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尋找鬼王!”
“在尸陀林中的鬼王不說一千,也有八百,你就為了這個闖入此壇城中。”
“何為壇城?”
“壇城在佛門真言中叫‘曼荼羅’,轉到我們中土的文字中才叫作壇城,指一切圣賢、功德的聚集之處,在道門中便是三天之道場。”
女子盤坐在前,季明注意到她所說‘我們中土’,這表明此女子并非完全意義上的非人。
“我找的是焦面鬼王。”季明說道。
“你”女子有些驚訝,四肢再化肉須,將季明的魂魄扯到身前,上下的打量起來,“那尊鬼王地位非凡,成就特殊,乃無上之殊勝者,你難道是以祂為根本相。”
季明很想偽裝成自己是個佛門比丘的樣子,好獲取女子更多的信任,但是他知道世上唯有修行上的事情難以偽裝。
他只聽說佛門講究「修身、口、聞三密」,也就是像佛陀一樣說,像佛陀一樣做,像佛陀一樣聞法,那你便可以成為那個佛陀。
這聽起來很像是忒修斯之船。
忒修斯之船講是如果船上的木頭被逐漸替換,直到所有的木頭都不是原來的木頭,那這艘船還是原來的那艘船的問題。
而三密則是將佛陀身上的一切換上凡人身上,這時候你是你?還是那個佛陀?
當然這只是季明自己的思考,三密的修行定然不是簡單的更換而已。
季明除了三密其余則是一概不知,這也和佛門崇尚秘密修有關。他現在無法靠著這點東西,從天女嘴中引導更多的信息。
“不,我不是佛弟子。”
此話一出,那四條粗大的肉須上,一個個嘴巴大張,變出張張獠牙,狠狠的咬上的魂魄,竟是欲要在此分食了他。
季明將舍利子亮出,喊道:“我不是佛敵。”
女子并不理睬,直到季明念出那一段陀羅尼心咒。
“鬼王根本相的修持法咒。”
這天女一下松開了口,在季明魂魄上看了又看,最后不得不放開,奇道:“我竟是看不出你身上具備哪一等的因緣。”
說罷,思索一番后,道:“我可以帶你去「東北狂笑林」,焦面鬼王就在那林中最外邊為天女、餓鬼眾等等講法。”
“你有條件?”
“當然,我們只是萍水相逢,若非看你魂上耳孔頗多,同我的「梵音妙章」相得益彰,我才不會下來為你庇護。”
季明已經感覺到許多舌頭在魂魄上的螺耳上舔舐著,輕輕的呵出熱氣來,于是問道:“什么條件?”
“聽我歌唱!”
天女說道:“我之妙法,出自于身、口、聞三密中的口密,乃是演繹此地林主的歡喜之妙音,我時時高唱,自覺已到了我音如祂音之境地。
但是我需要一個傾聽者,證明此音無遺漏也。
我看得出來,你魂上的九對耳孔很特殊,能聽到不同尋常之處,我們兩個是絕配,或許我可以成為你在佛學上的導師。”
“導師?”
季明疑惑的道。
天女手足須纏繞上了季明,將他擁在胸前,道:“就像你說的,我們天女被佛陀派遣,向凡人傳遞智慧,而每一位天女都可以選擇特定的一位凡人共同修行,成為彼此的“爐鼎”,共參無上妙諦。”
“如果我拒絕呢?”
季明并不想聽那「梵音妙章」,冒然接觸太高深的事物對他不是件好事。
自己才一個筑基三境,而這位天女的層次境界起碼是金丹四境,他們二者在道上的成就不在一個層面上。
在天女發怒前,季明如實說了自己的擔憂。
說實話,他不怕魚死網破,就怕落入到未知的圈套里,有些圈套更是會涉及到魂魄,尤其是在這以魂魄為主的陰世中。
“你我有緣,實在不需要擔心這一點。”
林梢之上,天女擁著季明在這灰暗的土地上飛行,她仿佛是天生就生活在空中一般,飛得既穩又快。
“緣是什么?”
季明問道。
“緣是促成某一結果的條件。
比如在蕓蕓眾生之中,我們兩個想要共參妙諦,便需要我們彼此遇到,且我有音,你有耳,可互相輔成,這便是可以預見的強緣。”
季明姑且信了這個說法,他像個求法者一樣詢問道:“那你剛才說的因緣是?”
“因緣需拆開講說,因相對于果而言。
假使你所需要的果是佛陀,那這個因就是求法者、佛弟子之類,而這緣則是一切成為佛陀的條件。
一個人身上要是不具備明確的因緣,即使修行三密,常念佛經,勤奮供養,那也無法得到真正的佛法。”
季明知道這個世界上雖以道法獨尊,但也阻擋不了其它法脈的光彩。
他早前已知曉「成盤羽化經」的奇詭,現在只是聽聞「因緣」一詞,便已然窺見了這外道佛門修行上的瑰麗一角。
他向四周望去,說是尸陀林卻少見林子,真要說林木,只有那些個高聳的脊骨算是林木。
這些脊骨一根根立著,三四丈高的樣子,張著那根根的肋骨,插著零散的尸身,猩膩的爛筋,真好似枝與葉一般。
在脊骨樹下,頭皮發坡之上,有僧人獨坐在那里。
“那是人?”
“是人,那是出世的僧人,他們瀕臨死亡,處于生與死之間的中陰狀態,故而能在此與死亡和無常作最直接的接觸,希望得到徹悟。
在某種意義上,他們是活人,也可以是死人。”
季明向遠處眺望了去,一座醒目的高塔屹立在那里,在灰暗霧霾的天空背景之下,成為了一抹亮色。
“那是空無動震塔,世尊「龍迦上尊」曾在此塔中修行,得遇大神通者傳經,后來此塔飛來尸陀林中,也被稱為「飛來塔」。
所有在此修持的高僧、夜叉、羅剎、鬼道眾,還有我們天女都夢想進入此塔中。”
季明感覺天女像是個導游似的,積極的講解著尸陀林中的一切,盡管她表現得很有善意,但季明始終保有一分警惕性。
“快到狂笑林了,這是我最喜歡來的地方。”
在穿過重重霧靄的時候,天女開始輕輕的歌唱起來,這好像是心情愉悅時的下意識哼唱,這讓季明不好去打擾對方。
他盡量不去聽這歌聲,但是魂魄上的耳孔忍不住去聽。
在這時候,沙啞難聽的鳴聲響起,在霧靄之中,越發的靠近他們,天女都為之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