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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池塘,假于物

  “咕咕~”

  山霧中,大鸮狼狽倉惶的飛出。

  在其兩腳之下,他那些粗壯銳堅的爪趾已然齊根而斷,這是他逃脫戰爪束縛所付出的巨大代價。

  “嘎!”

  一聲沙啞難聽的鳴叫,在山霧中響起。

  在大鸮身后的那一處山霧中,正劇烈的翻滾著,季明從中展翅沖出,霧氣撫過他的每一片羽毛。

  他氣定神閑,翅下托風,迅速的逼近大鸮。

  “我退出。”大鸮振翅更急,尖聲喊著,“我會離開橫山,飛得遠遠的,永不出現在你的面前。”

  季明沒有說話,他連說話的氣力都不想浪費。

  在翅下流風的托動中,逐漸追上了大鸮。

  不過,隨著飛行高度的攀升,風開始有一些急了,這逐漸開始干擾了他兩翅之下的流風。

  在身下,他已經可以清晰的看到大鸮的羽背。

  已然血跡斑斑的趾刃,似一把把剃刀,逐漸抬起,只差一點就可以切入羽背,將其抓得破碎。

  就在這時,那一顆鸮首竟180度的轉了過頭,直勾勾的盯著他。

  在那兩只大眼中,仿佛有一朵月光花蕊在瞬間綻放,只是一下便讓季明意識不穩當起來。

  “我...中招...”

  季明移不開對視的眼睛,只能拿余光一掃,瞥見下方的...一方池塘。

  “池塘!”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季明收縮翅膀,在下墜中沿著一條弧形的軌跡,朝著那方池塘墜去。

  在大鸮眼中,閃著殘忍的冷光。

  他終究還是依靠自己的「催夢」一舉翻盤,但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慘勝,現在他成為一頭無足之鳥,一旦落在地上,便難以完成跳躍起風的動作。

  不過就算是這樣,他也得先殺了這個烏松子。

  在天空上,兩道鳥影帶著絲絲的云氣,沿著一弧形軌跡墜落下來,其終點則是一汪池水。

  一道在前,一道在后。

  “噗通”一聲,季明直接墜入池水。

  大鸮懸飛在池上,這個烏松子絕對是他近百載生涯中,遇到過最為棘手的一頭敵對精怪。

  他不認為墜入池水,乃是對方運氣所至。

  那一種在昏迷前,所特意擺出的一種俯墜姿態,實在讓他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在中了「催夢」的情況下,還可以保持這樣的動作,足以證明這一飛怪心神力量的強大。

  在這一方池塘中,季明自高空墜沖而下,即使他的入水姿勢恰當,也是被一瞬間的撞擊力給撞得筋骨移位。

  在肉體上的劇痛,還有冷水的雙重刺激之下,他那昏沉的意志,總算是蘇醒了幾分。

  迷糊著睜開眼,他還以為夢回到第一世(草魚),在嗆了一口水后,立馬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他未曾在第一時間出水,而是強自閉氣,保持不動,于水下潛著。

  季明只是瞧上一眼,便已知曉那一頭在池上盤旋的大鸮,其心中的所思所想。

  無非是確認他在池中是否已被淹死。

  如若沒有,按照一般鳥類的本能,落在水中必然會驚慌掙扎,而大鸮定然會阻止他出水。

  在這水中,他的一雙戰爪便失去威脅,且若無法上岸,只能在水中掙扎到力竭而死。

  不得不說,想法真的很好,沒有一絲的瑕疵,可是卻偏偏遇上曾經投生為一頭草魚的季明。

  這一世,雖為鴉鳥,可對于水下仍覺親切,不說在水下暢游無阻,待上一段時間總是沒問題。

  因爪趾已失,恐落池中,大鸮飛得并不低。

  在他無法看清的茂密水草中,正悄悄的探出一喙,貪婪的吞吐著空氣。

  在盤旋好一陣后,大鸮的氣力漸衰,他料想烏松子定然已經淹死水中,這才逐漸的飛離。

  那茂盛的水草中,探出了季明的鴉首,死死的盯著大鸮飛離的方向。

  “嘎~”

  一聲沙啞的鴉鳴,讓那天際的大鸮猛得一晃,險些栽倒下來。

  “他沒死!”

  大鸮這下子徹底的慌了,竟是連聲音的源頭都不敢看上一眼,振翅速飛了起來。

  在他的背后,一道濕漉漉的黑影升了起來,兩個閃亮的鐵爪在晨光中緩慢的抬起,微微的張開。

  “嘎~”

  近在咫尺的一聲鴉鳴,讓這大鸮因極度的驚懼,而咕咕的的哀嚎起來。

  就在下一秒中,他便清晰的感受到數道冷意,正在粗暴的侵入他亢奮而熾熱的血肉內。

  血液、碎臟、羽片等,在黎明的迷幻晨光中,灑于長空之上。

  季明抓著破碎的鸮尸,落在一處枝頭上,吐出寶眼塞入其中,讓寶眼吸收血肉中的靈機。

  兩怪已除,危機總算過去。

  閑適的山風拂過,將濕漉漉的羽毛吹干,季明低頭吞下已經吸完靈機的寶眼,并看向那一方池塘。

  這池塘并非第一世所在的那一方池塘,但這池塘讓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在草魚那一世中,不過兩年時間,寶眼中已顯出字影來。

  這說明在那一世中,一定有某種因素在影響著寶眼,極大可能是有他不曾覺察到的...靈機。

  現在的問題是...他該怎么尋到那一方池塘。

  舉目往去,山野之間,林海起伏,溪石水濺,山澗懸掛,一派自然野趣,只一橫山他便無法盡探,又如何去尋那一方不知何處的池塘。

  “如果在此方世界也有土地山神就好了!”季明這般想著,忽然醒覺,道:“對了,土地山神。”

  這方世界如此玄奇,他一個外來者緣何知道這里沒有類似于土地山神的存在。

  他得找一位知識淵博的長者問詢一番,而最佳的對象便是橫山狐社的社長——胡老太爺。

  ............

  在狐社外,鼠四拖著蝙蝠精的尸體,在那一顆大杏樹下等待多時。

  在這樹下,還有一赤服少年,正騎著一匹小馬,執著鞭,領著一隊狐兵,好不威風的樣子。

  當季明落在樹梢上,少年立馬舉鞭指向他。

  “好個山精野怪,慣是粗蠻無理,竟敢擅殺我的門客,還不速速自戕。”

  季明認真看著這一位胡圖兒公子,其人形齊備,舉止有度,未露一點狐形,必是在「幻形」中積累許久。

  面對這一位,如若對方真有心害他,季明絕無一絲抵抗能力。

  “太爺請我入社,教化狐生,如今未立寸功,如何敢浪送性命。”

  季明沒有直接承認殺害二怪,也沒有否認,聽起來像是在示弱,實則話語中給自己留了一些余地。

  后續如果公子繼續追究,他即使在太爺面前,也能說道一二,不至于太過被動。

  “我也是社中學生,你可有何教我?”

  圖公子問道。

  “斡旋造化,顛倒陰陽,移星換斗...”

  “這些你都會?”胡圖兒眼睛一亮,不自覺放下高舉的手臂問道。

  “我都不會。”

  季明道。

  胡圖兒臉色發紅,氣得狠抽了兩下鞭子,道:“那你會個什么?”

  季明舉起一爪,亮出上面的戰爪,道:“假于物之術。”

  胡圖兒見那戰爪,面上未有嗤之以鼻之色,而是認真的問道:“先生,何為...假于物之術!”

  “登高而招,臂非加長也,而見者遠;順風而呼,聲非加疾也,而聞者彰。

  假輿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絕江河。

  君子生非異也,善假于物也。”

  “善!”

  胡老太爺自狐社而至,聽聞此話,道:“‘君子生非異也,善假于物也。’胡圖兒你若能明悟此句,離成道不遠矣。”

  “我明白了。”

  胡圖兒哪怕心中還有不服,也深知這幾句話中的微言大義,勝過許多圣賢道理。

  當下也不得不服太爺招其入社,實乃明智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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