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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僥幸過關

  萬安打開,仔細的翻了起來。

  很快,他便找到了津海方面的情報:“還在。”

  “再找找,余則成的。”建豐面露喜色,指了指道。

  萬安很快抽出有關余則成的厚厚一沓黑材料。

  建豐親自接過,對著徐志道電報發來的名錄內容一一比對了起來。

  一張不缺。

  洪智有壓根就沒動過這里邊的資料。

  想到這。

  建豐終于明白,洪智有為什么會讓吳蕊蕊來溪口了。

  吳蕊蕊來此,純粹是為了感激自己。

  或者說,洪智有并不認為溪口和自己會對他構成威脅。

  原因只有一個:他問心無愧,信得過自己。

  倒是自己多心了。

  亂世見忠臣啊!

  曾經黃埔軍校的校場上,那些軍官舉著拳頭向父親宣誓效忠,然而背叛者不計其數。

  曾經的李涯,站在黨旗下信誓旦旦,轉頭就投靠了毛人鳳。

  上滬之行,至上而下無一人響應、看好自己,唯有洪智有千里奔赴上滬與自己同甘共苦、砥礪而行。

  他有錢,有美佬撐腰,完全用不著去上滬跟孔令侃和夫人玩命。

  只因一聲同志。

  洪智有去了。

  現在父親兵敗下野,倒向李宗仁者,隔岸觀火、見風使舵、居心叵測者不計其數。

  又是洪智有冒著生命之危潛回京陵,在李宗仁眼皮子底下游說徐志道,謀劃火燒洪公祠等一切事宜。

  若非忠臣良將,又豈能屢屢以身犯險,置身家性命不顧。

  要知道洪智有可不是吃不飽飯,一兩塊大洋就能收買的亡命之徒。

  他有著百萬身家,諸多紅顏。

  甚至不夸張的說,他可以過比自己還要逍遙快活的日子。

  如此犯險,所圖何物?

  唯有忠誠二字啊。

  “萬安,你怎么看?”建豐合上材料,看向跟隨自己多年的侍長。

  “洪智有攪黃了李宗仁的南北分治計劃,桂系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就這當口還敢潛回京陵,并圓滿完成了任務。

  “不居功,不自傲,更沒有動資料的手腳。

  “君子風范,不負所期,屬下是佩服至極。”

  萬安由衷的贊嘆道。

  “嗯。

  “智有是個厚道人啊。”建豐亦是點頭感慨。

  “叫他們進來,可以開飯了。”

  他吩咐道。

  “是!”

  萬安領命走了出去。

  洪智有正抱著娃兒陪蕊蕊欣賞長廊、假山。

  “洪先生,晚飯好了,建豐同志有請。”萬安走了過來,神色少了幾分傲氣,多了幾分欽佩敬意。

  “好,有勞萬侍長。”

  洪智有點了點頭,回到了客廳。

  飯菜依舊簡單。

  多了一道紅燒肉,一道糖醋鯉魚,還有一份寶寶吃的土豆、山藥、芋頭打成的糊糊。

  洪智有照例先行用公筷夾菜、盛飯先吃了起來。

  “智有,你干嘛!

  “上峰還沒動筷子呢。”

  吳蕊蕊在底下踢了他一腳,低聲提醒道。

  “無妨,無妨。”建豐卻是早已習慣了,笑著擺了擺手。

  “主任,可以用餐了。”

  吃了小半碗,稍等了片刻,洪智有道。

  吳蕊蕊趕緊很有眼力架的幫忙盛飯。

  飯吃到一半,建豐放下筷子道:

  “智有。

  “我看過津海方面的情報,也接到過李涯的密報,都顯示這個余則成有問題。

  “李涯已死,且人品卑劣。

  “你跟余則成關系極好,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洪智有知道決定余則成生死的時候到了,略作沉思后道:“主任,我從來不覺的津海站有所謂的紅票。

  “更不認為黨國在長江以北的戰敗,僅僅只是因為情治失誤。

  “根源還是在于內斗,內部資源消耗上。

  “就說馬奎、李涯、陸橋山,隨便單拎一個,業務能力都很能打,都是老資格的精英。

  “但他們最后都死了。

  “死于內斗。

  “我在的時候,馬奎為了扳倒陸橋山,違背家規跟中統暗通款曲。

  “李涯用錄音屢屢設計陸橋山。

  “陸橋山有過嗎?

  “有,他無非是把情報透給了稽查隊,這頂天也是黨國內部系統的事,并沒有耽誤對外開火。

  “但倘若他跟李涯不內斗,是一條心,他至于把情報透給稽查隊嗎?

  “不,他倆會天衣無縫,令外敵膽寒。

  “同樣,陸橋山因為內斗,頻頻告李涯黑狀,暗中拆臺。

  “他們一方是管行動的,一方是管情報的。

  “情報是眼,行動是手。

  “然而兩人卻為了個人私利,置黨國大業于不顧,頻繁私斗,落到最后眼瞎了,手殘了,好好的津海站元氣大傷。

  “有令難行,有力難施。

  “這種可悲可嘆之怪象,幾乎遍布黨國每一個系統。

  “從軍統、中統,再到市政、軍隊,無不如此。

  “實在令人痛心啊。”

  洪智有說到這,雙目微紅長長嘆了口氣。

  “你接著說。”建豐放下了筷子,示意道。

  “主任,這是咱們之弊。

  “反之,紅票有著統一的信仰,頑強意志,總能聚沙成塔,以發成繩。

  “這就是兩者之間根源的差距。

  “也是國府真正弊之所在。

  “所以,我不認為余則成是紅票。

  “刺殺李海豐,抓捕季偉民。

  “包括建設站內圖書館、外事談判等,以及任副站長時都頗有建樹和想法。

  “他之所以屢屢被攻訐,無非是站長學生,又能力出眾,礙了其他人的晉升之路。

  “還有曾經刺殺李海豐時,被政保總署的秦雙城在陜西會館開槍打傷過。

  “這或許與左藍有關。

  “根據以前馬奎、李涯對他的審訊記錄,余則成那會兒并不知道左藍、呂宗方是紅票,左藍約他去陜西會館,這本就無可厚非。

  “不能因為說左藍是紅票,他去過陜西會館就也是紅票。

  “正是因為這些事,余則成盡管能力出眾,但屢屢無法施展其才,最終也只是個管文件的。

  “一個37年就入行的軍統精英,為國赴死過,就因為內耗打壓,數年內唯唯諾諾、如履薄冰,寸步難行。

  “著實可惜了啊。

  “這還是站長的學生,換了別人,只怕早冤死了幾百回了。

  “我們總說紅票有人才。

  “咱們的人才呢?

  “各大部門系統中,又有多少個余則成這樣的人才明珠蒙了暗塵?”

  洪智有拳頭一攢,繼續說道。

  見建豐連連點頭,一旁的吳蕊蕊都看傻了。

  她素來知道洪智有哄女孩子有一套。

  沒想到談論起大事,也是這般雄辯如江河。

  這貨是真有才啊!

  “你說的這些,也是我痛心之事。

  “且不說李宗仁、白崇禧、陳漢魂等桂、粵系之流,就如毛人鳳、孔祥熙、孔令侃等又何嘗不是?

  “上滬之行,經濟欣欣向好,幣制改革有望。

  “原本一盤好棋,就是讓這些人硬生生給搞砸了。

  “內斗不止,大業難成啊。”

  建豐深有同感的嘆道。

  “不過,你認為余則成不是紅票,會不會是因為關系太近了?”

  建豐并沒有完全被他吹昏了腦子。

  “主任說的極是。

  “也有這個可能,畢竟我只是區區俗眼。”

  洪智有笑了笑,語氣變的輕松起來。

  話不能說的太滿。

  凡事得留后路,萬一老余真爆雷了,自己也有個退路。

  “嗯,你再吃點,時境艱難,盡量別浪費嘛。”

  建豐并未給出答案,微微一笑岔開了話題。

  吃完飯。

  洪智有準備起身告別。

  “主任。

  “我,我們可以跟您合個影嗎?”

  吳蕊蕊從包里拿出相機,壯著膽請求道。

  “蕊蕊,不懂事。

  “主任日理萬機,哪有空……”洪智有皺眉白了她一眼。

  “可以。

  “又不是外人。

  “萬安!”

  建豐沖外邊喊了一聲。

  萬安走了進來,接過吳蕊蕊的拍立得,先對著別的地方拍了幾張,確定相機安全后道:“可以了。”

  “來,樂樂,讓叔姥爺抱抱。”

  建豐沖粉嘟嘟的樂樂張手笑道。

  “主任,這,這哪當得起。”洪智有夫婦誠惶誠恐道。

  “在莫斯科中山大學時,我和老吳是同班同學,同宿舍。

  “那會兒我倆親如兄弟。

  “老吳是老大哥,我這叔姥爺可是名符其實啊。”

  建豐爽朗笑道。

  “樂樂,快,叫叔姥爺。”吳蕊蕊大喜之余,趕緊把娃兒交給了建豐。

  “嗚,嗚哇哇。”

  樂樂嘬著手指,咿咿呀呀。

  “主任,這孩子說話遲。”蕊蕊忙道。

  “說話遲好,聰明,孝章小時候也是。

  “來,你倆站我旁邊。”

  建豐招呼道。

  洪智有和吳蕊蕊一左一右立在建豐身旁。

  咔嚓!

  萬安按了下快門,待照片出來,確定建豐形象沒問題后,一并遞了過來。

  “謝謝萬侍長。”洪智有接過道。

  萬安微微點頭,退到了一邊。

  “主任,時間不早了。

  “您早點休息,我們就不打擾了。”

  洪智有見時間差不多了,遂攜妻兒告辭。

  “萬安,你剛剛在外邊都聽到了吧,你怎么看這些資料?”建豐問道。

  “屬下覺的,洪智有所言還是比較客觀的。

  “首先洪的資歷、級別是無法參與津海站副站長之爭的。

  “所以,他以旁觀者的身份可以看的更清楚。

  “再者,津海站過去的情報工作成績斐然,至少津海沒發生有將領提前投誠的事,陳長捷與孫傳志等人血戰到底了。

  “這說明紅票在津海的地下工作是失敗的。

  “換句話說,相比其他地方如王蒲臣的北平、文強的東北,吳敬中負責的津海,情報工作做的很到位。

  “這不符合站內被滲透跟塞子一樣的表現。

  “相比于余則成那一點光復前,老軍統時期留下的模糊‘罪證’,李涯資料里的‘罪證’反而更真實。

  “如三番兩次破壞軍援,政校骨干一鍋端,岡村寧次南下被曝光等等。

  “再結合李涯在您不啟用他的期間,迫不及待投靠毛人鳳,繼續在津海情報系統里摻沙子,他看起來是紅票的可能性明顯要更大。

  “但一個站若行動隊長、機要科主任都是紅票,吳敬中是干不出這樣斐然成績的。

  “所以,我更傾向于洪智有所說。

  “津海站哪來那么多紅票,一切都是內斗、內耗使然罷了。”

  萬安仔細的分析道。

  建豐聽完后,摩挲起下巴。

  萬安跟隨自己多年,又是侍衛一職。

  過去跟洪智有也沒有什么來往。

  他作為一個旁觀者,分析的自然是有可信度的。

  看來是時候給這些事,一個了斷了。

  洪智有和蕊蕊回到家。

  一進門,綢兒就把睡熟的樂樂抱走了。

  “跟建豐談的怎樣,這一關過了嗎?”吳敬中迫不及待的問道。

  “爸。

  “你看。”

  吳蕊蕊把一家三口和建豐的合照遞給了吳敬中。

  然后,又把晚上發生的一切仔仔細細的匯報了一遍。

  吳敬中往藤椅上一靠,就著紫砂小茶壺嘴喝了一口,笑瞇瞇道:

  “建豐這個人,我還是比較了解的。

  “心思縝密,做事素來果決。

  “對敵人冷酷無情。

  “當初在蘇聯時,他毫不猶豫的公開抨擊委座,斷絕父子關系。

  “后回來以后,在贛西他又不遺余力的吹捧委座,不念昔日之情對贛西紅區多次進行清剿。

  “當然,對待朋友、下屬,他又有寬和、親民的一面。

  “你想想他對娶的那個蘇聯農家女子,到現在都恩愛如一,未曾因為身居高位、花花世界而動分毫。

  “這說明,他亦是有情之人。

  “他既然能自降身份認樂樂的叔姥爺,那咱們家目前來說是穩了。”

  “關于余則成,建豐是怎么表態的。”他又問道。

  “建豐的態度很模糊,沒有直接表態。”洪智有回答。

  “還是個麻煩啊。”吳敬中道。

  “等著吧,我估計下次召見可能就會有結果了。”洪智有道。

  “也對。

  “不管他了,睡覺!”

  吳敬中也懶得想了,放下茶壺,背著手徑直而去。

  洪智有回到臥室。

  “親愛的,你今天的雄辯真是太迷人了,你怎么可以這么厲害呢?

  “現在才知道,你這張嘴不僅會哄女人。

  “還抵得上十萬雄兵呢。”

  一進門,吳蕊蕊摟著他的脖子,化身小迷妹就要索吻。

  “我再能吹,也沒你厲害啊。”

  洪智有眨眼壞笑。

  “討厭!”吳蕊蕊俏臉一紅,嬌媚笑道。

  說著,她脫了高跟、耳環,拿了浴袍,直奔浴室打開了水龍頭。

  “不就吃頓飯嗎,又洗啊,閑不閑的你啊。”洪智有道。

  “你這么能吹,我不得講究點啊。”

  吳蕊蕊嫣然一笑,扭著翹臀的一天。

  可憐的老腰子。

  數日后。

  洪智有頂著兩大眼圈,親自驅車送蕊蕊、綢兒和樂樂去了機場。

  這娘倆在這,很多事終究是放不開手腳。

  再者腰子受不了。

  吳蕊蕊來,還有個小心思。

  隨著謝若林、季晴在香島賣房爆賺,蕊蕊有些慌。

  這次來除了配合洪智有,也是想再懷上個帶把的。

  所以,這幾日沒完沒了的折騰洪智有。

  萬幸,建豐已經打過招呼,洪智有終于把這母女倆送上了飛機。

  回到住宅,洪智有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

  他保證這一個月都不會再看任何女人一眼。

  “哎,一晃三月了,這日子何時是個頭啊。”吳敬中嘆道。

  “快了……”

  一旁的余則成剛要說話,電話響了。

  他接了起來:

  “是。

  “好的,馬上過去。”

  掛斷電話,余則成道:“站長,建豐讓咱們仨過去一趟。”

  “該來的還是來了。

  “那就走吧。”

  吳敬中看了余則成一眼,起身道。

  三人來到大廳。

  建豐正在處理文件,他頭也沒抬的指了指沙發:“你們先坐。”

  三人坐下。

  一看到茶幾上堆放的文件,打頭的一份標頭赫然正是:“關于津海站余則成系峨眉峰一事調查報告。”

  一時間,老辣如吳敬中也是額頭滲出了冷汗。

  余則成雖然依舊平靜,但喉結隨著唾沫顫動,明顯內心慌亂。

  三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皆是不安。

  十幾分鐘后。

  建豐合上鋼筆走了過來,三人連忙起身問好。

  “坐。

  “上次智有與我促膝長談,我深受震撼啊。

  “以戰局來看,退守灣島得加快日程。

  “如今黨國正是需要人才之際。

  “正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你們都是我信任的人,尤其是敬中,日后也都是我的左膀右臂。

  “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

  “打今日起,我無疑心,諸君無二心,此火可證。”

  建豐拿起桌上的資料,丟在了撒了煤油的盆子里,然后劃亮火柴,當場焚燒了津海有關的情報。

  “敬中愿誓死效忠,忠心不二。”吳敬中立正行禮。

  “愿誓死效忠,忠心不二。”

  洪、余二人亦是附和。

  “很好。

  “耐心等待吧。”

  建豐正然點頭。

  回到住宅。

  吳敬中立即把洪、余叫到了后邊的花園,以防有監聽設備。

  “建豐這一手玩的高啊。

  “看樣子咱們必須得去島上了。”吳敬中道。

  “去吧。

  “正好我過去熟悉下,將來好做買賣。”洪智有道。

  “但問題,上了島就沒了退路。

  “那可不比這邊,出了事隨時能跑。

  “那地方要有個三長兩短,就是甕中之鱉,只能等死。

  “則成,你去嗎?

  “你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翠平了。

  “若不想去,時間還來得及,總歸是能想出法子的。”

  吳敬中眼神一凜,看向了余則成。

  余則成略微踟躕了一下。

  秋掌柜已經傳達了組織的意思,希望他能繼續在建豐身邊潛伏下去。

  于無聲處聽驚雷。

  于無聲處建奇功。

  如今好不容易建豐能“不計前嫌”,如此天賜良機,豈能錯過。

  “老師,我愿意跟隨您去島上。”余則成道。

  “好,好,好啊!

  “想去,那就去吧。”

  吳敬中盯著他,笑了起來。

  這特么還成狗皮膏藥了。

  甩又甩不掉,殺又后患無窮,搞不好還影響香島的買賣。

  真是兩頭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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