辱。
“好吧。
“那我出去打個招呼。”
柯淑芬知道洪智有素來不空手,趕緊走了出去。
“小洪,你怎么來了?”
她扭著臀來到門口,朗聲笑問。
“夫人,許久不見。
“智有這次來京陵特備了些薄禮,還請笑納。”洪智有恭敬笑道。
“哎喲,來都來了,還送什么東西。
“次長不在家。
“要不你改天再來?
“或……進去坐坐。”
柯淑芬嘴上說著,拎著禮物卻沒有要還的意思。
“不了。
“我就是專程過來拜訪您和次長的。
“人也見了,就不進去叨擾夫人了。”
洪智有客氣了一句,微微欠身后,驅車而去。
柯淑芬拎著東西回到了客廳。
好家伙。
古董兩件。
金條十根。
出手就是實打實的硬貨啊。
“他怎么說?”鄭介民掃了一眼,問道。
“人家壓根兒就沒提求你辦事這茬。
“一聽你不在家,扔下東西就走了。”
柯淑芬頗是埋怨道。
“你懂什么。
“陸橋山在津海栽了,他這是來跟咱們修復關系的。
“倒也懂點人事。”
鄭介民冷哼笑道。
送禮,是一定要送的。
鄭介民的官運一直不錯。
建豐到了島上掌管情報系,鄭介民沒少出力。
送禮,除了老吳說的人情。
很大程度也是為了消除陸橋山留下的隔閡。
冤家宜解不宜結嘛。
看了眼手表,洪智有踩著飯點來到了二號官邸。
“麻煩通報一聲,津海洪智有求見建豐同志。”
很快,警衛走了出來抬手相請。
到了里邊。
建豐剛洗完手上餐桌。
一見洪智有,他趕緊招呼:“快,快,來得好不如來得巧,過來陪我一塊用餐。”
“是,主任。”
洪智有大喜,在管家引導下洗了手,來到了餐桌。
“你們先下去。”建豐吩咐左右。
“這……”
一旁的警衛有些不放心。
“智有不是外人,去吧。”建豐擺擺手,遣退了心腹侍衛。
他與洪智有的關系,在上滬同生死共進退,早已經過了考驗,自然是信得過的。
“主任,你瘦了。”洪智有雙目一紅,眼里已是浮起了淚霧。
一聲主任,叫的建豐是唏噓不已。
“是啊。
“上滬之行,一敗涂地,落了個騙子名頭。
“現在黨內都傳我是扶不起的阿斗,看我笑話的人很多啊。”
建豐跟他親切慣了,難得遇到個能吐吐苦水的,說話也比較隨意。
“真龍蟄伏,來日九霄。
“主任用不著跟那些虞詐之徒計較,養好身體才是當務之急,以便他日肩負更重的使命。
“你這三餐還是這般儉樸,智有……”
洪智有眼一瞇,別過了頭。
“習慣了。
“也沒那胃口。
“夫人令毛人鳳暗中監視我。
“父親顧全大局,不想失去宋、孔與美佬的關系,也只能裝聾作啞。
“現在情況對我不利啊。”
建豐心下一暖,笑著說道。
“主任,但凡有用得著智有的地方,屬下一定誓死與共。”洪智有喊起了口號。
他知道建豐吃這一套。
在上滬,他也用行動證明了,他不光喊,還干事。
毛人鳳熬不了幾年,未來灣島掌權的是建豐。
多喊幾句口號,總歸是有好處的。
“吳敬中潛逃的事我聽說了,你是為他而來的吧?”建豐問道。
“主任。
“站長栽培我多年,視我如子,智有不能見死不救。
“我本不想給主任添是非,只是鄭次長不肯相見,萬般無奈,只能相求于您了。”
洪智有一臉真誠道。
“當今世道,人心不古。你能有這份心思,實屬難得。
“這樣,我豁出去這張老臉給老同學作保,至于毛人鳳賣不賣我這個面子,就不好說嘍。”
建豐笑了笑,很爽快的答應了下來。
他站起身,當著洪智有的面撥通了毛人鳳電話:
“毛局長,是我啊。
“對,是我叫吳敬中和余則成來京陵匯報津海一線戰況的,我會跟父親和陳司令解釋,還請毛局長通融一二。
“先讓他們出來。
“再有處罰,日后再論嘛。
“好,謝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