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女人的話讓禪師心中微有愉悅,此蟲妖算得上一位勁敵。
一時間,禪師以勝利者的姿態站在尸體旁,看著兩截的尸身上翠血流盡,看著崖上被沖開的深壑,最后對飄在天上的天女道:“我們沒有必要再斗法下去。”
天女在空中舞動,越飛越遠,藏在云中,放聲高歌,聲音哀怨,在為蟲妖哀悼,這樣的歌聲攪擾得素羅元神難安。
龍吟虎嘯之聲在身中響起,對抗著天女的哀音,身中神將悄然放出,游跡于空,搜索起天女的蹤跡。
“嘶!”
禪師腦上抽疼,令他下意識發出聲來。
這疼痛并非來自于大腦,準確的說是頂上三花中,那已煉成元神的神花。
這樣強烈的元神示警,自素羅修道以來的算是第二次出現,上一次是暗殺黃嚼大王的時候。
“金童!”
禪師環顧崖上,道:“我知道你的真身已經到來,你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我知道”
他的話被迫中斷,在他的身下,半截身子撞入懷中,那身子上的叉天狀獨角,自腹下捅了個對穿。
“你贏了嗎?”
“不可能,還沒死。”
素羅四臂一把抓住這半截身子,他感覺好像抓住一副殼子,空蕩蕩的殼子,下意識的想到盤岵大山的「成盤羽化經」。
“盤甲。”
只有成盤羽化經所煉成的「盤甲」,才能將肉身的一切煉入外骨之中,以成另類不死。
抓住殼子的四臂發力試圖壓碎這一副盤甲·殼,忽得那被獨角捅穿的腹中有沉墜感,一整個下腹迅速的鼓了起來。
“他在操弄那妖術運土入我肚腹。”
素羅恐慌起來,運動劍影在腹前斬下,卻斬了個空。
“不妙,小如意之術。”
素羅冷汗直冒,一把扯下袈裟,趺坐在上。
正順著貫穿傷口往里鉆的季明,一下子被袈裟上的法護之力排斥在外,接著那道劍影追索而至,凌空飛劈,左右運動。
季明知道自己這是被禪師元神鎖定著,縮得多小對方都能打中他。
在元神上的運用,禪師比他高明得不一星半點,季明縱使無比急迫的想要追殺禪師,但在那一道劍影下只能狼狽的遠離。
法寶之影便是如斯恐怖。
“樂章!”
季明忽得喊道。
這一聲大喊讓禪師更加著急,情況的瞬間逆轉讓他有些處理不來,他盡力的扒出腹內的土塊,那像鐵一般重的土塊。
一不小心用過了力,傷口被撕了開,冒熱氣的腸子,還有一堆碎石止不住滑出。
一時間,素羅長舒一口氣,他竟感覺舒服許多,當下草草在腹內清理一番,將腸子重新塞了回去,將撕裂開的皮肉抹合一起。
這就是龍虎高功脫胎換骨的肉身,不是靠單純意義上的刀劍可以捅死的。
“他要走!”
季明見禪師身下袈裟飄起,帶動禪師遁空而去,將面孔一抬,正式的動用孔中那一股力量。
蛹化后,九對螺孔化詭,從而聚成一個,成就一孔中之孔,就算季明自己對它也頗多顧忌。
一個需要無時無刻去傾聽的耳孔便讓他大為頭疼,再動用耳孔里面的吸風之力,不,現在季明也不清楚力量將怎么呈現出。
但現在最后一擊,他便也沒了顧忌。
面上螺卷動了起來,或者說轉了起來,連皮帶肉的轉了起來,漸漸的,轉得皮肉扯開,在轉動的螺卷中被攪成碎渣。
火辣辣的痛感在臉上產生,季明疼得抽動外殼,咔噠噠的響著,但是他只能強忍著疼痛。
扭轉的螺卷凹下去,一直往下凹陷,凹得深度早已超過蟲頭的寬度,耳孔在那面坑的最深處,早已經看不見它了。
在漆黑的面坑里,一只擰扭成麻花般的手臂出現在那里,消失在深處。
遁空的袈裟上,禪師摸了摸消失的一只手臂,難以置信的回望季明,他催動崖上的劍影去斬,但那一道劍影紋絲不動。
他想起在鐘成子那里得到此劍影時的一句話,當有絕對超過此劍影的強大外力,那么這一道劍影不會選擇自我折損。
素羅當時還不太理解這話的意思,現在可算是理解了。
“救我!”
“救我!”
袈裟上,素羅不要面皮的朝法嚴別院的方向喊道。
在那里,許多人注視這一片區域,日游神朱溫布下許多陰兵在外,自己親自坐鎮在別院中,說是坐鎮,不如說是監視。
聞得崖外的呼喚聲,朱溫對院中諸人,尤其是張霄元、覺光,還有虎眼這三位說道:“素羅陷入讖語死劫之中,諸位當可旁觀一二。”
“到底是同門弟子。”張霄元如此公式化的說道。
“守規矩的才是真同門。”鼠四和錢庚也在院中,出口道:“素羅是出了名的舉止無忌,這樣的同門于此處大局無益。”
他們重點在大局上點出,讓張霄元產生一種認同,畢竟素羅在山上風評不佳。
覺光合十道:“近日有聞那蟲妖乃金童化身,乍一聽聞頗有幾分無稽之談,但有人已從山上請來照妖鏡一面。”
“快請照妖鏡!”
禪師飛下袈裟,砸落在院中,那才愈合的肚皮又裂開,但禪師已顧不得這些,他一小半身子擰扭起來,隔空消失在蟲妖面坑里。
朱溫還想阻攔,鼠四和錢庚對視一眼,攔在禪師前面。
“規矩何在!”
張霄元目光一凝,一聲大喝之下,院中飛出一面銅鏡,隔空照在那崖上,將蟲妖照得個里外通透。
張霄元擲地有聲的說道:“形神如一,靈肉吻合,非是化身,更不是第二元神。”
一時間,院中各人面上表情俱是微變。
覺光、虎眼紛紛一驚,他們本以為這是金童自導自演的讖語戲碼,但是現在看來真相似乎更為撲朔迷離。
日游神朱溫則是一喜,控制不住的喜悅,單純為小師弟而歡喜。
錢庚面色一松,而鼠四未有太大的情緒變動。
素羅老狗似的跪在地上,道:“此妖勾結老宿,此時不除,更待何時?我答應諸位,誅殺此妖,四悲云寺中的寺產庫藏盡歸你等所有。”
“我不想死,我馬上就結丹了,我馬上.”
說到最后,素羅禪師已經是聲淚俱下,竟是哀嚎起來,那在身上一寸寸被擰扭消失的劇痛也無法阻擋面對死亡的悲傷。
“張霄元,我知道真君上府要蕩平黎嶺,要穩定此天南之南,要為鏟除落銀湖這個天周便.”
“禪師!”
張霄元面色漲紅,暴喝一聲,兩手一抬掀起強風,將禪師給吹回了崖上。
“別!”
禪師剛出聲,已落在崖上。
季明一把抓住禪師,驚得對方連發龍虎大音,但是肉身仍是一點點的消失在面坑之下。
“金童!
金童!
饒我魂魄”
禪師消失了,肉身還有魂魄都消失了,就算季明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死了,還是通過螺旋的面坑去了另外的地方。
總之,他的心魔沒了,他終于可以.安心修行,不再擔心被逼得進退失據。
“你”天女從天上落了下來,見到正在蠶食軀殼的面渦之坑,急忙說道:“快,將我套在身上,我能保你一命。”
“不了,你抑制不了。”
在這轉世夢的最后關頭,季明難得有了些善心。
“樂章,你做得很好,讓禪師放松了警惕,讓我能實施那致命一擊。
接下來,等我死后,你可以找其他人互為爐鼎,共參妙諦,看來我是沒這個福氣了。”
天女悲傷了一小會兒,正準備收斂一下蟲妖下半截的尸體,忽得天上一道猛烈罡風卷至。
風散塵止,現出個戴混元巾,著赭黃道服的青年道人,對方起手掐訣,當胸豎直,說道:“姑娘,貧道稽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