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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7章 盲尼,洞前法

  丹柱峰上,石色蒼黛如潑墨,間綴古松虬勁,根爪攫巖,似欲拔峰而起。

  危崖疊嶂,云霧吞吐其間,時聚時散。

  峰中澗水潺潺,自石巖淙淙瀉下,觸石則碎玉飛雪,其聲清越,宛若梵鈴輕叩,滌蕩塵心。時有如猿矯影越空,掛蘿攀葛,倏忽隱于翠微深處,唯余空谷回響,更添幽邃。

  在這峰頂一處,有露出半邊覆有濕苔的飛檐斗拱,其嵌于洞壁之外,其頂積雪皚皚,晴光照之,燦若銀冠,檐下有一坐一立兩道身影。

  立著的那道身影,一對長臂過膝,體毛甚是濃密,衣袍都遮它不住,一對眉毛似連在一處,背著一劍一刀,渾似個野人一般。

  這人不知從哪里摸出個鮮桃,隨手在肘內擦了兩下便吃了起來。

  吃的正香時,因南邊翻浪山的山腹中裂開蜿蜒巨縫,噴出大片濃濁黑霧,橫在高空,腥臊刺鼻,遠傳數百里,一下讓此人干嘔了起來。

  “晦氣!”

  這人罵咧咧的道。

  “猿老!”

  趺坐之人,身罩一件舊袈裟,眼蒙紗帶,輕喚一聲。

  其雙手結出一個特殊印式——左手結金剛拳,平放于腰際左髖外側。右手自然成掌,掌心向外(前方),約與肩齊等高,掌內有放微光,這是大光明手印。

  “你已經借尸還魂,得了人道,怎么還難改過去異類習氣,如此便是被大師接引度回,開始修行正法,日后之正果著落,屬實難知。”

  那體毛濃厚的道人,面色有些不自然,訕訕一笑道:“本來以為借尸還魂,非是尸解轉劫一類,沒有胎中之謎,便是借了人身,要受此身執念迷擾,亦無大礙。

  怎料人身之執念如此頑固,差點讓我喪失本我,昧了靈覺,變成另一個人活在世上,現在想想還有些后怕。”

  “禍福相依。”

  趺坐之人沉聲說道:“這何處不是機緣,若你能破了執妄,便無大師去世間接引,也當另有妙緣,可入正道門下,此后道途不比現在更為坦蕩。

  可惜你那時被執念迷擾,本覺中猶存一絲僥幸,認定自己留有大師這一后手,故而渾渾噩噩,自甘下流,白白錯過性功大進的大好緣法。”

  “李慕如!”

  轉成人道的猿老,有些惱羞成怒的喊了一聲,隨即泄氣一般,說道:“以后莫叫我猿老,我現在已有了道號「定猿子」,大師親自給起的。”

  ”有人來了。”

  趺坐洞檐下的李慕如將大光明手印一換,變作降魔印,一對瞎眼開闔間,隱有微弱的清凈毫光閃現,瞬間洞察峰外邪祟靈機,還有法寶佛韻。

  “是他!”

  “誰?”

  定猿子身子一下繃緊,一道劍光和一道刀光自背后射出,齊齊護罩四周。

  在峰外,一道幢形異彩倏忽來至,在洞外十丈外的山霧輕風間,遵循某種軌跡而遁行。

  定猿子看得直愣神,這道異彩遁光分明是在黃燈洞外「凈沙光明戒律印陣」的陣門樞紐上穿縱,此人怎會如此熟悉黃燈洞外的戒律印陣。

  在異彩遁光后,還有蝠狀遁影隨行。

  但是這遁影顯然不知陣門所在,好似飛蛾撲火一般,觸及陣中殺機,撲棱棱的亂飛亂撞,激得戒律印陣全數顯現,數百畝的黃晶細沙漫空吹鼓,粒粒砂礫上的毫光連成一片,將外面化為一片琉璃小界。

  馬王小神沒料到這峰外竟有守洞大陣,暗道此陣必是心如老尼所設。

  這大陣內漫空吹蕩的黃晶細沙,化作陣陣細雨吹打在身,每有一陣細沙拂身,必洗去他身上「秘煉煞骨魔裝」上的陰鬼煞魔,損其威能。

  他索性將身上魔裝中的人皮血袍撐開,釋放袍中千余陰鬼煞魔,頓時這處似琉璃小界般的空域內,似有一點漆墨浸染開來。

  陰鬼煞魔吹法螺,擊法鼓,舞紙幡,排兵布陣,演練著一種陰間秘傳的陣式,同外面合圍的凈沙光明戒律印抵抗,同時七嘴八舌的大贊馬王小神。

  “小神法力無邊.”

  “赤縣州西芒山萬亡窟馬王小神駕到!”

  “速降!速降!”

  在黃燈洞前,定猿子見寶幢似的異彩落來洞前,就要運動劍光迎敵,不料被李慕如所阻。

  “善哉,善哉!”李慕如在洞前合掌,態度親和,笑道:“道友從井中脫困而出,了悟前非,我愿助一臂之力,使你早登極樂境界。”

  黃燈洞前,那道異彩齊芒緩緩的撐開,顯化為一桿雙層瑞彩佛門寶幢。

  此幢為上下二環,上環如蓋下扣,頂上呈有蓮花托焰珠之狀,焰珠之上有一頭大兇魔鴆睜著金睛火目,神態安寧,寶相莊嚴,滿身玄羽隱有斑斕流彩。

  這下環比上環足足大出一圈,這一大圈的邊沿外,垂有六條流蘇彩幡。

  在這六條幡面上,各自游走著毒蝎、壁虎、蜈蚣、蟾蜍、蜘蛛、靈蛇這六種異種,這些毒物本是性情兇戾,如今卻是靈秀質和,形神之內金輝流轉,時現虹芒。

  在寶幢之下,瑞彩層層密布間,一頭碧鬃白獅伏臥虛空。

  在此雄獅的潔白獅背上有一位僧人,身著浮金掠光的錦繡袈裟,低眉垂目,閱盡滄桑一般,手持一印,結跏趺坐。

  “南無龍迦尊佛!”

  蚩神子在寶幢之下,合掌念了一聲佛號,而后道:“彼輩迫害太甚,我原意是在井下潛修,以阿鼻二氣對井中魔孽妖邪施以超度之功,輔益我禪功佛法修行。

  怎料外有魔賊覬覦因緣,猶不死心,密謀布置,迫害太甚。

  為免我本尊因緣落于賊手,日后荼毒人間,只好舍我這副殘身,行灌頂之法,傳于緣者。

  如今身后魔賊道行高絕,我要施展灌頂傳法,仍需一點時間,道友若是不敵魔賊,不必勉強護我,自可脫身在外。”

  洞檐之下,李慕如聽到此話,沒有絲毫懷疑。

  她能如此無條件的信任,自不是因為蚩神子同為佛門中人。

  而是金童師兄早有交代,預示前機,稱蚩神子身上因緣已為仙神所窺,萬難幸免,故而決意舍身,在求證初果后,便以佛門圓寂儀法,來行那灌頂之功,將一身衣缽傳于有緣人。

  他日蚩神子如死于井中,說明其人已圓寂燈滅,虹化傳法,可若是從井中脫困,那必是為奸邪所迫,她可施以援手。

  “道友不必驚憂,洞中自有佛法庇護。”

  李慕如說道。

  定猿子一直保持警惕,對于李慕如的神情和話語有些不明所以。

  李慕如自小就嫉惡如仇,性如烈火,數十年前血仇得報,頗有些迷執大悟之勢,從此一反往常,跟隨心如老尼坐禪參法,佛法可謂是日有精進。

  即便如此,可得其信任的,亦無多少。

  就算他這個火墟洞舊人,怕也不得其信任,而這么一個受鎮于井中,還曾給金童惹下大禍的僧人,又怎會得李慕如此等信任。

  他定猿子當然認得這個僧人,更知其過往,早在他被接引回洞,破除執迷后,第一時間不是在洞中清修,而是費了許多力氣打探金童之事。

  他定猿子從來都是秉持一顆功利之心,這一點他無可否認。

  無論是猿老的身份,還是現在定猿子的身份,他的功利之心沒有太大的改變,因他了解這個世界的殘酷,不是轉成人道,就可以萬事大吉,且一舉抹除了自己的妖魔底色。

  前路依舊荊棘,他需要這顆功利心的幫助,來為自己將來謀劃,而這個將來很大程度綁定在金童身上。

  “我明白了。”

  定猿子想通這份信任的根節,定是金童有所交代。

  在陣中,馬王小神已是須發皆張,遍體的慘綠陰光,他被包沒在黃晶細沙吹拂鼓蕩之下,那身外千余陰鬼魔煞雖結陣式,可是細沙無孔不入,二者相抵相害,一時僵持不下。

  偏個馬王小神建功心切,本料想自己五境上真的絕頂道行,只在陽神地仙之下,哪怕此峰黃燈洞有號稱枯燈盲尼的李慕如坐鎮,他也不會耗費多大法力。

  哪成想這位枯燈盲尼主持陣法,深諳陣中玄機,即便面對他這等人物驟然來襲,竟也有履險如夷之心,不愧是近數十年來,名聲從天南傳到中土的風云人物。

  眼見蚩神子已經過陣,降身于洞前,與盲尼交談起來,那神情竟然不似初遇一般,這讓馬王小神曉得不可再拖,否則事情必然再生變故。

  想到這里,馬王小神肩頭一搖,震天價響的一聲,赤影一閃,整個峰前的琉璃晶沙小界被赤影破開一洞,無數鬼影簇擁馬王小神自洞中涌出。

  馬王小神剛一出手,便破開陣法,面上得意一笑。

  “蚩神子,不管你師傅究竟何等主意,我既已答應幫他救你脫困,不管你愿不愿,我都得將你送過去。不過你也盡管放心,有我在此,他就是你師傅,也不能胡來。”

  “吱吱吱”

  馬王小神正說話間,銀閃的弧光在外閃過,一如電弧跳動亂竄。

  “珍寶鼠!”

  想到哭麻曾講過蚩神子本尊佛法之事,馬王小神瞬間驚喝一聲,隨著暴喝聲起,他成名絕技神亢血雷同時一響,此峰中又起一聲震天價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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