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坊們的回話,差點讓李漁聽樂了。
天工教這位姓孟的推銷員胡說八道,他們倒也不慣著,砍價都是往腳指頭砍。
那推銷員顯然也早已習慣,萬福城刁民眾多,尤其是南區,幾乎全是,沒有一個好相與的。
就見其不慌不忙,呵呵一笑,繞圈拱手道:
“各位街坊,不要和我孟某開玩笑了。”
“時間緊任務重,孟某除了這條老街,還負責天機坊其余七八條街,耽擱不了太久。”
“這樣,過往老產品再便宜一折,這些新產品全部五折,此為孟某能做主的最大折扣。”
“若街坊們今日無有需求,孟某便去往下一條街了。”
話說到這里,眾人都曉得已是對方極限。
沒再拉扯拖延,只是一邊不滿嘟囔著,一邊上前購買心儀之物。
天工教畢竟是外來的教派,雖說對萬福城產生的影響和改變日益驚人,但仍舊沒能成為城中霸主,無法光明正大的傳教擴張。
眾人要買天工奇物,除了這些走街串巷的“推銷員”還真沒有別的渠道。
很快的,在一聲聲“您真有眼光”、“天工奇物差不了”等吆喝中,姓孟的推銷員完成了老街銷售。
那琳瑯滿目的移動商鋪,也少了許多貨物。
人群正要散去,忽而這推銷員好似想起什么,一拍腦門,又招呼眾人道:
“街坊們,還有一樁大好事。”
“我教近日來將發行一份報紙,想來有消息靈通的街坊知曉,如今離國境內最受歡迎的天工日報,可謂是一紙難求,便是乾、景二國,雖拒了我教入境,但卻邀請了傳教士前往國都,協助辦理本國報紙。”
“此次新報,名為萬福日報,只在城中發行。”
“上面將登載城中諸多大事、城外三國大事,以及與各大教派、諸神、高序列強者等等相關消息,后續也將開設一些特別欄目,比如城中強者排名、酒樓評價、會所評選等等。”
“每三日,發行一份。”
“只需要每月八十兩銀子,就可訂購。”
“名額有限,有需要的街坊,可在孟某這里登記。”
他說到一半時,眾人都是眼眸亮起,心動不已。
只是最后講出價錢,眾人紛紛大罵著散去。
“有病!”
“殺豬宰人,也不是這般宰法。”
“吃屎吧天工教!”
“呵,天工教在南區都沒能稱霸,有本事探聽出城中那么多秘聞?只怕又是胡吹大氣來騙錢。”
一份報紙沒推銷出去,還挨了一頓狂噓。
那孟姓推銷員卻也不惱,嘿嘿一笑,發出一聲唿哨便轉身,而那移動商鋪也噴薄蒸汽,跟隨著要走。
可也就在此時,他身后傳來了李漁的喊聲。
“且慢!”
“嗯?”
“這位小兄弟有何指教?可是有什么東西想買?”
推銷員一轉身,便瞧見了拎著一大堆罐頭,面無表情的潦草少年。
李漁維持著冷臉,語氣沒有一丁點波動,直接發問道:
“聽說天工奇物頗有靈效,可解決很多瑣碎之事。”
“小兄弟把‘聽說’去掉,天工奇物便是神靈用了也說好,小兄弟你盡管說想要何種奇物?老哥這里,應有盡有,瞧你血氣方剛,剛剛成年的樣子,可是想多了解一下男女之事,這一枚風月寶鑒最適合你不過,內蘊三百篇……。”
“我需要一件能快速清理尸塊血肉的奇物!”
“啊?”
饒是孟神機見多識廣,思維敏捷,此刻也被硬生生噎住。
主要是李漁如今的模樣,太有迷惑性。
誰能想到一個俊秀少年郎,上來問出這般驚悚的問題。
“清……清理什么尸塊?”
“人類的!”
“嗯,還有一些旁的詭物血肉,都很污穢,且有劇毒,以及一些疑似邪神痕跡殘留,活人難以入內。”
“所以此物要防毒,防污染,需要無聲無息清理掉,也不能留下太大殘留物,最好一丁點痕跡都別留。”
“你這里,可是有這樣的貨物?”
聽到李漁刻意給出的這一番補充,孟神機終于反應了過來。
先是用充滿意外、忌憚的目光看了李漁一眼,隨后便陷入苦惱的思索之中。
口中還念念有詞,細數著“溶尸水”、“火神筒”、“化炁蒸爐”等等物事,然后又一一否決。
足足十幾個呼吸之后!
忽然,他好似想起什么,神色一動,對著李漁有些興奮道:
“倒的確是有這樣一件奇物!”
“她是機械之軀,不具污穢劇毒,也不怕邪神污染,又配備有簡單廝殺、清理等功能,聽聞我那師兄還給她裝載了其他一些有的沒的功能,完全能解決你所說的這些麻煩,只是價錢嘛……。”
“多少?”
許是孟神機形容的太好,讓李漁一時忽略了其他關鍵字,下意識追問價錢。
“一千兩!”
當孟神機說出數額時,李漁差點懷疑這廝是不是跟蹤了自己,或者有什么特殊本事。
怎么他一詢價,就能準確說出他的全部身家。
李漁頓時連多問一句的興致也無,神色愈加冷淡,轉身便要走。
孟神機似也知曉這是個大主顧,說什么也不能放過,于是探手一把拽住李漁,很是熱切道:
“小兄弟先莫要嫌貴!”
“只要你見過紅豆,必曉得這價錢實在是公道之極。”
“她可是我家師兄晉升到序列七制偶師之后,耗時足足一年,方才制作出來的女仆人偶。”
“能力不俗,效用頗多,誰用誰知道。”
“若非師兄出了意外,根本不會放在我這里寄賣。”
這一番話好似機關槍一般說完。
而李漁,也因為聽到新的超凡知識而停下。
序列七制偶師!
這就是天工教所掌握的神之途徑?
見他沒動,孟神機立刻轉頭對著那移動商鋪內部喊道:
“紅豆,啟動,出來。”
他話音剛落,立刻就傳來齒輪轉動的咔噠聲響,以及一股股蘊著淡淡香味的微紅蒸汽噴涌而出。
門簾掀開,一具人形機械從中跳躍而出,站在了兩人面前。
“嗯?”
李漁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是高看天工教了,可這一息,他又覺自己是小看了。
眼前,竟是立著一尊機械少女。
其軀殼瞧著是由青銅、黃銅、精鐵以及一些識不得的金屬打造而成,雖纖細,卻又充滿了力量感。
而最顯眼的,是其頭顱。
若不去看她腦后復雜之極的銅線、齒輪、鉚釘等物,只看最前方一張嬌俏冰冷的臉,會誤以為這是一個真的少女。
也不知鑄造者仿造了何人,五官栩栩如生,肌膚雪白,還生就一雙狐貍眼,眉心處則嵌著一顆泛著火彩的殷紅寶石。
雖然從她身上各種繁復的花紋,精細的打磨,可以看出鑄造者費了許多心思。
但各處細節的老化磨損,積存的灰塵臟污等等,也彰顯著她并不受重視。
一位序列七強者打造的超凡機械女仆!
為何會售賣的這般便宜?
莫非有詐?
沒錯!
剛剛還覺得太貴的李漁,這會兒又嫌價錢太便宜了。
不過他這懷疑,也很合理。
須知孫三娘一個還未晉升到序列的邪修,死后尸體凝聚出的奇物,也能賣出一千兩的價錢。
憑什么更高序列的強者盡心盡力打造出的奇物,也是同樣價錢。
事實上,李漁懷疑更高序列的秘藥配方和超凡奇物,將不是銀兩之類的錢財可以買來的,恐怕會因為稀缺性,而重新回歸“以物易物”的原始規則。
不等李漁開口問,這邊的動靜吸引了一些還未離開的街坊鄰居,其中有幾人是邪修,且恰好知道些什么。
性情如此,或是為了報復孟神機不讓砍價,又故意拆臺道:
“孟一只眼又想哄人買他家的機械女仆了,多半又是一千兩的價錢,嘿嘿。”
“若真是一尊完整的超凡人偶,莫說是一千兩,就是一萬兩也值得,可惜那玩意非但不完整,更只能說是虛有其表,空殼一具。”
“能讓人偶擁有超凡偉力和與極高智慧的天工秘核被取走,各個零件也早已老化,更別提供能的麻煩,除了一些噴點火澆點水之類的雞肋效用,簡直是廢物……要我說,這玩意還比不上那些銷魂會所里面,只有兩只柔嫩小手的半身機械人。”
“是極是極,去一趟只需十幾兩銀子,太實惠了。”
幾個邪修,說著說著便往下三路去了。
李漁心頭疑惑,也得了解。
果然,這世上沒有什么大便宜可占。
不過知曉真相后,他心底絲毫不惱,反而真正有了買下的心思。
當然不是因為這機械女仆好看,而是的確有用。
“以我如今處于底層的窮酸困境,根本就用不上一具超凡人偶。”
“我所需要的,只是一件清理儲藏室,處理焦青孫三娘尸體的奇物罷了。”
“此物,若足夠便宜,可買下。”
李漁心底有了計較,當然不能輕易泄露了自己想買的念頭。
于是乎,他冷哼一聲,轉身又走,似是惱怒于孟神機的欺騙。
后者遠遠瞪了那幾個邪修一眼,依舊死死拽著李漁不放手。
他作為這個片區最厲害的推銷員,自然也是有東西的,雖然還沒察覺出李漁想買,但卻看出了另一件事。
“這小子,有財力買下紅豆。”
“不行,必須抓住這次機會甩賣出去,當初以為有利可圖,才花了大價錢從師兄那兒進了一批淘汰下來的女仆人偶,兩百兩一具,這么多年才堪堪賣光,雖說是賺了點錢,但耗費這么多時辰精力,實在得不償失。”
“得趕緊處理了這最后一具,太占地方了。”
顯然,拉扯著的兩人都是各懷鬼胎。
孟神機心急,于是先開口,看起來很有誠意道:
“孟某也不瞞小兄弟!”
“這紅豆啊,的確因為沒了那天工秘核,等階跌落最低,無法再進行廝殺戰斗,智慧也無法與真正的人族少女相比,且每工作一段時辰,就必須為其提供靈能,否則她會陷入死機狀態。”
“不過低檔的靈能石也不貴就是了,一百兩銀子能買好幾顆,一顆能支撐十天。”
“但她本身仍舊價值千兩啊,裝備有腰劍、臂刃、鏈鋸劍等武器,可進行簡單廝殺以及清理雜物,身上還鐫刻著風神、火神、雨神等秘符,適才小兄弟你提的那些要求,她一人就可全部完成,保證干干凈凈的毀尸滅跡。”
“另外她還可進行一些簡易對話,能聽懂主人命令,簡直是最完美的女仆,你如今去人牙子那里買一個女仆……”
“八百兩!”
“不,五百兩,孟某看小兄弟順眼,五折讓你帶走紅豆。”
孟神機說順嘴,一不留神給自己挖了坑。
萬福城中,人,最不值錢。
好在反應快,直接出價跳過。
李漁聽罷,面上依舊毫無表情,硬邦邦回道:
“二百兩,我買了。”
“這價錢不可能,我要虧本的,四百八十兩,這是底線。”
“二百五十兩!”
“四百兩,外加一顆低檔靈能石,這是孟某最后的底價。”
兩人對砍到這里,李漁有預感差不多可以拿下了。
正欲再出最后一口價,忽而想到了什么。
微微側身做出隨時要走的姿態,頓了一頓,才頗為認真道:
“三百八十兩,低檔靈能石三顆,另外你還要贈送我兩個月的萬福日報。”
“這也是我最后一次出價,若不行便算了。”
李漁的報價剛出來時,孟神機下意識就要點頭答應。
再便宜二十兩而已,還有的賺。
可很快,他聽到了讓他頭疼不已的后續。
若不是對方瞧著不像是什么厲害邪修,孟神機差點懷疑這小子是不是看穿了自己的底價。
不,是看穿了他急于甩賣出去的心思。
畢竟這價錢,扣除掉贈送出去的,他甚至是虧本的。
孟神機登時沒了糾纏的心思,若不是耗這么久,有了沉沒成本,他甚至都不愿意再搭理李漁。
直接松開手,沒好氣道:
“四百兩整!”
“贈送一顆靈能石,一個月萬福日報,你愛要不要。”
說完,孟神機雙手插入馬甲,轉身就打算去下一條街。
只是下一刻,他耳中聽見了仍舊硬邦邦,但欣喜也明顯存在的兩個字。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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