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血涌星宿壇的布置,錢庚完成得很順利,其中最困難的無非是殺幾個人而已,在那俗世中的大牢里,死囚多得是。
只是在尋找蜮蟲一事上犯了難,這是一種奇蟲,既然沾上個奇字,自然是稀少的,難以尋見的。
現在唯一的線索只有此蟲會在流動的江河溪流中出沒,出沒之地必有被其「射影」魘法所傷的人,大多是生惡疥而死。
為了盡快找到蜮蟲,他一邊托落銀湖中的好友舊故幫忙,一邊在這法嚴別院中查詢著《蘭蔭道志》。
在這記錄方中怪奇玄事的道志上,他找到了那溪毒神君的舊事,并且順藤摸瓜之下,親往陰土中接觸魚官赤鱬鬼。
雖然接觸的結果并不如人意,但是錢庚知道他的方法是正確的。
于是不只是道志,連附近禺城里的禺地志,還有鄉縣的志書都被他拿來抄錄翻閱,很快就找到了四五條關于蜮蟲的線索。
可就在這時,那魚官赤鱬鬼卻突然來了消息,稱他那里有另外一種奇蟲的消息,一種名為「兕龜子」的奇蟲。
錢庚生前能從一介小修,再到天上延壽宮的土運童子,自然是人精中的人精,哪里聞不出其中的貓膩,直接晾了那赤鱬鬼許久。
差不多過了半個月,魚官赤鱬鬼再次發一封信件過來。
在這一次的消息中,赤鱬鬼聲稱已找到那一只奇蟲,蟲官若是有意,請去陰土之山一敘,若是無意,另有他人求取。
錢庚來了興趣,此舉分明是反客為主,化被動為主動的招數。
上一次他去赤鱬鬼那里打探消息,一眼便看出對方是個短視近利,毫無城府之輩,不過因舍身治疥有功,這才得了陰官之位。
不過即便做了四道陰官之一,那赤鱬鬼似乎也沒有太大的建樹。
要不是數十年前的舍身功德庇護著,這赤鱬鬼早早的被罷黜了去,成為孤魂野鬼一個,他這就是典型的德不配位。
試問,赤鱬鬼會有這樣的機變,寫出這一封信來?!
顯然在赤鱬鬼背后有一個高人,這高人大概率會是素羅禪師。
錢庚再次拿起信件,仔仔細細的閱讀幾遍后,心中已經有了定計,當即去信一封。
陰土之山中,小鬼送信而回,將錢庚的信件送入尸水池中。
赤鱬鬼見了信件內容,一時間大喜過望,在池上連聲的高呼道:“中吾計也!”
他忙將同住陰山中的豹官白蝎鬼,還有那陽世的素羅禪師給一道的約來,將這一封信件給二者仔細閱覽。
白蝎鬼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已降在山中的素羅魂魄,白蝎鬼知道誰是這里真正做主的,他之所以選擇加入其中,完全是看中禪師背景。
“既然那蟲官的陰差有要事耽擱,會在三五日內趕來,你們二位便耐心的在這里等上一等。”
“沒錯。”
赤鱬鬼贊同道。
“為避免節外生枝,找幾個小鬼盯著其它陰官,尤其是日游神朱溫。”
“正該如此。”
赤鱬鬼脫口而出的道。
似乎覺得自己這樣像個應聲蟲,赤鱬鬼想了一下,道:“禪師魂魄降下陰土,必是不能久待,萬一對方來得突然,見不到「兕龜子」,我們該如何拖延。”
禪師略一思索,將頭上紫玉寶碗摘下,對碗上吐了口氣。
“奇蟲便被封在寶碗內,待那陰差過來,可拿此寶碗拖延一陣子,好喚我下來。”
“這個主意好。”赤鱬鬼剛要去接那碗,卻感應到碗中蘊含的佛法,立即縮了縮頭,潛下尸水池中,怕被這寶碗所傷。
禪師看了看周圍,將寶碗送上山中一孤峰之上,穩穩的懸在那里。
“二位,請務必將金童引下。”
只有禪師自己知道,為了將此陰土的地下主短暫調離,他在天南鬼神「鐘成子」那里究竟欠下了多大的一份人情。
現在已過去半個月,若是在這一位地下主回來之前,他的謀劃還未得成,他怕自己真的要急火攻心了。
在金童身上,他能用的招數似乎是越來越少了。
早知如此,自己一開始就該潛心修行,爭取早日突破到金丹四境,而不是現在這樣,被天人搞得心魔叢生,以致于進退失據。
“有靈西來至,上承南宿命。
苦海終無岸,回頭蒿里銷。”
心中忽然響起這讖語,本就不好的心情又沉重幾分。
數日后,度日如年的赤鱬鬼在池中焦躁不安,一會兒懷疑被識破計謀,平添了一位大敵;一會兒又自信滿滿,覺得對方早晚上當。
這般丑態落在白蝎鬼心中,只想到一個不堪造就的詞,不由得后悔起來。
又過數日,禪師幾度傳信陰土,赤鱬鬼和白蝎鬼的壓力越來越大,白蝎鬼幾次想抽身離開,但在赤鱬鬼那滿是煞氣的眼神下,還是留在了這里。
一日,極其普通的一日,陰風煞氣如故,暗沉沉的。
尸水池中,赤鱬鬼沉在水底,已經不去胡思亂想,而白蝎鬼則是心生慶幸,若是陰謀無果,自己也沒必要跟著一道走到黑。
“嘿!”
沉睡之際,他被陌生聲音叫醒。
睜眼一看,乃是個壯如虎豹的陰鬼,嘴角兩撇獠牙,似個魔頭下陰世一般,奇怪的是身上沒有一絲絲鬼氣,那腰上還揣著個降魔鐵杵。
“你是.那個蟲官底下的陰差。”
太安靜了,池邊實在太安靜了。
他和赤鱬鬼在周圍有布下一班陰兵和數個陰差,他們難道沒發現這個惡鬼的行蹤,為什么連個警示都沒有傳來。
“兕龜子呢?”
錢庚將頭在脖子上扭轉了一圈,問道。
白蝎鬼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孤峰,錢庚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了然的道:“在那里啊!”
“蟲官?”
池水咕嚕嚕的冒泡,赤鱬鬼躍出池水,看見到來的陰差,略有失望,說道:“若你家老爺不親自過來交涉,這奇蟲你可買不了。”
“不了,我不買了。”
赤鱬鬼人頭上的兩眼中,目光是變了又變。
他剛要換上一副和善面容,準備勸對方不要意氣用事,卻見那位陰差摘下了腰間的鐵杵,不急不緩的向他擲了過來。
啪的一聲,赤鱬鬼身上幻術破開,渾身的魚骨被巨力沖擊,直接被打入池底,狠狠的砸在巖上,成了一大灘的骨泥。
一池的渾濁尸水炸開,漫天的灑去,落在這處山凹之外。
錢庚飄上山中孤峰,果真在那碗中見到一巴掌大的蟲子,這只蟲子最惹眼之處便在于那頭上一根末端分叉的角突。
他停在孤峰上,剛準備伸手拿碗,碗中一口游走的氣撲在他身上,一瞬間將他變成了個麻雀。
“南無.南無”
陽世上的一道魂魄準備落下,先是一聲聲慈悲佛號,接著殺氣騰騰的道:“金童屢次殺我弟子,他真是該有此報啊!”
白蝎子見到落下的禪師魂魄,大喜的道:“禪師,我來助你。”
山上,積沉的陰風煞氣中,有一抹紅光綻開,照透了小半邊的陰云。
那紅光中一只六指手掌伸出,將掌中的石瓶輕輕的一斜,瓶口處一圓坨坨之物滾落了下去,穿透過山上重重的鉛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