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胡圖兒執弟子禮,在樹下喚道。
季明沒有搭理這個狐貍公子,轉頭看向老太爺,問道:“太爺可知道這附近可有山神?”
許是因在太爺的面前,又或許真對那假于物之術感興趣,被季明無視的胡圖兒一改先前態度,竟搶著回話。
“先生所說的山神,應是居于此地界中的山鬼。
其在東南二十里外的一座老廟中,那廟外長有一顆老槐,先生一看便知。”
“原來是那博泥公!”
季明心道。
一旁的老太爺上前,拱著手說道:“圖兒雖性情頑劣,但好在本質純良,還望您多加引導。”
老太爺已有一顆儒心,他的三觀已經同當下的士人所對等,信奉于天地君親師的那一套。
也是因此,被太爺親聘為先生的季明才敢擺一些譜。
在太爺的面前,季明認真的點了點頭,心中卻是敷衍得很。
這圖公子前一些日子說什么邀他在外狩獵,現在一想,擺明是同那二怪串聯一處,欲置他于死地。
要不是寄狐籬下,季明早給...
好吧,他的確拿這個狐貍公子沒辦法,二者之間的差距太大了。
待太爺離去,季明立馬飛下樹來,忍著身體上的傷痛,將那一具蝙蝠精尸身囫圇的吃下肚去。
看著季明這般血腥的吃相,那一位胡圖公子有些被驚住了。
似他這一般,自打生下來便是食精米,而飲甘露,讀圣賢之書,從未有茹毛飲血的經歷。
且他觀這烏松子滿口的圣賢道理,且舉止有禮,進退有度,實比他更似一個人,故而對方這樣的野獸作態于他更具有一種沖擊力。
在社中過了幾日,季明傷勢漸好。
不知是不是那一日一番善假于物的言論,讓他在太爺的心中提了一個檔次,平日里伙食中竟未削減靈茶供應,還額外增加了青玉一般的精米。
聽社中狐生說,這青精米由「天狐院」直供,最能養身,排除體內惡濁,以成清靈之體。
季明將所得精米小心的收藏,在他的內心中,早已經決定將以人的身份踏上修行之路。
在妖怪這里,他實在沒有看到光明的未來,而且百年得道,千年成仙,對于他而言過于漫長。
同人相比,妖怪簡直如同被歷史所淘汰的一樣。
收好精米,季明心下略有感慨。
暫且不說那一位圖公子,太爺這般的厚遇,實在讓他心里熱乎,當下便也為太爺提了一些教育上微不足道的意見。
之所以是意見,只因他清楚自己未曾真正了解狐社。
雖說看出社中狐生學習態度散漫的問題,但不知其中的本因,一切分析來自于推測,未曾考證過。
所以只是一些意見,給予太爺一個不同思路的參考。
饒是如此,太爺也是欣然接納,且積極的同季明在這一方面探討。
胡老太爺讓季明產生一種被正視,還有被認可的感覺,他也似乎更為融入這個世界一分。
在社中的日子總是充實的,最近他又開始學習文字。
老實說,很多古篆還是同倀鬼所學,一些篆字更偏向于象形文字,同前世世界還是有一些區別。
在古篆之后,還有一種盛行于今朝的字體——巴文。
同太爺聊起這一文字時,其稱這一文字源于一種古老的卜文,而之所以現如今盛行于世,目的便是取代從黃王治世起,便一直流傳于今的篆體。
太爺還說,人可以棄篆學巴,可妖不行,這是族群之根,傳承之本。
只通過文字更易一事,就可看出蒼、黃二天從古至今的博弈,真令他有一種于無聲處聽驚雷之感。
在學習中,又過去許多日子。
在尋那博泥公之前,他決定先深入的修行一下陰風術。
他目前所施展的陰風術,哪怕是在服了洗風丹的增益之下,也未曾展露出它真正的力量。
在觀想了「陰風真形」后,初有所成后,想繼續深入的修行,就需要在一處墳塋中,不斷的吸取死者的余息。
在人死之后,有時尸身內殘存著一口氣,這一口氣在尸中久養,便養成了一股陰氣。
季明要是能在墳塋中,尋到那么一兩口陰氣,陰風術才算真正成了,否則只能喚作呼風術。
橫山狐社的所在,便是一處巨大的墳地。
要說最熟悉這里的,不是狐生,就是社鼠,這里的一座座墳塋是他們在課后的玩樂場所。
季明在社中詢問一圈,借著社中先生的身份,輕而易舉的得到許多具備陰氣的墳塋位置。
此后,便在各處的墳中飛進飛出,尸內一口口的陰氣被他吸收,鴉身上已帶著一股寒意。
在陰風小術大為長進的情況下,季明開始思考怎么求助于博泥公。
他不認為自己一介小怪,在那一位博泥公的面前能有太大的臉面,讓其為自己提供幫助。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扯出胡老太爺的這一面大旗,又或者利用對方在老廟中設下的博戲。
后者比前者似乎更具操作空間。
“先生!”
在季明外出采集陰氣之際,那一位圖公子又跟隨了過來。
這幾日總是這樣,圖公子不知是出于何種目的,非纏著他學習隨口胡謅的假于物之術。
見季明一副避之不及的樣子,這一位圖公子稍顯難過的問道:“先生可是嫌我煩了些?”
季明忍住不耐,他現在還不好得罪對方。
“聽說那「天狐院」一年一次的大考在即,圖公子難道不該在社中修行,積極的備考嗎?”
聽到關于天狐院考試的話題,圖公子面上難過的神情,總算是真切許多。
“狐院考試不考別的,專考天文地理。
欲通天文,則得學天星卜算之術。
曉明地理,則得學盡九洲之鳥語,通過詢問四海八方之鳥,從而明察天下地情。
可天星卜算之術中,我如今連天上的星宿位置還未曾記全,更別提后續的卜算口訣,還有易理玄學。
在九洲的鳥語中,也只是學會了一百六十三種而已,所察的地情,不過谷禾一洲罷了。”
“啊~”
季明著實被驚了一下。
他沒想到考取一個天狐生員,竟是這般的困難。
光是想一想其中內容,便覺得一定是繁雜枯燥之極。
“我說這一些,非是博取您的同情,而是證明我非是那等不堪造就之輩,還是值得您投入一些精力。”
既然圖公子說到了這里,季明干脆說開了,省得這圖公子總是糾纏。
“那我問你一件事!
那一日你邀我出社,是否來自于那蝠、鸮二怪的攛掇?!
而你這一位尊貴的圖公子,心中又是否知曉他們兩個的目的是想置我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