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得如何?”
在半開的菱花窗欞后,一文士打扮的青年正在奮筆疾書,在其幾縷鬢間亂發上,隱隱的有被汗氣所透濕,顯示出文士內心的不平靜。
窗外,兩個中年道人聽了問話,對視了一眼,道:“方中日游神朱溫要生意的五成份額。”
“啪!”
一聲輕響,原是青年文士的筆桿被握得炸開,在那長卷上留下大團的墨漬,掩去了青年所書寫的詩文。
拿過侍童送來的絲帕,文士擦了擦手掌,“雖說是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可這朱道友一上來就拿五成,是否過了。
看來他現在是信心十足,吃定我們錢家不敢動他。”
窗外的二道不敢多說話,他們的事情本來極為隱秘,錢家到現在還未查出是在哪一個環節出了茬子。
“山上已在催促我錢家在蘭蔭方中組織本地諸丹符之坊,令它們成立個合伙的總坊,好同其定下大宗小丹微符的買賣契約。
這小丹微符中的小丹雖只是辟谷丹、化瘀丹、破瘴掃毒丸等尋常丹丸,而微符也只是甲馬符、安神符、甘露符等一般符咒。
不過雖是薄利,但好在山上乃是大宗求購,為二次斗法而戰備,其中利潤倒也可觀。”
“山上此舉也是在測試本地坊市的供貨能力。”
窗外二道中的一個,突兀的這般說道,讓文士微微一愣,接著笑道:“沒錯,供貨能力,所以我們錢家來了,帶來乙峰上最新最好的爐鼎,還有我們族峰上培養的一批熟練的丹符仙師。”
他在熟練兩個字上著重強調。
煉丹、制符是需要天賦和財富支持的道藝,也是山上最熱門的道藝,它們很難和一批、熟練等詞扯上關系,這會讓它們顯得廉價。
錢家的這一批“丹符仙師”是有針對性的培訓的,他們或許對丹符中的法理并不了解,但能制出門檻低的小丹和微符。
文士停頓一會兒,侍童在案桌上換上新的長卷,在紅玉珊瑚筆架上選了新的毛筆,文士手中提上筆這才繼續說著。
“我們買下了制黃表紙的竹林,制朱砂的丹砂山,還有集毫毛以做符筆的獸苑等等,目的就是為了更好的服務山上。
不然單憑本地那幾個坊市,就算整合在一起,按山上要求成立個總坊商盟,也應付不了山上的大宗單子,所以需要我錢家幫忙。
他們有誰能明白我的苦心,只以為我左手倒右手,將公家的放到我錢家私人口袋。”
待文士絮絮叨叨說完,窗外二道才再次開口,“山上有幾位真人在考慮同真靈、黃庭合作,租用真靈派的「五湖四海瓶」,還有黃庭宮的「如意乾坤袋」。
這兩樣寶貝都有‘芥子納須彌’之能,配合山上的「九宮寶斗」,可以直接分批從山上轉運丹符,不需要在蘭蔭方本地購買。”
“愚不可及!”
文士筆下行云流水的筆畫沒有停止,口中卻是發出重重一聲。
“這些人是將腦袋修成木頭嗎?難道上府的那一位陸道君考慮不到這樣的方法。
一旦二次斗法戰起,落銀湖中的云雨廟會安分?!
如果他們封鎖大湖,斷了太平山和蘭蔭方之間的陰陽兩路,就算有三樣儲物存貨的寶貝來分批運送戰備資源,也不及蘭蔭方這斗法前線后的生產總坊穩妥。”
長卷上,文士越寫越急,越說越快。
“這幾個真人,天賦怕是全在修行上,就這樣還想在山上掌權,還想拉攏我等道商,還想對抗上府的那一位陸道君。”
窗外二道忍不住悶聲說道:“二爺,那陸道君對我等道商確實逼迫過甚,視我等為蠹蟲,要是他成為掌教,我等怕是”
那筆下浸滿墨汁的狼毫一頓,又是一副好字被毀,文士下意識逃避這個話題。
“一成,去同那朱溫說,錢家最多讓一成利,單是這一成已夠他吃飽了。”
小西山,野廟。
鼠四背著劍,搓著胡須,說道:“日游神那里來了消息,讓利.一成。”
錢庚坐在亂糟糟的供臺上,透過破口的廟頂看向一處叢林。
那處叢林的廟塔像個焦木一樣杵在那里,那是他和鼠四來此的第一個動作,在通化寺中以宴請的名義誘殺了過來赴宴的法聞僧。
對于這一動作,他心中并無得意,他估計廟中的鼠精也是一樣的想法。
區區一個法聞不算大功,唯有錢家在此方中見不得光的生意,對于那個老爺而言才是真正的大功。
只要能成功的撕下一塊肉,老爺和他的那個師兄在未來幾年都不用憂慮于修行資糧,不過這事情主要是鼠精在經辦。
他注意到鼠四背上的法劍,那是老爺道徒考核后,山上的諸多賞賜之一,放在市面上差不多一千符錢左右。
這一千的估值不是此法劍更勝于一般法器,而是在于它的意義,唯有通過山上的道徒考核,才能獲得此類的法劍。
鼠四被賞下此法劍,可見其在老爺心中的地位。
錢庚晃著腿,不咸不淡的說道:“區區一成,可不夠師兄弟們分潤。”
“只要拖下去,他們撐不開多久,還會加價的。”鼠四很有信心的道。
道理是這個道理,不過這道商錢家樹大根深,哪里會輕易的讓利,起碼還需要數次的拉扯,甚至于暗中的斗法。
錢庚覺得老爺不會有這個耐心,那是個有抱負的,不會允許時間浪費在這俗務上面。
“看來那法劍不是那么好拿的。”
錢庚這樣想著,心中有幾分幸災樂禍。
鼠四見錢庚臉上微妙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道:“在拖延的過程中,我會同那位錢二爺深入的接觸,會讓他盡早的認識到日游官和蟲官是他這門生意繞不開的地方,好結束那無意義的拉扯試探。”
這話雖簡單,但它絕對考驗一個人的能力,全方位的能力,錢庚認為鼠四要是獨自談下這事,那絕對值得傾力栽培。
“對了!”鼠四談起另外一件事情,道:“老爺已選定潛修之所在,他命你前去見他,記得將那幾個五方納袋拿上。”
錢庚看向一邊老舊高凳上的幾個鼓鼓囊囊的納袋,他想不到什么東西能將這些納袋給塞滿。
當錢庚拿上幾個納袋,見鼠四沒有其它動作,其體外已生出絲絲縷縷的妖風,吹得廟內塵灰亂滾,很驚訝的道:“這次不讓我蒙眼前去。”
那潛修之所十分隱蔽,錢庚有去過一次,被鼠四蒙了竅眼帶去的,而且只被允許站在一個像井底的地方。
至于為何蒙了眼竅,他私底下猜測是他未同鼠四一般,身上被施以「禁制」,故而才會被這般對待,說不寒心是假的,但也能理解。
事不密則失其身,人不密則失其臣的道理許多人都知道,但是真正做到‘事密’、‘人密’的又能有幾個。
顯然,那位老爺就是這么一個,哪怕此舉易使他錢庚寒心,但是這老爺依舊如此做,他相信這絕對是個做大事的。
“走吧!”
鼠四深深的看了錢庚一眼,仿佛在說這對于錢庚注定不是普通的一次受召。
錢庚竟是緊張起來,不被蒙蔽陰身眼竅意味著要對他施以禁制,他可以肯定老爺不會強制施加,那何以篤定他會甘愿受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